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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 她們選在了一個春風吹拂柳葉萌發的日子啟程。

前頭幾百個穿了常服的禁衛軍騎馬護衛著,身後跟了一堆運了茶葉絲綢的車隊, 在朝廷派下來監督的幾十個官員的護送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北齊行去。

此時江南正是草長鶯飛的大好時節, 江面上風細浪平,載她們的又是官船,一路上沒得什麼阻力,繞了幾次水路,又走了幾次旱路,半月後,裝著人馬的船只順風順水地到達了北齊的界地。

向當地的官員出示了出使的書文後, 便被他們領著, 送到了京都城。

站在繁華的城門口,高畹兮抬頭看了看老舊城池上頭的匾額,嘆說,「沒想到, 再一次到京都城, 竟然是這種情形下。」

木雪沒有來過京都,自然不會有她那般多的感慨,只是略環顧了下四周絡繹不絕來往的百姓,問說,「王妃,咱們是要先找客棧投宿,還是住北齊的驛館?」

「都不住。咱們先買間宅子, 再重新做起綢緞生意。」高畹兮站著感慨一瞬後,便笑著回身答她的話,「北齊王大婚,定是少不了綢緞來做喜服,君主大婚,怎麼說也得要幾千匹布吧,綢緞北齊國庫再怎麼富余都不會積幾千匹布,且北齊綢緞絲質不好是出了名兒的,咱們就先去買下間鋪子,把從江南帶過來的這些綢緞擺上,等著北齊宮中采買的人過來,好好兒的賺北齊一筆!」

高畹兮賺皇家的錢賺上癮來了,不論是北齊的,還是江南齊國的,統統逃不月兌她的手心。

看她躊躇滿志的樣子,木雪笑著搖頭,吩咐帶來的管事,「還不快按王妃說得去辦?」

「哎。」管事聞言,忙帶著人進了城。忙活了一天,便把鋪子安排妥當了。

鋪子在京都城曲橋邊最繁華的處所,尤為顯眼。

她們自己買了一間宅子,帶著自家的奴僕就住在那宅子里頭。朝廷分派給她們的人馬,則被高畹兮安排著住在離鋪子不遠的幾間客棧里。

因了她們的綢緞是從江南運過來的,方開鋪子,有些貴族夫人聞了音訊,便直派管家過來問價采買。得了東西後,見絲質不錯,心里喜歡,無意中便透露與其他夫人,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這鋪子便在貴族間聲名噪起。

怕這樣還不能吸引北齊的官員過來采買,高畹兮特意寫信給她爹,讓他快馬加鞭運了一批中等的絲綢過來,賣與京都的百姓。

雙管齊下,她們的鋪子在京都越發有名起來,不愁官員不過來采買,又因為她們是朝廷派來的商隊,綢緞也是朝廷源源不斷派人供給運來的,不怕斷了貨。

這樣在城中站穩腳後,她們便一邊做著綢緞茶葉生意,一面悠閑地等著北齊王的采買官員送上門。

江南的春意此時還未曾到達北地,且因為京都地勢頗高,就越發寒冷了。

草木沒有應春聲發芽不說,人身上穿著厚厚的冬衣,圍著紅泥小火爐取暖,還覺得冷得牙齒發顫。

這一日午後,又是日清天寒。高畹兮慣例去京都有名的天一茶樓喝茶。

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看路上的走夫販卒來來往往,從她還未出閣起,便是她的樂趣。

走進茶樓里,擺設還是老樣子,從掌櫃的到伙計卻都換得一干二淨,一個她都不認得了。

不過也是,被這戰火波及,又有哪樣東西是不會變的?

茶樓里招呼的伙計望見她,笑容滿面的趕緊迎上來,「姑娘,您是喝茶,還是吃酒?」

「喝茶。來一壺老君眉。」她淡淡說完,便往二樓走。

伙計見了,忙叫住她道,「哎,姑娘,二樓沒得空位兒了……您,您看看在這底下成麼?」

「沒空位子?」高畹兮聞言,腳步一滯,皺眉說,「那靠左的那一扇窗的位子,也被人佔了?」

「唉,那位置是咱們掌櫃的留給一位貴客的,她前一刻剛巧過來了,姑娘……您看看,小的過去跟掌櫃說一聲,減您幾文茶錢,您就委屈些在這底下……哎,姑娘,姑娘!」

不等伙計說完,高畹兮便皺眉徑直上了二樓,伙計見了著急得要去追,還沒抬腳,就被高畹兮帶來的兩個護衛按住肩頭攔住了。

冷冷地瞪著那伙計道,「不得無禮!」

京都既然是天子腳下,那定是什麼達官貴人都有的。伙計被這麼一嚇,知道這位姑娘得罪不起,縮縮脖子,也就不敢言語,被護衛放開後,拽了肩頭的抹布,灰溜溜地走去看茶了。

喝茶,最重要的是雅興。

茶可以不好,水也可以不是溫泉水,可若是喝茶時沒有好景色可賞,不順了她的心性盡興,那她寧願不跑這一趟。

所以,在听伙計說沒位子了時,她想都沒想地便跑到二樓,打算給佔了位子的那人一大筆銀子,好使她讓了這個位子。

走到二樓時,平目一望,果然滿滿當當的都是人,靠窗的那處,一個一身絳紫綢袍的姑娘正慢慢悠悠地喝著茶。

因為她是背對著她的,她看不清那姑娘的容貌,但就算那姑娘長得美若天仙,佔了她的位子,也是不行的!

