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把那沓紙遞到孫妙兒眼前。
孫妙兒接過殘頁,翻開一看,隱隱約約露出的白胚紗幾個字讓她覺得這幾張廢紙並不簡單。
「老婆婆,這些是給我的嗎?」孫妙兒大聲問道。
老婦點點頭,用拐杖敲了幾下表示同意。
孫妙兒從錢袋里倒出些碎銀子,交到老婦手里,感激道︰「多謝你,老婆婆!」
她知道這些銀子不能夠完整地表現在她心里對老婆婆的感激,但是自己能給的,也只有這些。
老婆婆卻沒肯收,把銀子塞回孫妙兒手中,沉悶的聲音中滿懷滄桑,「傳下去,這、個……」
說完,老婦的聲音已然略帶哽咽,仍是帶著感激之色。
婦人見到自家婆婆把廢紙交到孫妙兒手里,也不阻攔,只道︰「這些廢紙終于有人要了,老婆子,你該了心事了。」
「孫嬸子,這從何說起?」孫妙兒不解。
婦人壓低嗓音開口,老婦並不能听見,她道︰「多年之前,婆母就把這些東西給家夫看過,不過上面的圖文咱也看不懂,再說了也不齊全,就沒當回事,後來我婆母又到處找人,想把這沓廢紙送出去,有些人面上收了,轉頭就給扔掉,我婆母就再撿回來,如此反復多人,最終還是沒找到值得托付的人。」
「這麼多年,你是我見的第一個主動上門找這東西的人。」
听婦人道出前因後果,孫妙兒想明白,老婦恐也擔心白胚紗後繼無人,所以這麼多年才費盡心思地想找人承襲這門手藝。
回到魏家,已近中午。
王雪如坐在院里等著,迎上來問道︰「你們去哪兒了,讓我一個上午好找,也不叫上我!」
「去村里轉了轉。」
王雪如佯怒道︰「不是說好一起去的嗎,妙兒你怎麼偷跑了?」
孫妙兒笑著打趣道︰「還不是怕驚擾了你的清夢!」
說完,她把手里的那沓紙放在桌上,一本正經道︰「我找到些關于白胚紗的線索了,不過上面的的好多東西我都看不明白,還得找專門做這個的給我解釋。」
「那不難,晚些時候讓景年哥哥去作坊里給我們找個師傅就行了。」
王雪如盯著孫妙兒的臉看了半刻,忽地咯咯笑道︰「妙兒,你今天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了?」孫妙兒模著自己的臉頰,強裝平靜道。
王雪如伸出一根青蔥玉指拂過她的臉,取笑道︰「你今天涂胭脂了!」
「我沒有!」孫妙兒妄圖狡辯。
王雪如窮追猛打,把自己的食指送到她眼前,「你胡說,你看我手指上都染上色,分明是涂了!記得我們沒帶胭脂過來啊!」
「路上看到有貨郎叫賣,就買了一盒。」孫妙兒辯駁道,卻不想說實話。
王雪如攤開掌心,調笑道︰「拿給我看看,有多好看,也給我涂涂呀?」
孫妙兒正打算掏出來拿給她,一抬頭去對上符玉遲那雙黑漆漆的眸子,頓時讀懂了他眼神里的深意,改口道︰「你喜歡我再買一盒送給你。」
「誒,妙兒,我先前怎麼沒發覺你這麼小氣呢!」王雪如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自然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笑道。
孫妙兒疾步進了屋,邊走邊說道︰「我去研究這些手稿,說不定能看懂呢!」
直到下午的時候,他們才見到魏景年。
王雪如坐在院里的石凳子上,桌上編了一堆草環,還點綴著小花。
抬頭見是魏景年,沒好氣道︰「景年哥哥,你怎麼說話不作數,不是說要帶我們去村里逛逛嗎?都這個時辰了,還能去哪兒?」
王雪如想到阿翠跟著,只要天一黑自己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房中,哪兒也去不了。
阿翠還特地帶了紙筆,負責記錄她的衣食起居。
魏景年面露疲態,絲毫沒有了在外面的意氣風發,有氣無力地坐下,「別提了,在我祖父院子里待了一上午,把我折騰得夠嗆。」
「怎麼夠嗆?有那麼多小女乃女乃疼愛,還不舒坦啊?」王雪如有意作弄他,竊笑道。
魏景年一听到小女乃女乃三個字臉都黑了,「雪如,你心里藏著壞呢?恩?」
說完他正想抬手敲敲王雪如的腦袋,仰面撞上面如土色在旁邊杵著的阿翠,立馬把手給收了回去。
阿翠道︰「還請魏公子把握分寸。」
王雪如正經起來,放下手里的草環,「妙兒好像找到些線索了,和白胚紗有關的。」
「這都能讓孫姑娘找到?」魏景年簡直難以置信。
「進去看看呢?」王雪如反問。
說完兩人前後進了孫妙兒的房中,孫妙兒正伏在案上,仔細鑽研著那堆手稿。
王雪如走到案前,低頭瞄了一眼上面的圖字解注,真難,「可有什麼頭緒了?」
孫妙兒揉了揉眉心,太陽繞到西邊兒去,屋里的光線也暗了許多,「大概能看懂一些,這里,要分成經線和緯線,織也分生織和熟織的。」
「生織指的是將未經染色的布直接織成綢緞,熟織便是將絲線提前染色,再織成成品。」
她讀到這里,對織造的技術已經了解了五六分,「只是關于白胚紗的技術還是殘缺的厲害,很多地方我都聯系不上。」
熟織適合厚重的織物,而香雲紗旨在輕薄,所以應當用生織,這點她倒是悟出來了。
不過如何走線才能達到最輕薄的效果,她還是沒明白。
「魏公子,你能找個師傅來給我指點指點嗎?」
無奈之下,孫妙兒還是得有求于人,看來要想做成一件事,真不那麼容易。
魏景年粗略過了一遍那些手稿,「這些東西作坊里的師傅都不一定看得懂,他們做的都是按部就班的活兒,並無靈活變通性可言,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個人,她肯定能懂。」
「誰?」
「我祖父的五姨娘。」魏景年道。
孫妙兒語塞,這都排到五姨娘了——這趟她是非走不可的,「可否帶我去見見她?」
「可以,不過……」
魏景年覺得在去之前,有必要先讓她們了解祖父院子里的情況,免得到時候又鬧得雞飛狗跳,他這好不容易才從那兒月兌身,眼下又要進去,一般人還真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