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風雨欲來,大戰在即
傍晚到達貝松。
伽米尚屬平原地區,一路南行穿過荒漠,到了貝松則開始進入山區。
出現在姜湖眼中的,除了漫無邊際的黃,便是此起彼伏的山巒。
果/露的地表地貌的顏色,像是人的*。
看起來千篇一律,寡淡無味。
貝松城建在山窪地帶,很封閉,像是個捉鱉的甕。
四周的山峰都是困住這座城的屏障,只有頭頂的天留有一絲縫隙出來,讓這座小城能喘上一口氣。
瞿藺將車停在一處陡坡下,開闊的岩石場里。
姜湖下車後將那條已經被蹂/躪皺的頭巾從座椅上拎出來,扎在頭上。
瞿藺看姜湖一眼。
她扎頭巾時,將頭巾兩端系了個蝴蝶結朝上,在她頭頂。
此刻的姜湖,很像是個……村花。
瞿藺又抬頭望了眼坡頂,而後告訴姜湖︰「我們在這里等老傅。」
坡後是另一個天地,瞿藺看到過。
姜湖的旅途短,目前他也還沒帶她見過絢麗的景。
姜湖日後回憶起來,恐怕對安提克的印象會以血和死亡為主。
瞿藺又問姜湖︰「這坡如果要你爬,有本事上去嗎?」
姜湖隨著他的視線也抬眼望,陡坡近垂直九十度。
姜湖回︰「你看我長得像蜘蛛還是壁虎?」
這話帶點兒嗆人的味道。
瞿藺沒理。都不像,她像嘴不饒人的村花。
瞿藺繞到車尾,將後備箱打開,從里面翻找東西。
沒一會兒,瞿藺從後備箱里拎了袋小包鎂粉出來。
姜湖看著,見他拍了粉在掌心輕微**。
瞿藺擦好粉,也重新看姜湖︰「要跟我上去,還是在下面陪車。」
姜湖掃了眼破舊的車,又看了眼陡峻的坡,沒吭聲。
雖然是二選一,但她覺得無論選哪一個都像是退而求其次。
這不是個她樂意參與的選擇題。
不想繼續耗,瞿藺說︰「你要是想陪車,也好。這里沒有狼,地面倒是比坡頂安全。」
這話在姜湖听來有激將的意味。
姜湖橫瞿藺一眼,作出決定︰「上去。」
****
這坡從正面看著陡,等瞿藺將姜湖帶到側面,姜湖發現坡度略有緩和。
大塊兒的岩石當前,往上攀對手腳的落點和手臂的力道都有很嚴格的要求。
姜湖站著,瞿藺也站在她身前。
人有時要承認自己的缺陷,姜湖承認靠她一人之力這坡她爬不上去。
看著這坡她不慫,但不慫不等于能輕松拿下。
瞿藺等了下,沒等到姜湖開口尋求幫助。
他回首,清朗的聲音近乎被吹散在風里。
瞿藺問姜湖︰「生下來不會求人,是嗎?」
姜湖蹙眉,眼神不善,盯著他。
瞿藺哼笑了聲。
他隨即轉了身,拍了拍他的肩後。
緊接著瞿藺蹲︰「上來。你付了錢,用我天經地義。」
只要不越線,仍舊維持雇佣關系,她做什麼都可以。
姜湖沒再客氣,她走過去,接受了瞿藺再度地背。
人和人的信任有時候是很奇怪的東西,姜湖直覺瞿藺不會帶她摔下去。
她相信他,雖然認識後小時和分都還數的清楚。
***
瞿藺的上半身依舊涼,同姜湖對男人身體的認知不太一樣。
很多人說男人體熱,但瞿藺似乎是個例外。
姜湖每一次接觸他的身體,都觸不到什麼溫度。
姜湖趴在他背上。
瞿藺又從口袋里模出一條束帶,將姜湖的腰和他捆在一起。
姜湖臉一緊,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像是背孩子。
但她不計較,用人嘴短。
站著時,瞿藺像棵挺拔的樹。
躬身攀爬時,他像躍起的狼。
