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兩個人雙雙進了醫務室。
三個人進了「帳」,出來時兩名咒言師全部負傷,而且看模樣其中一位似乎還傷的不輕,安安靜靜被另一個人抱著,頭也埋在人家肩膀里,只能窺到似乎是有點蒼白的臉側,早就見過無數次這種狀況的輔助監督便當機立斷把三個人塞進車廂,一腳油門把他們送去了家入硝子的醫務室。
「喉嚨有傷,兩個人都是,程度也差不多。」
拎著喉鏡的家入硝子言簡意賅,向著銀發微炸的咒言師揚了揚下巴︰「這邊的喝點藥回去躺著就行了,另一個留下來掛個水,去里面,有床位。」
「這邊的」,就是喉嚨受傷屬于家常便飯的狗卷棘了,因為自己受傷的次數夠多,所以自己的喉嚨是什麼狀態,他的了解程度也不比家入硝子少,僅僅是這種輕微喉嚨傷損的話,以咒術師的普遍身體素質,的的確確是喝點喉藥就能養好的程度,而至于被要求留下掛水的「另一個」——
狗卷棘下意識向著旁邊投去了目光——宮村伊澄半垂著頭,一言不發地進了家入硝子指著的輸液室,兩人錯身那一瞬間,狗卷棘注意到,伊澄掩蓋在黑色發絲下的一小截耳尖……似乎有點發紅。
「……」
莫名其妙地,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他的耳尖也有點突兀地發熱。
「伊澄的話,傷倒是不嚴重,只不過他受傷這件事就比較麻煩。」
在輸液室外間,家入硝子不緊不慢的拎起一套軟軟的透明細管輸液工具,語氣中帶著早有所料,慢悠悠補充說︰
「可能發炎導致高燒,可能感染,可能用自愈力太弱導致無法痊愈甚至惡化,正常來說這些只是體弱的普通人才會有的困擾,在高專里,大概也只有他一個了。」
一邊說著,家入硝子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隨口一問道︰「對了,我記得伊澄是被你抱進來的吧?」
「……鮭魚。」
「他的腿又沒有受傷。」
「……」
家入硝子狀似隨意提及一般,方框眼鏡下的視線不緊不慢一瞥,把站姿莫名拘謹起來的銀發咒言師的身影映入眼底,目光掠過下意識揪住制服褲邊的手指,隨後才慢悠悠勾了下一邊的唇角,語氣自然地越過了這個話題。
「伊澄的情況比較特殊,不過他也不至于脆弱到什麼地步……你要是擔心的話,可以陪著他輸一會兒液。」
……
唯一毫發無傷的只有一個感覺自己好像只是打了個醬油的乙骨憂太,這位「特級」坐在醫務室門口的長條窄凳上愣了半天,隨後自覺給五條悟打了電話,磕磕絆絆提了一下超出任務範疇的咒靈,以及在任務區域內,宮村伊澄用冷靜篤定語氣說出的「兩個‘帳’」。
等到乙骨憂太掛斷電話,得到消息後過來探望同學的胖達和禪院真希也已經環著胸靠在了門邊,于是兩人一熊貓就一起擠在醫務室門口排排坐,等著家入硝子的消息。
「伊澄的身體太弱了。」
禪院真希拄著被掌心磨到平滑的練習棍,眉頭微微皺起,眼楮下的視線也不受控制地往緊閉的醫務室大門處瞟,嘴上有點口嫌體正直地說道︰「身體虛弱到那種程度的話,讓人覺得很麻煩的——等之後一定要給他鍛煉一下。」
「我來的早一點,看見伊澄是被棘抱著進去的。」
胖達撐著自己的熊臉,頗為擔憂地說,「伊澄傷得很重嗎?硝子之前說過,伊澄的身體素質很差,被咒靈攻擊到的話會很難辦吧?」
「……很重嗎?」
想起了兩句就解決完所有事宜的【去死吧】,乙骨憂太訥訥地重復了一句,然後不太確定地回答道︰
「很重……吧?宮村同學也受到了咒言的反噬,不過狗卷同學一直在照看他,至于其他的……宮村同學一直被抱著,沒有什麼反應,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一直被抱著。」
胖達突然重復地念叨了一下,他把這句話來來回回在嘴里咀嚼,過了半晌,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來。
「說起來,雖然也可能是想多了,但我還是想問問。」
胖達似乎是有點羞澀地蹭了蹭鼻子,然後又在長條凳上往乙骨憂太的方向挪了挪,比較下偏肥碩的毛絨差點把身高還沒徹底抽條的特級同學從凳子另一端擠下去,在乙骨憂太連忙慌亂地撐住膝蓋穩住重心後,才一臉憨厚相卻格外八卦地開口︰
「那個,憂太啊,你說‘一直被抱著’,能不能仔細說一下,棘和伊澄究竟是怎麼……‘一直抱著’的?」
那邊的禪院真希眉頭一跳,隨後額角抽了抽,察覺到了似曾相識的八卦氣息——胖達這家伙又來了,他明明只是個咒骸,為什麼還有人類的八卦毛病啊?
