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137

青年走進來後, 在殿堂中央姜嬈身邊停下,向座上的皇後皇帝施了禮。

抬頭時露出冠玉之顏,薄唇邊微微含笑, 似乎能叫他待著的這宮宇生輝。

他一舉一動都不失矜貴優雅, 而昭武帝身旁一向端莊的嘉和皇後卻無法再維持住自己的端莊與得體,死死盯著殿中那道修長的身影,幾乎要將眼珠子瞪出眼眶, 驚駭難當。

使節看清來人,驚訝地直接站起身來, 身前的桌子搖晃, 酒水差點潑了他一身,「九殿下?」

昭武帝卻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淡然模樣。

姜嬈自听到殿外的聲響時便震顫了一下, 回頭朝後看去。

容渟走到她這兒停下,低眸掃了一眼,長指勾過去, 掰開姜嬈的手指, 從她緊攥的五指中, 拿出了那張被揉爛成團的宣紙。

他看了眼杏眼內眸光在顫, 顯然是受了驚的小姑娘, 目光沉了沉, 在拿到密信要將手指撤開時,手指往前輕輕踫了下姜嬈的手。

姜嬈被他冰涼手指踫觸,並未躲開。

不過是短暫的踫觸, 容渟很快將手指移開,看著昭武帝與嘉和皇後,「兒臣回來得有些遲了。」

這話是說給嘉和皇後听的。

嘉和皇後看著容渟挺拔站在殿中的模樣,止不住顫抖。

淮州一行, 並沒有要他的命,反倒治好了他的腿?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她看了一眼姜嬈,小姑娘正端端正正,臉上不喜不怒,儼然還是方才如臨大敵模樣,未有半分松懈,也沒有驚。

顯然是早知道了什麼。

怪不得方才從青鸞台走出來撞見她時,她的臉上會掛著笑。

嘉和皇後正欲發作,耳邊,昭武帝帶著反諷意味的話緩緩傳來,「朕還以為,皇後看到渟兒回來,應會高興才是。」

嘉和皇後心頭一震,轉過頭去看著自己身側的男人。

她看到了昭武帝的目光,冷靜、鎮定,忽的明白了什麼。

他早知道容渟沒死。

那他先前在她裝作痛心模樣時安慰的那些話和這半年在她面前夸贊容渟的那些話……都是什麼?

嘉和皇後額角銳銳痛了起來,她收起了方才張牙舞爪模樣,驚惶失措地同昭武帝說道︰「臣妾身體不適,想要先回錦繡宮去。」

昭武帝卻並未允她起身,淡漠說道︰「阿達努的事,得給出一個交代來才行。」

嘉和皇後膽戰心驚,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卻只能勉強勾出笑意來,留在了金鑾殿里,內心忐忑不安,臉上雖有勉勉強強的笑意,看上去卻像是濃雲壓頂一般。

她覺察到了容渟出現後昭武帝對她突變的態度,試著靠近了昭武帝,想拉一下昭武帝的手。

昭武帝卻將雙手抬起放在了桌上,像有意又像無意,恰好躲開了嘉和皇後要拉住他的手指,視線像寒霜一般冰冷。

他看著容渟,「既然密信是你寫的,你可有什麼根據?」

「兒臣自然不敢妄語。」

容渟身後跟著緇衣衛的人,容渟打了個手勢,緇衣衛領衛押著一個被麻繩捆著做宮中嬤嬤打扮的中年女人上來,說道︰「客棧里有人親眼瞧見了有人在羌族武士的飯菜里下了藥,一路跟著那人,發現那人到宮門邊,與這位錦繡宮里頭的齊嬤嬤接了頭,況且……」

「齊嬤嬤已將一切都招了。」

他拽開了嬤嬤口中的白布,嬤嬤磕了幾個響頭,喊道︰「皇上,是皇後想讓十七皇子贏過阿達努,才使計在阿達努的飯菜里下了軟筋散,那藥無色無味,不會影響脈象,太醫定然查不出來,可只要七天,七天後阿達努便能恢復如常,皇上若是不信老奴說的,便等七天後再看看。」

皇後臉色劇變,自看到自己宮中的老嬤嬤被捉出來,她便知道了此事毫無周旋之地,但她不信昭武帝真的會治她的罪,搖著頭拉住了昭武帝的袖子︰「定然是有什麼誤會在里頭,皇上,您莫要懷疑臣妾,是有人要冤枉臣妾……」

昭武帝一下拂開了她的手,「你以為緇衣衛是得了誰的準肯,才有資格去搜查錦繡宮?」

他的眼底不見一絲一毫溫柔,冷聲道︰「是朕。」

「沒有冤枉,沒有誤會,朕知道你的所作所為。」

嘉和皇後一下垮了身子,面如死灰。

昭武帝看向羌族使節,歉疚說道︰「今日事,朕定會給你們、給阿達努一個交代。」

他起身,叫緇衣衛將嬤嬤帶到大理寺去繼續問詢,嘉和皇後仍不死心,追在後面委屈哀怨地喊,「皇上!」

昭武帝大步離開金鑾殿,頭也不回。

嘉和皇後心里一陣刺痛,倒在殿上,想不通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錯,重重砸了兩下地面,一身狼狽。