姜湖能透過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感覺到他穩健渾厚的力道。
姜湖以為她的重量加在瞿藺身上,他負重,再往上爬會吃力。
可瞿藺的動作利索,陡坡對他而言像是平地。
從更早那次抬車,瞿藺在刷新姜湖對于力道的認知。
姜湖視線隨著瞿藺的動作在不斷晃動,幾分鐘後,她的視線穩固了下來。
出現在姜湖視野內的不再是漫無邊際的黃,而是一條波光粼粼,夕陽下閃著暖色的河。
這個陡坡是個小山丘。
坡後,蜿蜒長河緊貼著山石,正緩速前奔。
對岸,河畔有青草在搖,在萎靡的日光中投出妖嬈的剪影。
遠處橘色夕陽低掛,整個畫面有種簡約的意境美。
瞿藺解了束帶,把姜湖放下來。
姜湖的感官還在對眼前這個場景發出驚嘆。
來安提克之後,她的視野像被這個遭受過戰爭重創的國度蒙上了一層灰色濾鏡。
此刻那層灰被這河水沖散,她眼明了,連帶著心也暢快了不少。
姜湖隨後問瞿藺︰「這地方,怎麼發現的?」
瞿藺沒吝言,解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地圖。河不是地圖上的黑戶,發現不難。」
瞿藺第一次走這條公路時便察看過資料,這坡他也爬過一回,自然遺漏不了這樣的風景。
這里缺水,任何一條河都是神聖的存在。
地圖?
姜湖︰「……」
她眼一翻,隨後評價眼前的畫面︰「漂亮。」
瞿藺說︰「要是喜歡,多看幾眼。」
她走前再沒有機會見到這樣的場景了。
姜湖已經看了個差不多,她只追問︰「喂,過會兒要怎麼下去?」
瞿藺立刻掃眼看她,他覺得她很有破壞氣氛的能力。
都說女人喜歡美的事物,她抽/身的速度未免過快。
瞿藺還沒回答,突然他手機震。
瞿藺從口袋里模出手機查看,屏幕上仍舊是個跳出來的「傅」字。
是傅硯笙前來與他們匯合了。
***
很快,姜湖跟隨瞿藺下了坡。
他們回到車上,瞿藺按剛剛那通電話里傅硯笙提供的坐標走,很快到了貝松城內的一處家庭旅館。
他們車剛停穩,有人靠過來敲車窗戶。
一道男聲隔著玻璃隱隱約約的透進來,喊的是瞿藺的名字。
姜湖循聲望過去,看到了多年未有過接觸的師兄傅硯笙那張更為硬朗了一些的臉。
瞿藺立刻開門下車。
等姜湖下車的時候,她面前的兩個男人已經身體擦撞了幾番,全為問候。
姜湖下車後,傅硯笙松了扣在瞿藺肩頭的手。
傅硯笙對姜湖的了解一部分來自于蔣紹儀,另一部分來自絡。
還有一部分是當年畢業前留下的模糊印記。
此刻不止姜湖對傅硯笙有陌生感,傅硯笙也一樣。
但傅硯笙久經社交場,不著痕跡地打量姜湖全身後,望著姜湖微微一笑︰「小師妹,歡迎你來。」
小師妹……這稱呼姜湖已經有多年沒有听過。
此刻听來,既有新鮮感,又有怪異感。
這詞太軟,和她不夠搭。
師兄這個詞姜湖一生中也鮮少有月兌口而出的機會,單是想,姜湖便覺得開口不順。
但初次見面和初來乍到時,人得老實。
這是姜式武從小灌輸給姜湖的觀念之一。
姜湖也望著傅硯笙淡笑了下。
不算熱切,但是溫和。
她擠出五個字︰「你好,傅師兄。」
蔣紹儀如果在,見她溫柔地笑,大概會還她個惡寒的表情,姜湖想。
可此刻在她面前的是斯文的傅硯笙,不會損她。
只瞿藺見她做乖巧听話狀,眉心擰了下。
姜湖自己說完倒沒再生出什麼不適感,她轉眼忘了她說過的那句話。
