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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吾之子房

「陛下?」

劉弋倒是有些詫異︰「你認得朕?」

「草民阿爺曾為廷尉左監,秩六百石,董卓之亂時曾隨阿爺見過陛下。」

听著這個聲音,再看這個體型,不就是白日里的那名領頭的甲士嘛!

今日發生的一切頓時在法正的腦海中清晰了起來,原來是天子微服出巡。

可深思下去,如今長安城里西涼軍頭分據各處,天子又為何要數騎出巡?

法正打了個哆嗦,不敢繼續再深思下去,反而是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

「草民冒昧,不知今日陛下當面,言語多有不敬,還望陛下恕罪。」

「不知者無罪。」

劉弋擺了擺手,一坐在茅草堆里,把一個食盒遞給法正。

「一天沒吃東西了吧,先吃。」

這次死傲嬌的法正,倒是真沒提「嗟來之食」。

一方面是確實餓的眼冒金星,另一方面這算天子賜食,嚴格地來講算是某種榮耀。

打開食盒,里面沒什麼菜食,是一些粗糧做的糕點。

糕點模樣倒也精致,在如今這年歲算是了不得的奢侈享受了。

法正吃的是狼吞虎咽,甚至還舌忝了舌忝手指上的渣。

「伏貴人做的,味道還行?」

伏貴人,過陣子就是大漢新一任皇後了,這是長安城里都知道的事情。

「真香!」

法正埋下的頭抬了起來,也不再掩飾,他的眼里滿是感激。

「陛下陛下應該是不準備論草民殺人之罪的。」法正先給自己定了性。

「草民受了陛下活命大恩,又受陛下吃食,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報答君恩。」

劉弋笑呵呵的看著他,開口道︰「不如入仕為官以報君恩?」

法正本欲點頭,最後卻搖了搖頭。

他想入仕,可一則如今大漢朝廷前途未卜,二則,他法正門第太低,朝中無人。

就算是天子抬舉,他也只能做個小官,現在長安城里大漢中樞可是上千號官吏呢,一旦入仕何年何月能混出頭?

萬一天子只是圖個新鮮把他忘了呢?或者天子被這些軍頭給干掉了呢?

「不怪你法孝直。」劉弋得到這個答案倒也從容,「天下千萬人,經歷了這些年的黃巾之亂、何進之亂、董卓之亂,早就對大漢朝廷失去信心了。」

「舊都洛陽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干淨淨,如今西京長安里也是這副人相食的慘狀,換成朕,對于出仕朝廷也沒信心。」

「朕這些天問了好多人,天下是怎麼變成這幅樣子的,有人跟朕說是外戚、宦官,有人說是士族、豪強,說什麼的都有,朕想不明白了,也懶得想了但是有一件事朕始終想不明白,又必須得想明白,所以想來問一問你們這些聰明人,你是第一個。」

法正萬般無奈,唯有俯首以對︰「草民知無不言。」

「你覺得西涼軍的破綻在哪里?」

法正身軀一顫,果然,天子微服出巡恐怕就是在觀察城內西涼軍的駐地分布。

「草民惶恐。」

腦補完畢的法正是真的慌了,對于二十歲的他來說,干這種大事他還沒完全做好準備。

雖然以奇謀韜略自負的法正,閑來無事的時候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思考歸思考,就如同葉公好龍一樣,學了一身屠龍術,當天子問他的時候,法正卻有些慌亂。

但只是很短的時間,法正就平靜了下來,畢竟是三國時代的頂級戰術參謀,年輕時就已經有一部分能力和素養了。

「你法孝直惶恐什麼?」劉弋神色淡然,「你法孝直天下奇才,這種問題想來你不會沒想過,有什麼好惶恐的……且說吧,這片牢房區域寂靜無人,隔斷的廊道也已經被羽林甲士牢牢守住,此番談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听到「天下奇才」這四個字,頗有些傲嬌氣的法正被戳的一激靈。

虛歲二十歲的法正,如今名聲僅限于桑梓,在長安士人中都名聲不顯。

可素未謀面的天子卻對他如此欣賞,只是一句「天下奇才」,就令法正情難自禁。

這可是天子對他法孝直的肯定!

