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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第二十二章︰未完待續的故事

風卷著黃塵仍在刮。

姜湖又重問了一遍︰「你覺得你遇見我,會是個什麼故事?」

瞿藺將視線重新擱置到她臉上。

姜湖迎上他的眸光,問︰「沒想過?」

即便剛見的時候他沒想過,吻完了他總該想過了,這是人之常情。

她如果被吻,會想一想對方是個什麼東西,以及她們是什麼關系。

瞿藺這次沒避。

姜湖問,他不可能一直無視。

有些事說得太清楚當事人之間會尷尬,但不說清楚讓它隨意發展結局會很難堪。

那沓稿子是個感性的情故事,但瞿藺覺得姜湖是個理智的人。

從這兩日她的行事上,他得出這樣的結論。

哪怕她向他靠近了,可身動了,她心又動了多少?

他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倉促的、讓女人面不改色的情。

她有的,大概是對「守墓人」的新鮮感,對救命人的些許好感,以及一路寂寞時需要個排遣。

瞿藺說︰「姜湖。」

姜湖嗯了聲,難得听他叫她名字。

瞿藺︰「除了我姓什麼,叫什麼之外,你了解我多少?」

彼此甚至不了解,能有什麼故事。

姜湖再度眯眼,回︰「你是怪我沒給你遞上幾張稿紙,讓你一一寫明白?還是覺得我該列個表,把我的前世今生全部擺上?」

瞿藺︰「……」

姜湖又問︰「你也是國內生,國內長的,學過中國歷史沒有?」

她給自己開了車門,沒管瞿藺,邁腿跨上車。

姜湖上了車但沒關車門,她繼續說︰「我們那些老祖宗,在舊年月里,連定了終身的人婚前都見不上面。對對方了不了解,你說他們在不在乎?那麼著雖然沒見過面但見了之後孩子搞出來了,你說他們了不了解,了解與否到底重不重要?」

瞿藺︰「……」

姜湖舉的這個例子,瞿藺無法反駁。

姜湖在講歪理,但偏偏她用的例子一本正經,讓人無從接話。

了解與否,讓她帶著論據一說變得無關緊要。

沒法繼續往下談,瞿藺放棄認真和她聊一聊這個打算。

***

瞿藺也很快上了車。

去往nissan所開超市的路上,瞿藺沒再試圖同姜湖講話。

這附近沒有別的雜貨店,縱然此前發生了nissan親自登門送東西那段插曲,現在他們踫面多少會有些不自在,但瞿藺沒有別的選擇。

到了地方,姜湖一眼看到了雜貨店的標牌。

牌子像被潑了一桶顏料,看著有些亂。

瞿藺只身進了店內。

透過雜貨店的玻璃門,姜湖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女人,她此前見過的那個nissan。