……

昭武帝離開不久 ,下旨將嘉和皇後幽禁在錦繡宮,未得他首肯前,不得出錦繡宮半步。

皇後為了叫十七皇子贏過羌族武士在阿達努飯菜中下藥的事在宮中也傳得沸沸揚揚,有點閱歷的宮人搖著頭說,嘉和皇後手里彰顯著她六宮之主身份的金印,許是要易主了。

老道的宮人能看出來的事,嘉和皇後心里自然也清楚。

她仍然想不通為何容渟能活著回來,想不通昭武帝在何時察覺出不對,竟陪她演起了戲。

一想到前幾個月的柔情蜜意,只是一場試探,是一場再也撈不著的鏡花水月,嘉和皇後短短幾日就將眼楮哭至紅腫,視線模糊,不能辨物,不能辨人。

連十七皇子匆匆忙忙進到錦繡宮來看她,她都差點沒認出來,等到一旁的宮女告訴她這是十七皇子,皇後眼中燃起希望,模索過去,緊緊拉住了十七皇子的手,她的聲線沙啞如破鑼,「淵兒,你去同你父皇說說,我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大昭的名聲。」

但像是昭武帝甩開她的手那樣,十七皇子也將她的手甩開了。

十七皇子目眥欲裂,憤怒地看著嘉和皇後,「母後當真給阿達努下了藥?」

皇後繃緊手指,听出了十七皇子語氣中質問的意思,氣不打一處來。

她是為了誰惹禍上身,他哪有資格訓斥起她來了?

皇後冷下臉來,「若非你不如人,本宮何必要用軟筋散對付那個武士?」

十七皇子牙關緊咬,手指握成拳,垂在身側抖了幾下。

他憋了很久,最終眼眶赤紅,拔高聲調,朝嘉和皇後吼道︰「我何時又讓母後幫我了!」

他贏了阿達努,風光不過半日,就又被人奚落笑話!

沒人信他說自己毫不知情的話,別人都說是他為了能贏過阿達努,求他母後幫他在阿達努的飯菜里下了藥!

嘉和皇後看不清十七皇子臉上的神情,只听著他的聲音里透出來的憤恨,濃濃的對她的恨意讓她禁不住顫抖了起來,手往前伸了出去,惶然地喊了一聲,「淵兒……」

再無答聲。

她伸出去的手並沒有接觸到十七皇子的衣角,跑起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十七皇子流著淚沖出了錦繡宮。

……

後花園,池塘邊。

園內迎春開得正好,吐著鵝黃的蕊。姜嬈抱著石榴,待在雲貴妃身邊,雲貴妃拋著魚食,這會兒天冷,池中紅白兩色錦鯉蹤跡難尋,雲貴妃往里拋著魚食,很快就倦了,叫宮女將魚食拿走,歪著頭同姜嬈說道︰「先前我還以為你說找回了九殿下,是你思之成疾,病糊涂了。」

雲貴妃頓了一下,「不該叫九殿下,該稱齊王了。」

淮州一役,容渟因功得了封賞,賜入齊王府。

她神色稍微變了變,「怪不得淮州那邊戰役剛平定時,皇上不提追封他爵位的事,原來是早就知道他的九兒子沒死,早就打算好了。」

雲貴妃琢磨了起來,「你說,日後這太子之位,是否會落到端王頭上?」

姜嬈搖了搖頭,「這種事想也想不通,走一步看一步便好。」

她說了一句話就沒再說別的,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雲貴妃看著姜嬈,掐了下她的臉,「還說是要陪著我,分明是在這兒等著齊王。」

姜嬈臉紅了紅但並沒有反駁,她心思便是如此,倒也沒什麼需要反駁的地方。

後花園東側那道月門那兒經過了一道人影,姜嬈視線掃過去,看清了那道身影,視線卻有些失望。

是十七皇子,不是容渟。

十七皇子也看到了姜嬈。

他雙眼眼皮腫脹,在看到姜嬈後,躊躇了兩步,似乎是想沖上前來解釋什麼。

最終還是收回了腳步。

雲貴妃倍感奇怪,看了一眼十七皇子離開的方向,悄悄同姜嬈說道︰「這十七皇子,莫非也對你有意?」

姜嬈像是沾到什麼髒東西一般,擰起眉頭來,「小姨莫要說這種話來嚇我。」

「你莫要亂猜。」

雲貴妃眼楮稍稍眯起,「你當心一些,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後花園待得太久,雲貴妃待到晌午,回了漱湘宮,姜嬈待在這兒,心想著今日興許等不到容渟了。

昭武帝不知在查什麼,日日將容渟留在御書房那邊,她都沒機會見他幾面,婚期雖延了後,卻也因為前朝的事情耽擱,不知何時。

姜嬈心里繞著一股子哀怨,到涼亭里坐著。

倒春寒的天氣,春風泛冷,明芍替姜嬈去取披風。

姜嬈等得太久有些困倦,無聊地趴在石桌上,直到明芍回來,看著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姜嬈,彎腰湊近她耳邊說道︰「風這麼冷,姑娘在這里睡著了,可別染上風寒了。」

姜嬈不為所動,明芍皺了皺眉,又湊近過去,說道︰「方才奴婢听到了路上兩個宮女聊天,在夸贊齊王殿下。」

姜嬈忽的清醒了許多,揉著眼問,「夸什麼?」

「自然是夸齊王殿下生得豐神俊朗,還有勇有謀。」明芍笑嘻嘻的,「先前奴婢還替姑娘感到委屈,如今一點也不了。姑娘眼光真好,那些曾經瞧不起齊王殿下的世家貴女,如今一定悔極了。」

姜嬈听完,卻沒有因為明芍的話得意洋洋,反倒眉頭稍擰。

她的心里莫名憂慮起來。

皇後找人在阿達努的飯菜里下藥的時候,他們還在路上。

可皇後的一舉一動,容渟還是了如指掌。

就好像這世上的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楮。

她看著這時的他,隱約有了對夢中那個九爺的觀感。

——只手遮天,大權在握。

他不再是她初見時那個穿不暖吃不飽的小可憐。

終于等到他成為這樣的人,她自然是替他高興的。

可夢境里有些被她忽略的東西也想起來了。

夢境里貪戀他權勢,想成為他的女人的,可不少。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