兩人簡單寒暄,暫時沒過多交換信息。
***
三人開了兩間房。
姜湖一間,瞿藺和傅硯笙佔了另一間。
離開伽米的時候瞿藺卷了些鋪蓋帶走,但在貝松城內怕是用不上了。
姜湖進了房間後,便沒再急著出去。
瞿藺和傅硯笙看起來許久未見,必然有舊要敘。
她如果在場,兩個男人聊某些事不一定方便。
何況姜湖覺得,並不是他們的每一個話題她都有參與的興趣。
她本不摻和別人的事情。
這是姜湖踏上這片土地的第三個晚上。
第一晚,浴室塌了,各睡各的。
第二晚,逮了個強盜,和瞿藺床**下。
第三晚,這夜還長,遠沒有結束,沒有人現在能知道這夜里還會不會發生些什麼。
沒什麼能做的。
借著房間內的光,姜湖翻開她有一段時間沒踫過的那沓稿子。
她隨手翻開的那一頁寫︰「夜里我做了個春/夢……」
挺應景,姜湖想,這頁翻開得挺巧。
姜湖隨即掃了眼整段文字的最後一行。
她看到的內容是︰「夢里他在我身下……」
姜湖轉而回看整段文字。
寫作時有個特點,用到的形容詞多。
她將人的肌肉、脈搏……許許多多的東西都描寫的極為細致。
姜湖讀完,眸光漸漸有了起伏。
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
那畫面里有一個人,沒穿衣服。
不輕浮,甚至挺賞心悅目。
***
兩間房分列廊道的起點和終點,隔得算遠。
傅硯笙將隨身攜帶的攝像機和筆記本放到床底,里面有大量的第一手資料,有些他已經剪輯完找到可用的絡傳回了台里。
有些素材直接打包發了回去,還有些素材需要再次編輯才能見人。
這些設備和資料都很寶貴。
在戰地的記者和攝影師對待自己捕捉到的想向外傳遞的真相,往往比對待自己的命還要珍視。
瞿藺沒有物品需要收拾,兩人一蹲一站即刻開始交換近況。
瞿藺說︰「尤瓦爾的事,我听說了。」
傅硯笙也站起身,兩人近乎並排站在窗口。
傅硯笙回:「壞消息傳的真快。」
他開始回憶︰「他出事的時候,離我在的據點挺近。我在拍上次采訪過的民間自發組織出的女兵隊伍,他在跟進一個蠻有名的挺受戴的少年將領。那是個好不容易得到的采訪機會,樂得他不行。」
陳述到這里,傅硯笙笑了小,唇翹了起來,但他眼底毫無笑意,甚至有悲涼在往外滲。
瞿藺問︰「見到面了?」
傅硯笙從口袋里模出煙盒,挑了根煙出來,扔給瞿藺,隨後他自己也從煙盒里抽了根煙出來握在手里。
瞿藺接過,又把煙放下,近放在了窗台上。
傅硯笙點了火,見狀想起瞿藺不踫煙,也沒再催瞿藺點火。
好不容易踫到可以傾訴的人,傅硯笙不排斥說︰「沒見到。再有他消息是听路透社的同行說,他沒了。」
話至此,傅硯笙涼涼一笑︰「最近不太平。上個月剛有一個外籍女記者失蹤,至今還沒找到人。要是被人綁/架了,也該發照片視頻索贖/金了。可什麼都沒有放出來,沒半點兒線索,人在青/天/白/日下說消失消失了。」
煙圈打轉上升,瞿藺眼前漸漸像是蒙了層白紗。
這些全身心撲在前線的記者都很苦,瞿藺不是其中一員,但可以想象。
戰士上戰場,好歹還有武器加身。
他們上戰場,是徒手搏命。
不長眼的流彈、炮火,恐/襲以及綁/架……許多人被迫做過人質。
有的人來的時候帶著滿腔熱血,帶著理想,帶著壯志,帶著一身豪情。
待久了,這血漸漸地隨著每日每夜都在蔓延的提心吊膽被磨沒了。
又有誰真得不惜命?