乙骨憂太則被問地愣了一下,他總覺得這個問題有一種微妙的不對勁,但是也沒注意到究竟是哪里不對勁,于是他頗為瑟縮地又把自己的刀袋往懷里抱了抱,語氣不太確定地回答︰
「就是……咒靈出現了之後,狗卷同學帶著宮村同學躲開,在那個時候抱著的。」
——也就是那個時候,狗卷同學把宮村同學抱了起來,然後就沒放下過了。
乙骨憂太突然間頓住了一下,眸子里似乎彌漫上了一絲若有所思。
「然後呢然後呢。」胖達興致勃勃地在旁邊催促。
「然後,然後就是普通的戰斗……」
思緒一瞬間被打斷,乙骨憂太便也沒再糾結剛剛的「靈光一現」,手指緊張地攥住刀袋的布料,磕磕絆絆說︰
「狗卷同學的喉嚨受了傷,宮村同學也受到了反噬,不過咒靈被宮村同學祓除了……因為狗卷同學也有傷,所以之後我和狗卷同學說,我可以照看一下宮村同學,接著——」
接著,狗卷同學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看起來非常警惕銳利,以至于乙骨憂太頓時就匿了聲,乖乖在兩米開外呆著,沒有再提。
「……」
狗卷同學為什麼會露出那種眼神呢?
乙骨憂太想著想著,突然就兀自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怪圈里。
————
「……有人在伊地知下的‘帳’里又下了一層‘帳’。」
五條悟仰坐在校長室的沙發里,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地支稜著,用手指心不在焉地勾著眼罩邊緣。
「除此之外,還出現了水準超過一級的咒靈……怎麼樣,這個操作是不是很熟悉?」
「……」
夜蛾正道臉上掛著一副寬邊墨鏡,手上打著毛氈,語氣听不出來喜怒︰「你覺得是夏油杰。」
「是啊。」
五條悟理所當然地一攤手,聲音輕挑地說︰
「這種手段,很明顯就是杰嘛——而且之後我也去了憂太說的那地方,咒力的殘穢很熟悉哦。」
「已經是第二次了吧?」
夜蛾正道說︰「前段時間有乙骨參與的任務也有這種情況,那個時候你就說是夏油杰,只不過一直到現在也沒什麼動靜……他的目標是乙骨嗎?」
「上一次的話,是吧。」
五條悟用指尖勾著眼罩,不緊不慢道︰
「但是這一次,應該是伊澄來著。」
松松攔在後腦勺的黑色布料被指尖拉扯地向上竄了竄,幾縷銀發順著臉側滑了下來,五條悟露著半顆蒼藍色的瞳孔,語氣平穩地說︰
「可能是對我可愛的學生有什麼想法吧——畢竟,當初把伊澄從那個地方帶回來,我也算是提前一步,截了他的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