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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搭話

地球已經沉寂太久了。

如窩金熱所說,銑麻文明能將地球納入自己版圖始于一系列巧合佔多的外交博弈,最終能夠佔據這個行星,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彼時的帝聯尚處上升期,在純血人類的護佑下在往一方霸主的方向不斷邁進。銑麻文明佔據地球之後,便覺得帝聯遲早會將作為人類母星的地球討要回去,便沒有在上面做任何的建設和開發。

這樣,在作為一方霸主的帝聯想要討要回地球時,銑麻文明覺得自己至少也能完璧歸趙,和對方結個善緣。

可純血人類相互厭惡時連帶也厭惡著自己的家鄉,地球便也因此被帝聯選擇性忽視。銑麻文明戰戰兢兢的佔據了這里數百年,什麼都沒發生。

這讓這里的大自然,在千年時光下輕易奪回了地球的控制權,抹去了人類內戰的痕跡,讓整顆星球煥發一股荒蠻的生機。

當然,無論是叢林還是沼澤,又或者高山乃至崎區的丘陵之類,都不可能阻撓桑德崖還有窩金熱以及戎良淵的腳步。

他們三個配備的都是軍用動力裝甲,加之地球畢竟是個宜居星球,其上每個地方的環境都比太空的任意角落優良太多,讓他們完完全全如履平地。

可佣兵頭子還是一直在抱怨︰「我就說人類離開地球前的內戰烈度低得不行,這下你們總信了吧?連星球的生態系統都干不掉……意你們兩個幫我看著點,別讓什麼老鼠突然躥到我腳上了!」

窩金熱不記得這是他今天翻得第幾次白眼,又拍了拍他泛著藍光的動力︰「我們現在是在離地千米低空飛行,哪有什麼老鼠能跳這麼高湖到你臉上。」

「……會飛的老鼠,地球有這種物種嗎?」

窩金熱沉默了一下,迎來的便是戎良淵又一聲驚叫︰「意,還真有?!快快快,咱們再飛高點!」

佣兵頭子在空中慌忙翻了個身,動力裝甲功率加大,輕易抓住窩金熱,打算和他一同升高;可繞著桑德崖飛了一陣,竟然沒有找到無毛牛頭人的任何破綻。

桑德崖在感懷︰「我們好像來得太遲了,整個地球真的沒有一位人類幸存了嗎?」

窩金熱模了模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沒有,否則我們早就發現了。一個活著的人類若被我們銑麻文明照顧一陣,那能起到的幫助只能說是海量。」

戎良淵不解︰「怪了,純血人類不是有那什麼氣運護體嗎?出門什麼都不做就能撿到入口即食的食物,怎麼沒有一個在地球幸存下來的?還是說他們在千年前是集體離開,沒有一個選擇留在家鄉?」

桑德崖搖頭︰「不是這樣,是世界寵兒的只有建立了帝聯的這一支人類,其他人類不算的……或許地球戰後的惡劣環境根本不能允許人類幸存者長久存活吧。」

說完牛頭人便提前瞪起了戎良淵。

果然,佣兵頭子馬上開始了他滔滔不絕的諷刺︰「沒有氣運,人類就如此脆弱了?竟然沒辦法在極低烈度的戰後活下去,羸弱如斯。」

窩金熱卻愣了一下,撫模自己人皮面具的手一刻沒停。怪了,面具是從在地球上發現的人類尸體上剝下來的,事後也證明面具上纏繞著氣運的護佑。

這證明氣運的祝福是應該是同時施加給了所有人類的,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掉的。

可為什麼之後,在星海中活躍的人類族群只有帝聯這一支了呢?

人類會相互厭惡的特征可以勉強解釋,相互厭惡下,人類便會傾向于單打獨斗,在地球上就算能輕易存活也是孤獨終老,寧願和肥美的山羊之類相伴終身也不願去尋找同族,最終如此滅亡。

可銀河中其他的人類分支呢?難道只有帝聯的人類意識到為了維持政權,必須努力克服這無法抑制的厭惡而相結合,努力傳承下去嗎?

但事實就是星海穩定下來後,為人類所主宰的政權只有帝聯一個;而其他政權發現的人類也無一不是自帝聯出走。

是帝聯人類的運氣獨一無二的好?

