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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書換刀,刀殺妻

「我們曉得將軍身份尊貴,若是平常時節,我們這些下賤人定然是要騰出來的。」

婦人斂著一點都不合身的襦裙,抖了抖腰部擠出來的好幾層游泳圈,指了指老君廟正堂周遭的流民。

「今個兒五月二十五,您看這起了風,定是老天爺白天沒倒出空,如今要行雲布雨一番。我們這些下賤人,缺醫少藥,淋了這場雨,一多半是要活不成的。」

劉弋略微側身,回頭望見門外果然有了一點點陰雲。

婦人別看生的粗大,言談間卻條理清晰。

臨了,更補充了一句有意無意,帶些威懾意味的話。

「您也看見了,我們留下的都是婦人,當家的出去打獵了馬上就要回來,也是要些地方休息的。」

這群與其說是流民不如說是盜匪的存在,所謂的「打獵」更大可能打的到底是什麼,劉弋懶得去想。

劉弋的手本已按在了劍柄上,回頭望了一眼似乎還不曉得世道險惡的蔡文姬,又松開了。

而蔡文姬在劉弋轉頭後,亦是收起了茫然的表情,她冷冷地盯著那穿著不合身襦裙的胖大婦人。

胖大婦人注意到了蔡文姬的目光,她攥緊了袖口,看著按著劍的劉弋,又瞟了一眼老君像高台旁的木棒。

蔡文姬最終什麼都沒說,毫不知情的劉弋見胖大婦人緊張的盯著自己,開口道。

「你們做什麼跟我沒關系。」

胖大婦人如釋重負,抄著木棒連打帶罵地將縮在那個角落的幾個人趕走,又手腳麻利地將蒿草鋪好。

與走路似乎都有些費勁,瘦的跟皮包骨頭一樣的普通流民相比,這個胖大婦人顯然營養攝入條件不錯。

被驅趕的幾人中,有一個身材清瘦的中年書生,書生左手抓著一本書,右手攙著他旁邊形容枯槁的女人踉蹌起身,挪到了被釘死的窗戶下棲身。

劉弋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

易子而食流民做匪掠人衣裙

當出了長安城,這些只在書本里見到過的人間疾苦,突兀而又真切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劉弋突然想到了一個笑話。

黃老爺心善,見不得窮人,于是就把方圓二十里的窮人都給趕到城隍廟里去了。

就在這時,旁邊看起來蔫了吧唧的中年書生卻突兀發問。

「敢問將軍,可是有酒?」

劉弋沒有扭頭,看著眼前閃爍不定的火舌,按著腰間的酒葫蘆,只說道。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顯然便是與你何干的意思,亂世之中再明顯不過的道理。

這很符合他現在在流民眼中的人設。

——當了小軍官的年輕關系戶,趾高氣揚,想要在新收入帳中的美人面前表現一番。

且說,流民為了一口飯、一口水都能生死相搏。

萍水相逢之人,別人有沒有酒又與你有何干系?

書生恍然,微微嘆氣道︰「我家阿奴(妻子稱謂)受了傷,大約是挺不過今晚了,痛的著實厲害,請將軍施一口烈酒鎮痛。」

劉弋在旁看去,那書生身旁的婦人果然面色蒼白地捂著小月復。

婦人衣衫上都是紫黑色的干涸血跡,混雜著一些鮮血,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挪動導致的。

任誰都看得出來,失血成這樣,活不成了。

劉弋也不言語,手一抖,掌心便出現了一把數寸長的割肉小刀,徑直扔給了那中年書生。

書生微微一愣,嘆了口氣,倒是站起身整理衣冠,認認真真地給劉弋作揖行了一禮。

接著俯身拾起那把割肉小刀,雙手顫抖著拿給婦人看。

「蒙這位將軍成全」身材清瘦的書生嗓子眼里有些難听的氣音,「刀利的很,阿奴,不遭罪。」

面色蒼白,幾乎只剩下一口氣的枯槁婦人,此時顯然極為痛苦。

她縮著脖頸點了點頭,唇角扯出了難看的笑意。

顯然對這婦人來說,她痛的生不如死。

就在書生要狠下心行那不忍言之事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且慢。」

莫說是書生,便是周遭的流民,都齊齊抬頭望向了劉弋。

劉弋的喉結動了動,咽了口唾沫,略有些慌亂地說道︰「你拿這本書來換。」

「換用一次這柄刀嗎?」

書生放開緊緊攥著的破爛書籍,釋然地說道︰「如此也好,我司馬芝本就身無長物,不能憑白受人恩惠。」

劉弋忽然有些恍惚,他本來只是想說我可以試著救她,可臨到嘴邊又如何都說不出這種自欺欺人之語失血成這樣還活著已經是奇跡了。

他又想說,這些流民都不是什麼好人,這柄刀是留給你防身,不是用來讓你殺妻的。

可最終,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又總得說點什麼,便隨意擇了書生手邊的書來做個由頭。

書生明顯極為愛惜這本書,卻願意為了借人尖刀幫妻子結束痛苦,而拱手送人。

這在眼下的世界里,似乎是大家都覺得天經地義的事情,卻讓劉弋這個穿越者感到無比的荒誕。

劉弋幾欲垂淚,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把腰間的酒葫蘆遞給了書生司馬芝。

缺乏蒸餾技術,所謂的烈酒度數也不高,但晚飯時剛熱過,此時熱的燙嘴。

不善飲酒的司馬芝只是入口,便被燻得面色漲紅。

司馬芝摟著瀕死的婦人,將稍稍降溫的酒水慢慢渡了過去。

婦人蒼白的面色瞬間紅潤了起來,繼而眼神陷入了迷離。

司馬芝喃喃自語︰「阿奴,你真美,就跟當初我們在河內成婚時一樣。」

言罷,竟是毫不猶豫,抄起解腕尖刀就劃開了婦人的喉管。

恰逢此時,老君廟外「轟隆隆」雷聲大作,一場不期而遇的夏日太陽雨毫無征兆地落在老君廟上空。

一陣狂風刮過,老君廟上方的樹木紛紛被吹落,發出一陣陣沙沙聲響。

懷里摟著已死的婦人,中年書生司馬芝似哭似笑,低聲押唱。

「扯絮綿,裁幾片大如栲栳。見林間竹屋茅茨,爭些兒被雨壓倒。

高門甲第,卻言壓瘴猶嫌少。向的是獸炭紅爐,穿的是綾羅緞襖。

手拈梅花,唱道國家祥瑞,不念貧民些小。

高臥幽人,吟詠山水花鳥,真真荒唐可笑。」

劉弋微微怔然,就在這時,一騎飛來,滾鞍落馬闖入老君廟言道。

「——報!郭汜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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