「承蒙陛下夸贊,草民斗膽一言。」

法正態度大變,起身整理衣衫面北跪坐在茅草上。

這便是正經的君臣奏對了。

劉弋亦是神色肅然,面南跪坐。

「陛下不棄,草民法正今日有一二言語,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籠罩在夜色的牢房里,唯有窗口透進來的點點月光,法正的眼眸中熠熠生輝。

當一個傲嬌的人得到了很有分量的肯定,當一個學了一身屠龍術的人終于有了大展拳腳的機會,迸發出來的能量毋庸置疑。

「西涼軍亂政,前有董卓,後有李郭,跋扈無道致使黎庶涂炭,朝廷百姓皆苦其久矣。」

「董卓被王司徒用計誅殺,其後李傕、郭汜、張濟、段煨各據一方,關中再次陷入戰火。」

「陛下若想擊敗西涼軍重振朝綱,就必須從西涼軍的根子上去尋破解之策。」

劉弋神情一動,問道︰「不能尋關東諸侯嗎?比如袁紹、曹操、劉表、袁術等人。」

「不能!」

法正干脆答道︰「關東諸侯皆不可信!草民以誅心之論,劉表、劉焉等劉姓宗室割據一方,皆盼朝廷淪喪,以宗室繼統。袁紹、袁術這些袁家子,四世三公天下仲姓,卻偏偏是最不臣的,還有曹操這等袁紹附庸前年太傅馬日磾與太僕趙岐共同持節巡視關東,以圖諸侯出兵援救朝廷,最後是什麼結果?壽春袁術奪其符節,以朝廷名義來隨意征闢將士,並強迫馬太傅任其軍師,馬太傅求去不能,憂憤發病而死。」

看來鐘繇不是不夠聰明,是歪了劉弋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陛下要對付西涼軍,草民有一策」

謀士的臭毛病又上來了,倒是沒來個上中下三策,但法正卻沉吟不決,儼然是等著天子捧哏呢。

「孝直請講。」

對于第一個抽到的SSR謀士,劉弋非常給面子的配合了一下。

「增其勢,削其力。」

這次法正不賣關子了,干脆解釋道︰「所謂的增其勢,便是以高官名爵來安撫,令其心生驕縱,並通過給予西涼諸將的官爵名位高低,來挑撥他們之間產生齟齬。

而所謂削其力,便是想方設法拉攏西涼軍中各派系的盟友,或離散或背叛,使實力較強的被削弱掉。」

「例如李傕,其人比之郭汜稍有智略,盟友便是數千羌胡兵,以及白波軍出身楊奉,這是長安城里稍稍有心之人都知道的事情想要增其勢,便是要給他官爵,且高過郭汜。而削其力,便是想辦法遣散羌胡雇佣兵,再挑撥其與楊奉的關系,西涼兵大略是素來瞧不起戰力低下出身盜匪的白波軍的,稱其為黃巾余孽。」

「再例如郭汜,其人性情憨直,只要聞得李傕官位更高,定然心生憤怒。至于其盟友楊定,涼州大人出身,早年在董卓麾下又是中郎將,跟牛輔、段煨是一個級別的,出身高資歷深,肯定瞧不起牛輔麾下的四校尉(李傕、郭汜、張濟、賈詡),但其人城府深沉挑撥困難。董承是外戚,想來若是局勢不差,應該會站到朝廷這邊。」

「再說段煨,其人好名,與西涼諸將全然不同,乃是名將段族佷,朝廷予其名聲、官位,定可驅策至于張濟,被李郭趕出長安遠遁陝縣,無頭蒼蠅爾,迫不及待想要重回中樞與李郭爭權,最適合拿來破局。」

法正說的口舌干渴,而劉弋亦是听得呆了。

從未有人如此清晰,鞭闢入里地給他分析過西涼軍的內部局勢,這些東西在他的記憶里沒有,鐘繇、楊修這些聰明人也不願意給他講,劉弋仿佛一瞬間就抓住了破局的希望。

月光照耀下,劉弋沖著法正深深一禮,給出了自己招聘能開出的最高價碼。

「孝直,吾之子房也。若願入仕,異日朕定宣麻拜相!」

雖然沒听懂「宣麻」是什麼意思,但「拜相」這兩個字,法正卻是听得清清楚楚光武興漢以後,可是沒有丞相了啊。

一時之間,剛剛及冠的法正心跳如擂鼓,再難抑制住心中的渴望。

陛下說我是他的張良……那可是張良!

我法正胸中韜略奇謀無數,二十年來終遇明主,能認識到我的才華,這位明主還是大漢天子,就算是如今漢室傾頹,那也是大漢天子!

法正啊法正,你還在等什麼!

「臣法正,願為陛下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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