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過飯便去了獨歡樓,樓內賓客熙攘,一如既往的熱鬧。
符玉遲這張臉一進來,整個樓里跟炸開了鍋似的。
那些姑娘們一窩蜂地擁上來,只是還沒接近,就被符玉遲刀子一般的眼神給勸退了。
「喲,哪兒來的公子哥兒,還是個生面孔呢!來,公子,往這邊走。」幾個姑娘雖然站得遠,但是嗓門可一點沒小,吆喝著就想把符玉遲往狎妓的地方領。
符玉遲的臉色儼然一沉,借勢往孫妙兒身邊靠了靠,說︰「小妙兒,為師害怕得緊。」
師傅從前雖說佔了具好皮相,不過打扮窮酸,但往外邊一站,遠沒有現在這樣惹眼。
孫妙兒話里透著股酸味兒,「誰叫師傅打扮得鮮亮,女人都愛看。」
「那妙兒愛看嗎?」他的鼻息溫熱,如一片薄羽拂過她的耳畔。
只覺得周身一輕,被羽毛拂過的地方微微發熱。
孫妙兒小聲回道︰「師傅既然害怕,就少說兩句。」
胡庭知在樓上坐著,听到下面的動靜,隨口問了一句︰「又怎麼了?」
近來錢沒多賺,各種煩心事倒是接二連三地來,先前在暉州的幾枚暗樁竟被人拔了,等王爺知道,少不了要痛罵自己一頓。
「掌櫃的,樓下來了個客人,生得俊俏,裝扮貴氣,姑娘們都搶著招攬呢!」
胡庭知手上算盤打得飛快,頭也不抬道,「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長得好看又不是什麼稀罕事,我們樓里的小倌不好看嗎?」
「听說那公子是和您的熟客孫姑娘一道來的,掌櫃的要不要下去招呼一聲?」
胡庭知手里的動作戛然而止,忙不迭地沖到外廊上,勾頭一看,險些沒從三層樓上掉下去。
拔腿沖到大堂里,身後還帶著一陣風,笑道︰「符先生怎麼有空來了,快請里面坐,也不提前招呼一聲。」
符玉遲沒好氣地看了胡庭知一眼,旁邊那些女人總算消停了些,「來看看胡掌櫃的產業經營得如何了?」
「咱們里面說吧。」
胡庭知領著他們二人上了頂層的書房,正是孫妙兒上次來找胡庭知的地方。
只是她沒想到,書房之內,別有洞天,竟還藏著一個密室,密室之中才是他們談話的地方。
幾人圍著方桌坐下,氣氛異常的微妙。
「符先生,王爺,那邊,可還安好?」胡庭知上來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符玉遲點頭,「王爺甚好,只是我看胡掌櫃怕是不太好。」
胡庭知看看孫妙兒,再看看自己,一時說不出話來。
「無妨,妙兒不是外人。」
胡庭知忽地長嘆了一口氣,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就差擠出兩滴眼淚來就更逼真了,「屬下辦事不力,還請王爺降罪,暉州的幾個暗樁都被拔了,辜負了王爺的精心栽培。」
「能被發現,都是因為沒用,與你無關。」符玉遲並不在意,這次回來,本就只是為了看看妙兒,是奚衍非要他和胡庭知協同溝通。
他一落腳就想著先解決此事,剩下的日子可以用來好好陪陪妙兒。
「我這次來,一來是戰事將起,王爺希望將每個月二十萬兩銀子,加為三十萬兩,二來是王爺讓你守好此處,別讓羽營的人查到,畢竟王爺的手,現在還伸不到穎州,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只能自求多福,提前給自己備好退路。」
胡庭知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緊,掌心冰涼一片,「請符先生轉告王爺,既然王爺夠不著穎州,朝廷,也別想把穎州控在手里,我手下千百暗線,已盡在掌握之中。」
他忠心耿耿,唯有一個請求,可還沒等到開口,對面的人,已經道出了他心中最為擔憂的事。
「花燈會的事,你冒險了。」
「張生民對朝廷忠心耿耿,是個死腦筋,你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動手,這是其一,其二單丘此人,你不得不防,倘若讓朝廷察覺到你是魏王的人,恐怕羽營就得盯上你了。」符玉遲的聲音在寂靜的暗室里格外清晰,甚至因為或許空曠,有隱隱回響。
密室昏暗,哪怕只是一尺之隔,都看不清身旁之人的表情。
孫妙兒早就覺得花燈會的事來的蹊蹺,原來師傅是一早就知道的。
胡庭知的呼吸越來越重,聲音虛浮,「符先生,屬下沒留一個活口,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
「王爺苦心栽培她,目的為何,你不知道嗎?你讓她以身犯險,是以為能瞞得住誰?」男子眼神凜然,全然把面前人的心思給看穿。
胡庭知眸中的光漸漸隱去,他力竭般弓著身子,道︰「符先生,你求求王爺,讓他放過笑笑,他要多少銀子我都願意,軍餉不夠,我來替王爺想辦法!」
「不是銀子的問題。」符玉遲眼中斂起一抹寒光,「你要知道,她是王爺最後的暗刃。」
孫妙兒一早察覺東里笑笑的身份不同尋常,直到此刻,才驚覺原來她也是魏王的棋。
胡庭知茫然地搖著頭,「我不想她毀在昏君手里,求符先生救她。」
「怪只怪昏君是個痴情種,對自己父皇的妃子動了心思。」
孫妙兒听到此處,再也忍不住,問道︰「師傅說的,是那妖妃?」
「不錯。」
「可是東里姑娘和妖妃又有何淵源?」
「王爺說笑笑生得與她七八分相似,若是昏君見了,定會情難自制,傾心以待。」胡庭知說完,突然失控一般,站起身,道︰「不是的,笑笑不是她,昏君無道,背棄人倫,西域妖妃乃是遭人唾棄,千夫所指,哪能與笑笑相提並論!」
原來皇帝和妖妃還有這等不為人知的小故事,只是禁忌之戀世俗難容,想必處死妖妃,也是滿朝重臣所迫,並非皇帝本願。
他說著又苦笑起來,「符先生,符家是帝王師,妙策萬千,你一定有辦法改變王爺的心意,是不是?」
「王爺就算肯听我的,也不見得願意棄了這枚棋子,倘若最後無路可走,只能用她。」
這條路從來都不是好走的,所謂帝王師也不過是被帝王任意拿捏的蟻蟲而已,帝王喜怒變化間,就足以讓一個家族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