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竟不知八姨娘還有如此慘痛的過往,身為女人,不由得生出同情,撫慰道︰「沒事,好在都過去了,眼下衣食無憂,莫要再為這些舊事傷情。」
她們幾個姨娘,平日表面上沒少爭風吃醋,但在宅門里也少不了相互扶持,從前她們是敵人,自從魏榮昌當家以後,她們之間的內斗便少了許多。
「姓靳的為了錢真是無惡不作啊,弄了不少村里的良家,再幾手倒賣,賺的是盆滿鍋滿!」八姨娘情緒緩和了些,又繼續揭露著靳家的罪行。
孫妙兒想著大槐村也不是什麼窮山惡水,哪有那麼多人家舍得賣孩子,「都是他從農戶家里買的?」
「狗屁!」八姨娘氣得口吐髒話,「搶的,騙的,都有,當時和我關在一起的還有幾個姑娘,後來也不知去哪兒了,我命好,她們可就不一定了。」
孫妙兒想著後怕,怔怔開口,終究還是不想听到那個答案,「那,那他弄的都是沒婚嫁過的女子?」
「他是個瘋子,只要能賺錢,年紀大點他也下得去手,賣到那些更偏僻的地方。」
但八姨娘的話還是驗證了孫妙兒的猜想。
那瘋女人沒有說謊,宋氏多半是被靳家趁著神志不清楚的時候拐走的。
要是宋氏真被靳家綁走賣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出來,難道官府不知嗎?」孫妙兒只痛心這世道竟能昏聵至此,讓這樣的惡棍只手遮天。
八姨娘只嘆了口氣,道︰「他向來只招惹那些窮苦無依的農戶,家中稍微有些權勢的他都是不踫的。」
「先前有農戶想去告官,被他帶人打了一頓,落得殘廢,後來就再也沒人敢做這種事了,況且他路子廣,月兌手也快,就連他關人的那間屋子,最多也不會有人待著超過半月的。」
看來他是狡兔三窟,早有準備,但是現在來看,想要打听宋氏的消息,還真是要去靳家一趟。
大槐村人生地不熟,模黑去怕是行不通,大白天未免太過招搖。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思來想去,孫妙兒還是準備先到靳家外頭望望風。
孫妙兒出門的時候,甚至沒知會王雪如,這事凶險,不想把她牽扯進來。
听說姓靳的還招呼了一群無賴混混做打手,經常幫著他作惡,那自己更得千萬小心。
從八姨娘那兒探到了靳家的位置,她想著找條大路模過去,這樣跑的時候也方便。
魏家在大槐村的中心位置,而靳家就偏遠了,還得一直往北走,走到穎州北界,兩州交界的地方,就是靳家。
也正因為佔據著地勢優勢,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他的這些惡行才無人約束。
就算報上去了,兩邊官府也是你推我搡的不敢接應,誰都不想背上這鍋。
靳家附近有人住的農戶已經鮮少了,多半都是廢棄的農屋,看著都是後來搬走的。
誰都不想攤上這樣的鄰居,也不想自家的妻女遭殃,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正因為四處無人,孫妙兒更加謹慎不少,這地方喊救命都不一定有人听到。
她往前走了沒多遠,這方圓二里地唯一有人住的就是靳家,很好辨認。
前頭那戶人家的煙囪正升騰著青煙,她猜就是了。
只是還沒靠近,背後冷不丁地有人拍了自己一下。
孫妙兒嚇得一愣,猝然回頭。
正是白日來作坊里討高粱餅的瘋婆娘,據紡娘所言,她也姓靳,看來是靳家的親眷。
看來靳氏他們家連自家人都不肯放過。
但是瘋婆娘傻得厲害,看見孫妙兒咯咯咯地傻笑。
「你來我家做什麼!」她一邊吃著手指,口水涔涔地流下來,渾身惡臭。
孫妙兒把她拉到草垛子後邊兒,小聲道︰「你住在這里嗎?」
「嘿嘿嘿,是啊,我和我大伯一起住。」瘋婆娘從懷里拿出吃剩的半個餅,又啃起來。
原來是靳氏的堂妹。
只是不知道她怎麼變成這副模樣的,還是因為嚇得瘋傻了所以月兌不了手?
孫妙兒還是提醒自己長個心眼,問道︰「你什麼時候見過我的?」
瘋婆娘搖搖頭,只低頭吃餅。
孫妙兒看她瘋的厲害,估模著從她嘴里也套不出什麼話來。
瘋婆娘吃著餅,眼底突然就紅了,大叫道︰「他們是禽獸!是瘋子!是畜生,他們要害我,嗚嗚嗚嗚!」
孫妙兒被她一驚一乍嚇得不敢出聲,往後連退了幾步,應該就是被靳家折磨成這樣的。
相比之下,她更加擔心宋氏了,依著宋氏的性子,定然是不肯從的,就怕有個萬一。
瘋婆娘手舞足蹈地跑了,她的叫聲也招惹來了靳老頭。
靳老頭從屋里出來,遠遠往這邊兒看著,孫妙兒躲在草垛後面,勉強能夠藏身。
「叫什麼叫!」
靳老頭站在院子里罵道。
瘋婆娘看見靳老頭,拔腿就往反方向跑,卻听到身後大喊︰「再跑,把你的狗腿都打斷!」
瘋女人頓時嚇得不敢動彈,停在了原地。
靳老頭從自家出來,走到瘋女人近前,說了句︰「今日討的錢呢?」
瘋女人抱著頭,瑟瑟發抖,「沒,討到,沒……」
「沒討到錢你還有臉回來!還不趕緊滾!」靳老頭破口大罵道。
瘋女人倏地跪下來,「求求你了,大伯,外面有狗咬我,你讓我進去屋里睡吧,嗚嗚嗚嗚,求求你了!」
「討不到錢我憑什麼讓你進屋?賠錢的東西!」靳老頭一腳把她蹬開老遠,正準備轉身回去。
眼看著靳老頭就要回去,孫妙兒從地上抓起一把泥,抹在自己臉上,又撕碎了衣裳袖子,扔在地上,從草垛後面走出來,「這,這是村北頭的靳家嗎」
靳老頭回頭,一見是個年輕姑娘,登時兩眼放光,最近沒什麼好貨,淨是些徐娘半老的,這突然來了個年輕的,他哪能不高興?
「小姑娘,來找老頭子我有什麼事?」靳老頭面露煞色,那鷹鉤鼻襯著深陷的眼眶愈發顯得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