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小妙兒心里是有我的,你若是心里沒我,也不會偷偷跑到我的藥廬去了。」
他終于肯放開她,但那語氣又好像受了一肚子委屈似的。
孫妙兒臉上紅得發燙,被涼風吹著才略微好受些,小聲問了句︰「師傅去過藥廬了?」
「去過了。」
藥廬被她收整得一干二淨,屋里的桌案上還有幾張拙劣的字,他一眼就認出來,是小妙兒寫的。
孫妙兒在思念他時,跑過好幾趟藥廬,每次閑來無事,都會把桌上的藥方臨上幾遍,可她的字實在不堪入目,故而每次只寫幾行就作罷。
「等我忙完恪州的事,以後你要談的生意,我幫你談,你要見的人,我替你見。」他極盡溫柔的語氣似乎有開山破石的力量,敲擊著她的心弦。
一字一顫。
又拐了幾個巷子,終于繞回布莊,鋪子里竟然亮著光。
「六兒今天還沒回去嗎,他近來倒是勤快。」孫妙兒嘴里念了一句,不由得放快了腳步。
等她走近了鋪子,才發覺店里連個人影都沒有。
「好你個六兒,也不怕東西被人偷了去!」孫妙兒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跑到後院,在六兒門口敲了半天的門。
六兒睡夢中被敲門聲震醒,披著外衫就來開門,打開門看清楚來人之後,立馬精神了,瞪大眼楮問道︰「掌櫃?怎麼了?」
說完,他困得忍不住打了兩個哈欠。
孫妙兒氣不打一處來,道︰「你還問我怎麼了?店里一個人都沒有,門大敞著就打烊了?萬一遭了賊可怎麼辦?」
「哈?」六兒驚呼一聲,趕緊探頭往外看了眼,鋪子里果然亮著光,鞋都沒來得及穿就往前面跑過去。
六兒進了店里,手忙腳亂地開始關門,「誒喲,掌櫃,盧先生呢,他,他怎麼連門都沒關?我還吩咐了盧先生……」
孫妙兒徑直往賬房那邊過去,「你忙吧,我來取些東西。」
「盧煥是誰?」符玉遲順口一提。
孫妙兒道︰「他啊,是我二姑夫,我二姑說他尋不到活兒干了,剛好店里缺個賬房。」
賬房下面有一處錢箱,日常進來的錢算完賬後都鎖在里面,先前的賬都是孫妙兒親力親為,放個錢箱也方便,況且鑰匙也是由她保管,旁人踫不到。
「壞了!」孫妙兒拿著鑰匙開了半天,也沒打開錢箱,終于意識到鎖被人偷換了。
是盧煥!
難怪白日里來找他拿錢時,他百般推辭。
那時孫妙兒就察覺到異樣,盧煥做賬多年,怎麼會算不來這點賬?
只是當時她想著還有二姑這層關系在,他大抵是不敢動貪心的。
然而千算萬算,沒算到家賊要防。
換了鎖也並非什麼難題,六兒拿來錘子三兩下就將木箱給砸開,里面只剩了些碎銀。
「好你個盧煥。」
大半夜的給她來了這麼一出,不過半月的工夫,看來早是有備而來。
符玉遲捏了一把箱子里僅剩的碎銀,語調一揚,「要找嗎?」
孫妙兒擰嘴笑了笑,簡直比哭還難看,反問道︰「師傅覺得呢?」
「你等著。」
獨歡樓的眼線遍布穎州,莫說一個盧煥,哪怕是十個,不出一個時辰,他們都能給抓來。
盧煥哪里能跑掉,他被胡庭知的人找到的時候,正領著妻小在野碼頭等船。
沒等問清楚來人是誰,就被套上布袋五花大綁捆回了布莊。
布袋摘了,盧煥看清楚眼前的人,才驚覺大事不好,「妙兒!妙兒,你听姑父解釋……」
「二姑,你說吧。」孫妙兒也不逼問,反倒一如既往的平和,手里端著盞茶,悠悠地喝著。
孫采雲手腳都被繩縛著,垂著頭,遑論孫妙兒怎麼問她,她都不答。
孫妙兒起身走到孫采雲邊上,「我還敬你一聲二姑,小虎子才是多大,五歲?該能記事了吧,我沒讓他過來,叫小寧和小滿在房里陪著他呢。」
「二姑夫算是半個讀書人吧,小虎子以後也想讀書嗎?」
听到兒子的名字,盧煥語無倫次地說道︰「妙兒,都是二姑夫一時糊涂,你把我送官,讓你二姑和小弟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我們不想死!」
「走,為什麼要走?」孫妙兒秀眉一蹙。
盧煥驚慌地搖了搖頭,「魏王的軍隊就快打過來了,張縣令不可能降的!魏王凶殘,定會屠城示威,我和你二姑也是走投無路了!」
符玉遲興趣忽生,淡淡問了句︰「誰告訴你魏王會屠城的?」
他與奚衍自幼一起長大,也知道奚衍後來遭了變故,但遠不至于屠城那麼狠吧。
況且恪州的軍隊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怎麼倒被傳得如虎狼之兵一般,聳人听聞?
「外人不知道,咱們平南城已有不少人听說了!」盧煥抻著脖子,振振有詞,「我讀書那會兒的幾個同窗從外頭回來,說是魏王與朝廷的人交戰,把朝廷那支小隊趕盡殺絕,一個活口都沒留下,路上還燒了幾個村子!」
符玉遲儼然能想到這話傳到奚衍耳中,奚衍的表情了。
他甚至現在就忍不住笑出來,「妙兒,讓我來問他。」
「你同窗從處來,又是從誰口中探听到這些的?」
符玉遲轉頭望著孫妙兒,道︰「這幾年朝廷苛稅,百姓怨聲載道,早已不堪重負,民間叫苦連天,上面卻充耳不聞。」
「上面那位,早就失了民心,難道不該換人來做嗎?」
盧煥哪里想到這些,民為一己之利而活,他爭辯道︰「換了魏王我們也活不成,反正都是死,不如抓緊時間,先逃命去再說。」
「逃命?你們說得輕巧。」孫妙兒冷笑一聲,「真打起仗來,大商的哪一寸土地能逃得過?北邊兒的往南面跑,南面的往西面逃,能到哪兒去?」
「你們缺銀子,可以和我說,可要是拿了我的銀子不辭而別,那便是偷,便是竊!」孫妙兒用右手的手指摩挲著左手的中指,「就算拿著這麼多銀子,戰事一起,照樣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