……還是說,帝聯人類獲得氣運的代價之一,就是要獻祭掉寰宇中除自己之外的所有同族?

窩金熱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想。因為今天的任務就是尋找任何為仁聯感興趣的點,自己的想法或許就是關鍵中的關鍵也說不定。

想到這,窩金熱忽然抬了下頭,視界輔助視野,讓他能看到環繞著地球正漸漸啟動的各個衛星。

衛星是由左吳麾下的科研團隊發射,他們對尋找仁聯究竟為什麼感興趣,有自己的思路。

……

窩金熱一行還在低空飛行到處亂竄。

科研團隊已經在地球各處做出了自己的布置。

墮落國度沒有藏私,將能向平行世界發射信號的造物做法交給了左吳,這些造物也被小灰擬態的工廠緊急生產,分發出去後,埋在了地球的各個角落。

——它們大多還是可降解的,不留一絲痕跡的降解。目的就是在仁聯偷走地球後,不讓他們發現任何端倪。

地球上已經藏好了間諜衛星,也是小灰鑽到壓縮銀河後,在放慢了十倍的時間中用她身為百萬年前失落造物的底蘊和墮落國度的灰衣人一同商討而出。

再輔以墮落國度自信滿滿視為看家本領的匿蹤技術,這即將投向仁聯的窺伺手段已經是當下銀河能做到的最好,能比它更加保險和安全的也只剩「坐以待斃」了。

此前就有幾台無人造物從他們身畔掠過,攜帶著即將向平行世界發射信號的造物,飛向遠方的山峰,每個山頂都有獨一無二的海拔高度,這也是能讓仁聯識別這是地球的密碼。

此時。

窩金熱悲哀的發現做出了猜想的好像只有他自己,余下的無論是牛頭人還是佣兵頭子都還在一臉茫然。

他只能扶了扶自己的人皮面具,向自己的兩個伙伴無奈道︰「我提議暫時回陛下那里稟報一聲,也征求一下陛下的意見,至少也能給你們一點參考。」

戎良淵張大眼楮︰「……稟報?窩金熱,你是有思路了?來來來,說給兄弟們听听,還是說你想獨吞功勞?」

窩金熱保住胸口︰「你們陪我想出思路的功績,我會如實傳達,但我想法本身真的不能透露。不是我小氣,是這想法有點嚇人,保密才是對你們好。」

佣兵頭子撇嘴︰「哈,你說是就是吧。桑德崖,你呢,找到什麼讓我心服口服的證據了嗎?」

牛頭人搖頭︰「……問問陛下的意見也好,我有思路的!就是不知道陛下會不會認可。」

……

說做就做。

左吳早就分享了自己的坐標,就是在地球北緯四十度左右一片碩大的草原。正直夏季,那里算是溫暖,任何人想要找他都輕輕松松。

三人的動力裝甲推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輕輕降落,沖擊在周圍的草地上掀起一片翠綠的漣漪。

草及腰深,天也湛藍,左吳被草原和天空包圍,坐在其中,手上把玩著壓縮銀河,臉上盡是無奈。

因為姬稚承諾的「野餐」沒有兌現,她同艾山山來這便被這片碩大的草原吸引;海妖騎著姬稚,開始在這片草原上歡月兌起來,撒丫子跑。

海妖最是善于騎乘,姬稚身為人馬娘也是頗為享受,竟然讓左吳插不進手。因為他簡直就是會影響姬稚在奔跑狀態下的極限平衡,影響她們奔跑體驗的秤砣。

其實姬稚因為自我定位問題,一直特意同艾山山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這是她的矜持,但今天是例外。

