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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能不能放我下來

對于宮村伊澄來說,相比較慣常會使用的【別動】、【扭曲吧】,或者稍顯沉重一些的【被碾碎】這類攻擊性言語,話語中攜帶【死】這個字眼的咒言的使用頻率,要比之降低很多。

這是很容易理解的緣由,畢竟攜帶咒力的言語就像是一柄雙刃劍,在能夠將其視作武器攻擊敵方的同時,也會給自己帶來負擔甚至傷害,而衡量反饋回來傷害的標桿,則是咒言的破壞性,以及使用者的實力範疇。

就好像【去死】的威力絕對要比【別動】恐怖,相對的,會對咒言使用者的反噬也不盡相同。

而至于另外一種衡量標準……實力的界限其實格外模糊,倘若認為其全部經由咒力進行衡量,那麼宮村伊澄其實佔據了比較多的優勢。

宮村伊澄是屬于體質差但咒力量頗為濃厚的類型,只要面對的敵方不是五條悟或者乙骨憂太之流的高咒力特級,那麼這種幾乎能稱得上蠻不講理的強力術式可以讓他睥睨大半個咒術界,因為只要敵方的咒力含量遠低于他,那麼能夠順著咒力回流而反饋回來的傷害幾乎是微乎其微。

但是這就仿佛直接落下了一道分水嶺——反饋回的傷害究竟多微小,這些都是一些邊緣模糊的界限,但能夠確定的是,一旦咒言師所面對的對手咒力極其深厚,那就又是另外一種狀況了。

同為咒言師的狗卷棘能夠憑借優秀的肌體力量以及忍耐力抵消相當程度的反噬傷害,而宮村伊澄的身體素質……又能夠承受多少的反噬呢?

……

幸運的是,即便目前的狀況格外詭異,仿佛有什麼人暗中運作了某些事一般,在三人的任務區域布下了兩層「帳」,但大概是級別更高的咒靈不會用來作為試探的先頭兵,所以盡管這只咒靈的水準幾乎要超出一級,也仍舊是宮村伊澄能夠較為輕松應對的範疇。

一句蘊藏著恐怖破壞力威脅的【去死】,比起簡簡單單的【別動】,能夠造成更多的死亡威脅,更何況這句咒言的使用者暗藏了些怒氣以及愧疚,從而向咒言中注入了更加濃厚的、帶著枯朽灰暗氣息的恐怖咒力。

「——」

無聲的波動瞬間綻開,幾乎帶著肉眼可見的空氣扭曲,戴著頭骨念珠的咒靈沒發出什麼聲音,但卻仿佛身體里爆開了一團硫酸,當即抱頭蜷縮成了一團蝦米,連如青灰樹皮一般的皮膚都開始腐蝕——但卻沒有被徹底殺死。

吐出了一句「去死」後,宮村伊澄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懨靡了許多,本就偏淡的薄唇褪去了血色,整個人都透著懨懨的脆弱病態,好像精致易碎的玻璃制品,踫到地上就會摔個粉碎。

臉頰邊柔順垂下的黑發被薄汗粘住了幾絲,襯得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脆弱病態,然而,外表上的脆弱似乎更接近于捕獵者的迷惑性,因為在下一刻,被縴長睫毛半掩著的藍瞳里劃過一道冷漠的流光,宮村伊澄隨後抬了抬眼,藍瞳中倒映出在滿是塵土的地面痛苦蜷縮翻滾的咒靈,毫不遲疑地又吐出了一句冷淡平穩的【去死吧】。

這一次,頭骨念珠的咒靈猛地抽搐了幾下,隨後就徹底沒了聲息,青灰色的表皮開始泛黑塌陷,並逐漸從身體表層騰起灰燼,向著空中逸散消失。

「……」

空氣突然就陷入了寂靜。

一連串的變故也出乎了他人的預料,乙骨憂太在這種情況下愣了一瞬,手里雖然攥著一振注入了咒力的刀,但是好像也沒了什麼用處,干巴巴拎著刀柄站在原地,和伏黑惠有點相似的黑發亂翹著,無辜的下垂眼睜大,看起來竟然還有點無措和迷茫。

——這麼大,這麼可怕,這麼危險的一只咒靈……就這麼死了?

——不愧是和狗卷同學擁有同樣術式的宮村同學……好厲害啊。

乙骨憂太訥訥地想著,他本來以為,面對這種危機的情況,已經是不得不忽視高專對他的限制,必須要求助「里香」的狀況了,完全沒想到僅僅需要窩在狗卷同學懷里的宮村同學兩句話,就能夠徹徹底底解決——對自己上了同學濾鏡的乙骨憂太在心底感慨道,果然,他的同學都是很厲害的人啊。

那邊的乙骨憂太自己腦補得拐了個彎,帶著十米厚的濾鏡轉而感慨起同學的優秀與強大,而這邊的狗卷棘……身為近距離面對這一系列變故的見證者,他受到的沖擊似乎要更多。

【去死吧】這種類型的咒言,就算是狗卷棘,也很少會選擇使用,畢竟強勁的威力相對的也是更為恐怖的反噬,對手比他弱上許多還好,但凡遇到和他相差無幾的水平,或者比他強的敵人,那麼幾乎吐出這一句咒言後就會迅速喪失行動力,稱之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為過。