姜湖沒進店,她下車後站在店外往里面看。

瞿藺進門後,nissan沒急著接客,而是坐在原地問︰「怎麼不帶她進來?」

瞿藺說︰「她認生,怕見人。」

nissan瞧了室外的姜湖一眼︰「她不像是這種人。」

既然敢直直地盯視人,又怎麼會怕見人,這話nissan不信。

瞿藺不想再聊姜湖,問及正題︰「有5號嗎?」

nissan說︰「前些日子囤的還有點兒,不多,你在勒革應該備好。」

瞿藺道︰「囤了,擔心有別的突發情況,多弄點兒。」

nissan走了幾步開了地庫門,下了幾級台階拎了個小油罐上來。

她將東西遞給瞿藺,又問︰「還缺什麼?」

瞿藺說︰「水。」

nissan反問︰「這些?」

瞿藺︰「剩下的邊走邊看,有需要的話再補。」

nissan又瞟了置身室外的姜湖一眼︰「她跟著你,不怕苦?」

瞿藺說︰「她不挑。」

nissan看著他,微咬牙︰「我也不挑。」但你沒有選擇我。

nissan話里還是含著忿恨,但她沒忘提醒瞿藺︰「路上注意安全,形勢不好隨時往回走。」

瞿藺回︰「一定。」

****

昨天傍晚,在瞿藺住所樓後,nissan直言︰「我不是要你搬東西,瞿,夜太長了,晚上我們可以陪著對方,我等你。」

瞿藺告訴她︰「別等。」

nissan當即問︰「為什麼?」

姜湖看到了nissan,她自然也看到了姜湖,她問︰「因為你帶回來的那個女人?」

瞿藺沒否認,只說︰「我會跟她走。」

還有一句︰「現在和以後你都等不到,別等。」

***

瞿藺將要帶走的物資搬出來。

除了他要的東西,nissan又附贈給了他一些存糧,都是些速食品。

瞿藺自然沒白拿,將該付的錢一並留在她店里。

東西瞿藺一趟沒能搬完。

他搬第二趟時,nissan幫他把所有的物品一起從店里提出來。

姜湖沒插手,看著他們一男一女通力合作。

但姜湖沒想到,nissan幫瞿藺將東西搬到車後備箱後,又走到她身前。

姜湖看nissan,nissan在看瞿藺。

趁瞿藺沒往這個方向留意的時候,nissan塞給了姜湖一張紙條。

nissan同時將手指放在唇邊,她指微搖,是讓姜湖不要告訴瞿藺的意思。

要麼是搞怪,要麼是紙條里有重要信息。

站在nissan的立場,不會無故塞紙條給她青睞的男人身旁的女人。

姜湖手攥著那張紙條,瞿藺再抬頭時,見nissan剛從姜湖身前離開。

此刻姜湖看著殺傷力弱,瞿藺靠過去,問︰「和她聊了?」

姜湖將紙條從掌心挪到口袋里,先收著。

姜湖反問︰「怎麼聊,她說話,你覺得我能听懂?」

彼此都會覺得像鳥語而已。

瞿藺不禁淡笑了下,沒再問。

兩人語言不通,的確是沒什麼可說的。

***

都上了車,姜湖模出手機,屏幕顯示信號有兩格,比她聯系朱古時情況好很多。

之前看到瞿藺給傅硯笙發消息,也在提醒姜湖她需要聯系一個人。

這會兒國內天還沒黑。

姜湖來之後,還沒跟蔣紹儀通過氣,她將電話撥了過去。

蔣紹儀接的比朱古快。

和朱古不同,面對前綴頗多的來自海外的陌生號碼,他開口直接喊了姜湖的名字,不需要姜湖自報家門。

蔣紹儀也沒質問姜湖到了安提克後聯系他過晚,上來便問︰「去了後悔嗎?」

姜湖答︰「目前沒有,都挺好。」

除了一路驚險了些,環境惡劣了點兒。

蔣紹儀道︰「那好。我跟你說,你要是後悔了回來想弄死送你機票的我,還得背上個不敬老的名聲,你最好不後悔。」

姜湖呵了聲︰「幾天不見,你變得這麼怕死?」

蔣紹儀說話從來不夠嚴肅正經,姜湖早習慣。

相識多年,她拿他當朋友,而不是長輩。

蔣紹儀沒回復,轉問︰「著火那事兒听說了嗎?」

姜湖嗯了聲︰「听說了。」

蔣紹儀又問︰「心疼不?」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姜湖呲他︰「有點兒良心,聊點兒別的。要是沒事兒我掛了。」她本只是想報個平安,沒做繼續扯的打算。

蔣紹儀立馬說︰「等會兒。」

姜湖等著。

蔣紹儀略一猶豫,最後告訴她︰「你剛走,有人過來找你。」

鮮少有人知道姜湖的住所。

姜湖問︰「誰?」

蔣紹儀說︰「看著眼熟,是個男人。」

不會是朱古,也不可能是姜行醒了,更不可能是爺爺,這些人蔣紹儀都認識。

姜湖沒吱聲。

蔣紹儀又說︰「前些天好像那張臉上過新聞,所以我看著臉熟。」

姜湖腦海里已經躍出一個名字︰陳覺非。

她的前隊友。

姜湖問︰「你怎麼說的?」

蔣紹儀說︰「說你搬家了。」

他這麼答還算是有默契在。

姜湖︰「沒管用是嗎?」

她一猜準,蔣紹儀說︰「聰明。人走了又來了幾次,每天都來。」

姜湖蹙了下眉,叮囑他︰「見多了,你別感動。」

蔣紹儀回︰「我還差一點兒才感動,目前還沒有。」

蔣紹儀若被感動了會話多,別人問什麼他說什麼,分分鐘出賣朋友。

姜湖早同陳覺非斷了聯系,沒做重新有牽扯的打算,這輩子都沒有。

姜湖太了解蔣紹儀這「惡習」,她不想陳覺非從蔣紹儀嘴里听到她的消息。

姜湖說︰「他再來,你請他當我已死。讓他平時別過來,真有心,下個清明節再跑腿不遲。」

蔣紹儀︰「……」這有點兒狠。

姜湖︰「我都好,有空的話幫我盯著點兒江湖。」

姜湖隨後掛了電話,正在開車的瞿藺看了她一眼。

她倒數第二句話說得無情,還透點兒幼稚。

姜湖自然知道整段對話瞿藺都听得到,但她沒解釋。

有些背叛,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楚的,何況她不喜歡與人聊自己不夠愉快的那些過去。