有的人做一陣子,想要回國。臨走了,可能又會傳來沒有合適的人選前來接替的消息,只能繼續堅持,在這個惡劣的工作環境中繼續奮斗。
更有的人,離開了這里回國之後,夜不能寐,心理狀態無法隨著遠離戰地得到放松,留下心理障礙。
***
話還沒完,傅硯笙繼續︰「我這次回來,是想回勒革。看看能不能以朋友的身份接收他的遺體,把他葬了。」
尤瓦爾來時是一個義無反顧的開始,他走配一個悲涼的結局,傅硯笙替對方覺得委屈。
瞿藺問︰「要是不能呢?」
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
傅硯笙又涼笑︰「不知道。要是不能,可能也找不出什麼好辦法。離開卜勒的時候,我在想,要是是我走了,會怎麼樣,是不是和尤瓦爾一樣的結果。」
人死之後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瞿藺沒說話。
傅硯笙則說︰「會比他好。至少大使館會有人送我一面遮遺體的五星紅旗,蓋上,回家路上不冷。」
這話越說基調越沉。
瞿藺聞言啐他︰「能不特麼繼續說這些沒用的嗎?」
傅硯笙笑了下,回︰「得,是隨便想想。」
真踫上了,有個全尸還是好的,這旗用不用得上都不一定。
被炸沒了的人,也不在少數。
聊完了戰地,傅硯笙看著瞿藺,突然又嚴肅了起來︰「我今天往回傳素材的時候,在同事的群發郵件里看到了一條內部爆料。」
他臉色肅然,瞿藺看到了。
瞿藺問︰「什麼料?」
傅硯笙頓了一下,最後說︰「跟你有關系,但不是個好消息。」
又是壞消息?
瞿藺肩後的那個傷疤跳了下,從那塊兒傷疤所在的位置驟然生出一種灼痛感。
他是個什麼鬼命,終日不見個好消息。
瞿藺希望他身體此刻的這個預感是錯的。
可在這世界上能被爆料到國內的媒體上,有新聞價值且和他有關的消息,只可能跟一件事有關。
瞿藺仍舊平靜說︰「老傅,別賣關子,說完。」
傅硯笙說︰「山電南廠,有個反應堆大概又出問題了。」
瞿藺問︰「幾號?」
傅硯笙說︰「3號,但可能不止3號。」
如果不止3號反應堆出現問題,那很可能會是個影響極為惡劣的重大事故。
不是幾傷幾死,而是傷亡以及後患無窮。
瞿藺說︰「最近好像沒有大地震,也沒別的天災。」
傅硯笙嗯了聲︰「是沒有。我看到的消息是說,設計缺陷。」
瞿藺沒做聲。
山電南廠當年開建時的總工程師,是他的師傅杜清河。
要是出現問題真被歸因于設計缺陷,這口鍋,已在此前的核泄漏事故後離世的杜清河背不起。
所有的數據資料,作為項目組核心人物,瞿藺也都接觸過。
南廠的4個反應堆一旦再度出現問題,危害不是用語言可以形容的。
瞿藺的脊背慢慢變得更涼,涼氣漸漸從四周的空氣中滲進瞿藺骨頭里。
兩年前的那次核泄漏時的景象,開始在他腦海中閃回。
醫療隔離區里的那些慘叫和血肉潰爛的景象,他也沒忘。
那次泄露在可控範圍之內,造成的影響相對較小。
切爾諾貝利,福島……山電南廠如果真布了它們後塵……
瞿藺不敢想。
那次事故之後,很多業內人士放棄飯碗,轉為反核人士。
大家是怕了。
不只是怕自己不能長壽,也怕再出事故貽害萬年。
核能源的兩面性舉世皆知,可人的血肉之軀是沒辦法和它的危害抗衡的。
瞿藺問傅硯笙︰「說沒說具體是什麼問題?」
傅硯笙︰「不清楚。」
傅硯笙一方面將消息帶給瞿藺,另一方面也在安慰他︰「也許是謠傳,消息還沒有出現在媒體上,可能是虛驚一場。」
兩人半餉無話,瞿藺腦海里擠滿了各種喧囂的聲音。
他腦子里鬧騰著的聲音不少,但沒一句好話。
真是他媽的很想罵人。
等瞿藺平復下來後,他問傅硯笙︰「最近有回國計劃嗎」
傅硯笙說︰「不一定,多半不會有。」
即便有同仁犧牲,但這還是他的工作崗位,他沒的選擇。當初是主動請纓來的,此刻在艱難期留下來繼續發聲將報道傳回國,是他的責任。
瞿藺沒再多說什麼。
如果山電南廠真得出現嚴重事故,勒革或者伽米,姜湖或者老唐,房子或是墓地,他都得扔下,盡快回去。
杜清河已死,他已申請離職。