但是,伊澄的話……似乎是能將其視作普通的、威力更大的咒言來使用。

這代表了兩種可能,要麼是伊澄使用咒言不需要承受傷害自己的反噬,要麼……就是伊澄的咒力要比那只咒靈強上許多。

前者的可能性近乎沒有,狗卷棘心想,他最了解狗卷家的術式,不承受反噬是根本不可能的情況,所以原因只有可能是後一個。

——伊澄比那只咒靈強得多、也比他強得多。

懷里仍舊托著輕飄飄的重量,如果夸張點來講,伊澄整個人輕得好像一團棉絮,抱在懷里怕被風吹走,只有用一只胳膊圈著鎖在懷里,用五指攥住細細的手腕,才能避免在過于劇烈的運動下把柔弱的軀體甩出去——狗卷棘是這麼想的,他也是這麼做的。

如果說柔弱,那麼伊澄的確很柔弱,他的身體素質甚至比普通人都要虛弱,在高專的訓練場上跑八百米都會暈倒,只要狗卷棘牢牢圈住他的手腕,那麼就算宮村伊澄用盡全身力氣,累得氣喘吁吁也掙不開。

但是,就像先入為主的弊端,因為他們首先見到的是「伊澄跑八百米會暈倒」的場景,所以在心里自顧自地就把伊澄放在了「弱者」的角度上,自大得連學生證上實打實的「一級」都忘在了腦後,甚至在指名三人的委派任務中自負地忽視了伊澄的戰斗力……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受到現在這種幾乎當頭一錘的震驚吧?

狗卷棘的思緒漂浮起來,他覺得,或許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沒有傲慢地將自己置于保護者的位置,這只咒靈他對付不了,是伊澄的咒言才將其殺死,以這種情況作為判斷依據的話,他根本就沒有保護到伊澄,其實是伊澄保護了他們才對。

清澈的紫眸黯淡了一瞬,狗卷棘的情緒莫名地低沉了下來,連看起來不服輸而微炸的亂翹銀發都蔫蔫地貼在了頭皮上,他心不在焉地緊了緊手心,目光滑落到了懷里虛虛靠在他胸口的腦袋上。

……

喉間蔓上一絲甜腥氣,嗓子在咒言吐出後宛如剛被粗糙的砂紙來回用力地磨蹭過,格外干澀疼痛。

這是與之前祓除低級咒靈後收到微乎其微的反噬所不能比的,于是宮村伊澄很迅速地又泄了力氣,松松靠回到散發著溫熱氣息的胸膛,額邊浮起一層細密的薄薄虛汗,胸腔悶悶地震了震,掩著口干咳了兩聲,唇瓣內側泛上了薄薄的一點鮮紅,又一次引來了銀發咒言師的擔憂。

「……芥菜?」

——還好嗎?

咽下自己嗓子里的血沫之後,狗卷棘又見到了宮村伊澄唇角溢出的一點點紅,于是紫眸的目光徹底緊張地黏在了帶著血跡的嘴角,他也不再糾結自己才是弱者的那點小心思,滿心都在擔憂宮村伊澄是不是被反噬內傷了——畢竟伊澄的體質這麼弱,那只咒靈又這麼強,誰知道這口血是從哪里涌出來的呢?

「……我沒事的,狗卷同學。」

宮村伊澄回答道,大概是祓除這種等級的咒靈也的確對他的喉嚨造成了極大的負擔,所以連聲音也泛上了一層喑啞,和喉嚨同樣受傷的狗卷棘又一次做到了聲線同步,只不過大概是由于他的語氣略微弱氣與溫馴,所以听起來虛弱又可憐。

「只是喉嚨受了一點傷,狗卷同學之前也送給我過喉藥,所以只要喝一點應該就沒什麼關系了。」

宮村伊澄輕聲說,一邊說著,他還一邊象征性地掙了掙右手的手腕︰

「其他的並沒有大礙,所以——」

——所以你可以先把我放下了嗎?

這句話在宮村伊澄的唇舌間打了個轉,最後還是被憋著咽回了肚子里,頗為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沒錯,從一開始狗卷棘攥著他的右手腕把他拽過去之後,也不知道是局勢緊急所以導致銀發咒言師忘在了腦後,還是其他的別的原因,總之,這只手就再也沒松開過了。

「……那個,狗卷同學……」

宮村伊澄又張了張口,最後還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古怪羞赧神色,在銀發咒言師投過來的清澈疑惑又擔憂的目光下,把尾音吞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

「……」

——稍微,有點說不出口。

宮村伊澄忍不住掐了下指尖。

和自己體溫對比起來顯得發燙的掌心,被牢牢攥住的手腕骨節,順著指節分明的手指向上看去,能從袖口松洞中窺到因為抱著自己而用力繃緊的小臂線條,還有稍微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充斥了整個視野的下巴和喉結,以及順著體溫更高的一側透過來的熱氣……

雖然說起來有點奇怪,但是他的的確確感覺到,心髒的位置有點黏糊糊地發軟,耳根忍不住發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難以言說的心癢和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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