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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法正入獄

劉弋微微一怔,是真的怔了。

法正,法孝直,瞧著二十歲不到的樣子,滿臉的年少輕狂掩都掩不住。

想什麼來什麼,難道是老天爺折磨了他這麼多天,終于時來運轉了?

帶著面甲,法正並不能看到當面騎士那比他還稚女敕的臉龐,只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固然他家算是扶風郡(三輔之一,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小有名氣的家族,祖父乃是名士法真,但他爹卻不是什麼大官,現在還賦閑在家。

只能說扶風法氏,是那種因學術地位有一定的潛在影響力的家族,

可這又不是太平年歲,兵荒馬亂的誰管你這個?

便是這幾個官兵直接當街砍了他,法正怕是也只能認命。

畢竟他殺人了,人證物證俱在。

至于身邊衣衫破碎的同郡好友孟達,他倒是出身官宦世家,問題是孟達他阿爺孟佗的名聲實在是太臭了。

孟佗仕途不盡人意,于是傾盡家財賄賂中常侍張讓家的管家,並與管家結為親家,甚至因為賄賂導致自己家產傾空,連張讓家的管家都看不下去了而當時賄賂張讓的人多的塞滿了道路,管家指著孟佗把他帶進了張讓府里,行賄的人以為孟佗和張讓關系很好,爭相拿珍玩賄賂他,孟佗直接都給了張讓,孟佗因此求得了涼州刺史的官位。

可惜孟佗沒當兩年,天下大亂,買官的家產算是徹底打了水漂。

三輔連續兩年大旱,法正與孟達不得已,背井離鄉來長安混口飯吃。

路遇不平之事,法正奮起殺人,卻被劉弋逮了個正著。

「說吧,為何殺人?」

「為不平之事!」

法正的神色慷慨激昂了起來,他剛想繼續說點什麼,突然肚子里傳來了「咕咕」的叫聲,面色變得稍有尷尬。

劉弋從身上拿出了干糧包,扔給了法正,法正卻理都不理,任由干糧包掉在腳下,露出了里面的黑黃色的麥餅。

孟達站在法正身後,一邊捂著被撕成條狀的衣衫下擺,一邊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法正不食嗟來之食。」

法正看向身材並不雄壯,卻隱隱是首領的官兵。

「這些潑皮擄掠乞兒砍斷雙腿,還想對這小娘子行不軌之事,我看不過去便亂劍砍殺了。」

「不干其他人的事。要殺要剮,隨你們這些武夫處置。」

劉弋扭頭看向徐晃,他不懂漢律里殺人該怎麼處置。

「八十歲以上,七歲以下,殺人不用償命。」

猶豫了剎那,徐晃補充道︰「按理說,兩位義士是無罪的,但這種事得京兆尹接手。」

這便是所謂的程序正義和結果正義的區別了。

劉弋本想把法正直接給放了,但話都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地收回了。

「既如此,你帶著徐中郎將的令牌,把這人押送京兆尹吧。」

劉弋的處置似乎也沒什麼問題,身邊的羽林衛士卒帶著徐晃的令牌轉回小巷口,騎上馬匹向京兆尹奔去。

法正見這幾名官兵處置算是極為公允,倒也無言,只是梗著脖子離受傷的兩個青皮無賴遠了點,似是覺得沾了他們都惡心。

劉弋把干糧給了已經餓得眼冒金星的另一位士子和身邊的小娘子,兩人千恩萬謝後狼吞虎咽了起來。

待兩人吃完,劉弋又送了些銅錢,派一名士卒護送,讓他們各自歸家。

「真不吃?」

「哼!」

還挺傲嬌

劉弋收起了空蕩蕩的干糧袋,陪法正大眼瞪小眼等到了京兆尹的官差前來。

結合這位「中郎將」和官兵的態度,剛才還有一絲擔心的法正,此時已經料定自己不會有事了,只不過可能吃一番牢獄之苦。

只要正常審判,有孟達和那小娘子的證詞,百分百被判無罪。

而身邊的兩個無賴,估計會判酷刑處死。

因為之前他們想的有些岔了,即便這些青皮無賴只符合「擄掠人口後,販賣為奴隸」的前一條,但人心公理在他們這邊,官兵也傾向于他們。

便是這小娘子不算奴隸,乞兒也肯定會被判到奴隸里,以此加重青皮無賴的罪責。

想到這里,法正響起剛才劉弋說的那句「徐中郎將」,不由得有些心頭微動。

這人身邊站的是中郎將,聲音又很年輕,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貴種,真是讓人羨慕。