高畹兮想著,慢慢踱到那位子旁,走到那姑娘正面一看,才發現,她竟然戴著銀色面罩。

戴面罩,不是太美,就是太丑。看眼前這姑娘身姿窈窕,面相該也差不到哪兒去,那或許是太美了,想隔絕那些無賴的非分之想也說不準。

但那又關她什麼事,她是過來讓人讓位子的,又不是評判人美丑的。

想著,高畹兮輕笑道,「姑娘,這位子向來是本…是我過來時坐的,我出一百兩銀子,姑娘可否割愛,把這位子讓與我?」

那姑娘不開腔,依舊慢慢地喝著茶,好似沒听見她的話一般。

見狀,她只得從隨身帶的荷包里拿出幾塊金子,放在桌上輕道,「出門匆忙,沒帶銀子,若是姑娘嫌這些還不夠,那我可現讓家僕回去取。只要姑娘你肯讓了位子,多少銀子,隨姑娘開口。」

听說,那姑娘沉默了好一會兒,在她逐漸耗盡了耐心時,才慢慢兒道,「既然姑娘這樣喜歡這位子,那我就不奪愛了。」

說完,轉臉站起身便要走。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高畹兮皺眉想著,忙上前一把抓住她,「姑娘且慢。」

也許是發現了不妥,戴面罩的姑娘刻意壓低了聲音道,「位子已經讓與姑娘了,我也沒拿姑娘的銀錢,姑娘還有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听姑娘聲音,有些像我認得的一個故人罷了。」

「姑娘怕是認錯人了。」那姑娘淡淡說著,便要把自己的衣袖從她手里扯回來。

趁她全心都在衣袖上,高畹兮瞅準時機,猛地上前一步,從她耳邊勾下了面罩的拉繩。

「 」一聲,面罩應聲而落,露出面前人完全的容貌來。高聳的鼻梁,淡色的眼瞳和異常白皙的皮膚,果真是難得的胡塞美人。

「淳于敷,果然是你!」見到她的全貌,高畹兮便叫出了聲。

「是我,王妃有何指教麼?」眼看是走不月兌了,淳于敷索性棄了離開的心思,淡淡看她道。

「你為什麼不回本宮的書信!」見是她,高畹兮又高興又生氣。

見到人是很高興,想想自己擔驚受怕戰戰兢兢輾轉難眠地提筆寫了那麼多委婉曲折的信,浪費了那麼多筆墨和腦汁,面前這個人,卻一個字也沒留給她,她就氣得不行。

委屈看她說,「你既然在京都,那本宮寄到淳于府的信,你怎麼會沒看見。既然看見了,為什麼不回本宮?」

「王妃希望文施回什麼?文施很好,吃得山珍海味,住得是淳于家宅,穿得暖,文施自己就是大夫,就使病了也會治。王妃還想知道什麼?」

高畹兮頓時語塞。的確,她在信里寫得都是什麼吃飽穿暖之類的話,但這可都是她絞盡腦汁以後才想出來的。

不然,讓她問什麼?咱倆是不是有過肌膚之親?讓她問這個,那還不如一刀抹了她自在。

「本宮…本宮是覺著…淳于姑娘…與本宮好賴有過…有過些交情,本宮…本宮就是想知道淳于姑娘過得可好。」扭扭捏捏地說完這番話,高畹兮整個人紅得已經快像剛從蒸籠里端出來的大閘蟹了。

看她羞得快要找個地洞鑽下去的樣子,淳于敷嘆了口氣,淡淡道,「王妃不必多想,那天王妃喝醉了,文施只是幫著女官替王妃換了衣裳罷了,其余的,就沒什麼了。」

當她是傻的?她那時只是喝醉了,又不是失憶了,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

明明是眼前這個人不想和她有瓜葛!

高畹兮想想,覺得自己滿月復委屈,眼眶兒都紅了。

見狀,淳于敷又嘆了口氣,「王妃不必因為負疚而和文施扯上什麼瓜葛,京都乃是非之地,王妃不論是因為什麼而過來,文施都勸王妃,還是快些回江南為好。」

話落,不管眼眶兒越來越紅的高畹兮,她撿起來地上的面罩,自顧自扣上後,便走下了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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