姜湖的電話剛掛,突然瞿藺一路都靜悄悄的手機震了起來。

瞿藺瞄了眼在汽車前擋後的手機屏幕,發現屏幕上跳出來的字是傅。

瞿藺于是將車靠邊停了下來,接電話。

***

姜湖也看到了那個傅字。

瞿藺的電話不怎麼漏音,姜湖只能听到瞿藺單邊所說的話。

瞿藺說︰「再不見回信,我該聯系老唐一起發尋人啟事。」

隔了幾秒,他又說︰「她在我旁邊,還好。」

姜湖听著,沒插嘴。

瞿藺隨後說︰「我們剛要離開伽米,南下,走號公路。」

……

最後他說︰「好,今晚在貝松踫頭,見面說。」

電話掛斷後,瞿藺告訴姜湖︰「老傅剛離開卜勒,今晚和我們匯合,見上一面。」

瞿藺話落,姜湖手機也震了一下。

是來自傅硯笙的遲到的回信,回復姜湖落地時發給他的那條信息︰「注意安全,晚上見。」

****

號公路不平坦,坑窪很多。

一路開下去,兩邊逐漸出現荒漠。

不見綠植,也鮮見建築物。

姜湖望著不見邊際的荒漠問︰「這條路你之前走過?」

她問這種問題,在安全範圍之內。

瞿藺于是答︰「第二次。」

姜湖問︰「上一次是陪的孫子?」

瞿藺接口︰「是。」

姜湖︰「這路挺沒意思。你們兩個男人,路上無聊了,拿什麼消遣?」

可以臆想的內容倒是不少,但姜湖沒說。

姜湖也沒等瞿藺給出反應,她緊接著說︰「是個出色的作者。」

但她卻不算個出色的譯者,她總是帶著自己的觀念去看稿子里的人。

瞿藺沒去理會她前一句話。

他只說︰「听過,但沒讀過。」

姜湖立刻道︰「你忙唄。」

瞿藺︰「……」

姜湖又說︰「連她的孫子,應該都沒讀過她的新作。」

否則那位先生不會將那個版本截然不同的在薩托的故事告訴瞿藺。

「他是個美食家」,瞿藺替對方解釋,「他們涉及的領域不同,即使是一家人也沒必要強求」。

可能對方並不喜歡文字,所以不會去讀他女乃女乃的作品。

姜湖問︰「他沒提過是做什麼的?」

對方提過不止一次,所以在時隔這麼久之後,瞿藺仍舊記得。

瞿藺道︰「提過。」

不然他也不會在看到那同一個名字時,聯想出那是同一個。

這好猜,姜湖道︰「他大概會說是個作家。」

姜湖自己也剛說完是個出色的作者,瞿藺剛听完不久。

瞿藺看姜湖,平靜反問道︰「難道她不是?」

姜湖回︰「不全是這個人,以剖析性聞名。」

瞿藺眸光一滯,這並不是一個適合展開的話題,他沒接口。

姜湖卻在繼續︰「我這沓稿子里,有不少姿/勢,她喜歡描寫這些。」

可惜瞿藺不懂法語,姜湖想。

姜湖瞧他︰「這書不適合啟蒙,但適合進修。」

瞿藺臉色仍舊淡漠,沒說什麼。

姜湖倒沒停︰「唯一可惜的是,主人公最終沒有結果。」

瞿藺沒問,但姜湖打算和盤托出原因。

姜湖盯著他,說︰「因為男人慫。他不說,誰懂?」

瞿藺︰「……」

姜湖又給出另一半原因︰「還因為女人遲鈍。」

以為是場離開會忘的艷遇,離開時甚至不知自己動的是真心。

知道再也見不到那個男人以後才發現直到八十歲,她每日醒來都希望能看到那個男人的臉。

但為時已晚,男人死後,她才看清自己的心。

姜湖話落,瞿藺沒給出听後感。

他大概需要消化,姜湖想。

姜湖也不再盯著他,轉而靠著車窗閉目養神。

她和故事里的兩個人都不一樣。

所以她在接觸這兩個人物的感情時總有種隔閡感,每次譯出來的東西,都顯得生硬,讓人不滿。

這項工作進展的極不順利的最大原因,姜湖一直很清楚,是她對故事里的人不滿。

姜湖認可是個出色的作者,但在她眼里不算是個出色的女人。

如果她是故事里的男人,不會白上。

如果她是故事里的女人,不會白睡。

故事里這一出悲劇,當事者最不無辜。(83中文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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