而且人家做事真的很公允。

且說把法正交予京兆尹處理,從哪個方面來看,都算不上壞事,因為官府的處理是定性的,這些青皮無賴會被處死,一部分財產會被補償交予乞兒和被擄來的小娘子,這樣遠比他們行俠仗義的結果要有保障的多。

而且,走了官府的程序,被判無罪的法正就是真的無罪之身,除此以外還會予以獎勵,而非是現在這樣尷尬的狀態。

最重要的是,打底有一個中郎將出頭作保,不虞有什麼問題。

要知道,在十幾年前中郎將可就是武人能達到的最高官位了,放在今天也很珍貴。

法正頗為光棍,一聲不肯地被羽林衛的騎卒帶到馬上,繼而奔往京兆尹。

徐晃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麼,最終無言。

天子想干什麼他能猜得出來,但今天他徐晃說的已經夠多了。

再多嘴,除了顯示自己的能耐,圖惹人厭外,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

「總得打磨打磨心性。」

策馬走在長安街頭,劉弋隨口解釋了一句,心情突然變得更差了。

當然不是因為最近招賢納士的不順利,他是無可避免地想到了今天看到的一些東西。

有些事情他不願意去想,但如今親眼所見,卻再難去當沙子里的鴕鳥。

莫說法正這些士子要背井離鄉來長安討口飯吃,便是長安本地人,都能為了一口吃食打殺起來,可見如今的饑荒是有多麼嚴重。

卻說這法正被押到了京兆尹的牢房里,見了黑漆漆滿是爛茅草的牢房,和那些拍著欄桿怪叫的粗野犯人,心下卻不由得後悔了起來。

尤其是同監牢的幾個糙漢意圖不明地向他圍攏過來時,法正手中沒有兵器,身體又有些饑餓疲憊,只好緩緩靠向牆角,同時口中高聲呼喝獄卒。

「你且叫吧,叫破喉嚨都沒人來理你的。」

「嘿嘿,多女敕的後生啊。」

幾個糙漢話音未落,卻听得遠處的牢門鐵鎖「 啷」一聲打開,幾名獄卒沖著牢頭點頭哈腰,引著他過來。

法正認得其中一人就是帶他過來的。

「給他換個牢房。」牢頭發話了。

法正心頭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這是誰的安排?

他的阿爺法衍擔任過廷尉左監,算是大漢司法系統里的小官,但早已離任好幾年,人走茶涼了。

可這牢頭與他素無交集,又為何要給他單獨換牢房?莫非是那中郎將的面子?

在幾名糙漢的目瞪口呆之下,法正被牢頭引著,換到了更里面的單人牢房里。

「砰!」

一聲過後,世界清淨了。

法正看了看高高的狹小鐵窗,又看了看兩指粗的鐵柱組成的牢房門,一坐在茅草堆里嘆了口氣。

灰塵飄起,在鐵窗投射進的幾縷光線中被照映地縴塵畢現。

一瞬間,法正似乎悟到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悟到。

和光同塵?

呸!

我法正胸懷韜略,定是要在這亂世之中輔佐明公安定天下的人。

我才不會後悔今天殺人呢

被關了單間的法正無人理睬,折騰了大半天肚子卻實在饑餓。

晚飯,是沒有的。

現在除了極少數的高門貴族,一般人都是兩餐的,而犯人自然在這「一般人」里面。

于是法正也不再做無用功,地上的茅草實在是濕氣太重,他只得靠著冰冷的磚石牆壁沉沉睡去。

法正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了牢房門打開的聲音,登時驚醒了過來。

而見到眼前人,法正更是被驚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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