但對那些核反應堆,他們都有責任和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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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在室內站了會兒,傅硯笙催促瞿藺出門︰「有時間再想,我也幫你留意。你如果還有能聯系上的知情人,也可以問問。如果有事,有個心理準備;要是沒事兒,也能早點兒安心。現在先帶我師妹吃飯,不能晾她一個人待著。」
瞿藺沒拒絕。
傅硯笙又問起這兩日姜湖的情況︰「接觸這段時間,覺得姑娘怎麼樣?」
瞿藺抬眼︰「你指哪方面?」
傅硯笙︰「問人怎麼樣,能有幾個方面?」
傅硯笙突然想起一件沒對瞿藺提及的事,他問︰「之前認識我師妹嗎?」
瞿藺沒明白,同時覺得略荒唐︰「你告訴我,她來這之前,我們得怎麼認識?」
傅硯笙反問︰「你小子是哪個年代的人?」
瞿藺︰「什麼意思?」
傅硯笙說︰「她是個歌手,曾經是。」
他又補充︰「在文青里應該還挺有熱度的。」
瞿藺頓時想起姜湖給小女孩敲歌的時候,女孩父親問他姜湖是不是搞音樂的。
他那時不知道。
瞿藺也記得,昨日姜湖那通漏音的電話里,有人告訴她有個新聞人物正在找她。
關于姜湖,他不知道的事情比知道的事情多。
可似乎知道的越多,會發現人和人之間的距離越遠。
瞿藺隨口回︰「沒有听說過。不怎麼听歌,我是個粗人。」
粗人?
傅硯笙呵了聲︰「你繼續扯。」
***
有人敲門的時候,姜湖正準備出門。
傅硯笙敲門的手還沒收回來,突然門被姜湖從內里拉開。
暗色里,瞿藺和傅硯笙像兩堵立著的牆,姜湖眉微蹙。
三人隨後達成一致下樓。
這家家庭旅館沒有餐廳,但主人提供額外的付費晚餐。
不用點餐,食物由店主隨機根據當天采購的食材進行烹飪。
姜湖跟隨傅硯笙和瞿藺走到一樓一張空置餐桌旁落座。
坐好了,要做的事情是等餐。
趁這空檔,傅硯笙同姜湖說︰「這里條件比較艱苦,蔣姨聯系我的時候,我一開始建議他阻止你過來。」
蔣姨?
姜湖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那是蔣紹儀在學校里的綽號。
是挺遙遠的事兒了,她快忘了。
姜湖說︰「年紀大了,走走沒壞處,出來長點兒見識。」
她的口氣很官方。
傅硯笙笑了下,又說︰「不大,你還很年輕。」
姜湖說︰「比你小沒幾歲,但懂的事兒少很多。」
傅硯笙回︰「年長總得多知道點兒東西,不然是不懂事兒,人都會有這麼個過程。」
瞿藺听著他倆聊,沒參與。
姜湖和傅硯笙聊了沒幾句,瞿藺突然听到姜湖問︰「他呢,多大了?」
瞿藺瞥姜湖一眼,她臉色如常,不能更自然。
姜湖仍舊看著傅硯笙,但她是在問瞿藺的年齡。
傅硯笙聞言則看向瞿藺,他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滑稽,不合常理。
傅硯笙替姜湖重復了一遍︰「瞿藺,你多大,你自己跟我師妹說說?」
瞿藺沒即刻回答。
他沒說,姜湖也沒看他。
過了兩秒,姜湖對著傅硯笙說︰「可能他臉皮兒薄。」
他不回答,是因為臉皮薄。
傅硯笙大笑。
瞿藺想離開這張餐桌。
他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都被欺負。
***
好在沒過多久,主人將幾個餐盒端了上來。
姜湖用金屬勺攪著眼前比湯濃一些,比泥薄一點的不明物,吃得慢。
瞿藺和傅硯笙沒急,等她。
夜漸深,但風沒停。
大風將一樓的門吹開,坐在最外側的瞿藺前去關門。
瞿藺關門時視線往門外看了一眼,有道人影在向這家家庭旅館的門逼近。
常年置身戶外,他的視力在夜色下仍舊不錯。
瞿藺關門,門還未完全關闔時,室外那道人影抬了下胳膊。
對方一動,瞿藺看到了他掩于袖口的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操。(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