只因為這里是左吳的家鄉才值得如此享受。

她們就在左吳不遠處,依稀能听見歡月兌的笑。

桑德崖他們三個的到來此時正好緩解一下左吳的無聊。

窩金熱伸手攔住了剩下兩人,走到左吳面前和他滴滴咕咕一陣,說出他之前發現的問題和猜想。

——帝聯人類的氣運,可能是獻祭了星海中所有同族換來的。

左吳的臉色不變,最後捏著下巴點頭︰「很有意思,我明白了,只是窩金熱,你沒必要和我貼這麼近,也沒必要鬼鬼祟祟的。」

窩金熱眨眼,緊張的往後看了一下︰「陛下,真的沒必要保密嗎?這會不會讓人類的形象遭受玷污的。」

「純血人類只剩倆……只剩我一個了,再玷污又能差到什麼地方去?」左吳不置可否。

窩金熱只能後退,路過桑德崖身邊時,把這牛頭人輕輕往前面一推。

桑德崖看著左吳,竟然發現自己連想要問什麼問題都不知道。只是此時清風吹拂,讓周圍草地又一次舞起,連左吳都頗為享受的眯了下眼楮。

牛頭人終于咬著牙齒開口︰「陛下,請問……您對地球到底有什麼樣的感想?」

「還不錯,因為我仔細想了一下——我到過的地方要麼是被古代核戰毀滅,幾萬年恢復不過來的死寂星球;要麼是被光影眼中污染的喧鬧行星;然後就是星海聯盟的暗澹,還有已經被強酸侵蝕的圖書館,」

左吳拍了一下周圍的草,驚擾了其中一只正大快朵頤的昆蟲︰

「所以這種純粹的自然風光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對我來說還挺新奇。」

挺新奇?

就這樣而已嗎?

這明明是陛下您的故鄉,您沒有其他多余的想法了嗎?哪怕再多一點再特別一點也好?

牛頭人低頭。

此時又是一陣風掠過,這風比此前的要強許多,讓周圍的長草開始狂亂舞動,猝不及防下拍了左吳一臉。

左吳無言的把那根草拿開,又朝桑德崖抓了下頭發︰「所以你呢,你對地球是什麼感覺?」

「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說,陛下。」牛頭人說。

左吳想了想︰「簡單,就說說你對剛才這陣風的感想唄。」

可等來的卻是牛頭人漫長的沉默。

約莫半分鐘後,牛頭人眼中仿佛有了一點濕潤般︰「抱歉……陛下,我可能是皮太厚了,根本沒感受到這陣風……是您被這草拍到臉時才發現有風的……我向往地球,可連這里的風都感覺不到……」

左吳張了下嘴,見桑德崖好像有些情緒不穩,不知什麼時候便會崩潰,只能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介懷,我不是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嗎?或者你可以去問問其他人是什麼想法,咱們不是有許多人去各種地方旅游了嗎?我女兒去了礦井和深山,金棉去了叢林……這麼多地方這麼多不同的環境,你的皮再厚,也不會真的一無所感吧?」

桑德崖愣愣。

陛下又說自己對地球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了。

自己怕的不就是這個嗎?

可他是自己的陛下,他是人類,他才能名正言順的把這個地方當做他的家鄉。

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桑德崖只能咬牙,努力繃住自己的表情,又向左吳鞠躬,捏拳狠狠錘了一下自己所佩戴的胸徽。

胸徽之下是心髒,心髒跳得格外冰冷。

牛頭人轉身離開,陛下給出的建議便是再明確不過的命令。

他沒注意自己的視界中多了一個東西——是仁聯戰艦的靈魂,似乎再也不願看到義士受到委屈,竟然冒著撕裂自身的風險,將它一部分意識投送到了桑德崖的視界中去。

它也確實差點撕裂了自身,因為左吳身為純血人類的命令在它眼中是絕對的。此刻違反,幾乎是要它魂飛魄散。

戰艦靈魂只是想向牛頭人說一句話︰「義士,你無需介懷。陛下只是……只是志在四方,地球容不下他的眼界,所以才會對這里沒什麼感想。」

桑德崖眼中一下子散發光芒,又變得很警惕︰「你是誰?為什麼在我的視界中說話?」

「我是……我是鈍子小姐的兄弟,新帝聯開發的人工智能,任務是向他人傳達陛下沒有表達清楚的事情。」

鈍子小姐的兄弟?那位光頭AI確實個性獨特,這個說辭好像能解釋許多東西。

桑德崖仿佛被安慰到了一般︰「真的?陛下是這麼想的?……太好了,可……可我呢?我只是一介士兵,做不到和陛下一樣的志在四方啊。」

「沒關系的,」戰艦靈魂說︰「這里是地球,純血人類的家鄉,和陛下說的一樣多去逛逛,你一定會和這里有所共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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