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小寧是被你帶來的人領走的吧。」靳氏身上也沒有孫妙兒可圖謀的,她放心不下的,是那個還在員外家里賣身為奴的小寧。
原主的記憶里小寧的性格比小滿內向許多,許是因為自幼喪父,非常膽怯,所以才會被靳氏賣去做工,但凡有點反抗的能力,都不至于淪落至此。
靳氏支支吾吾地不願正面回話,「是我領走的又怎樣,那是換銀子給老婆子治病用的!也是小寧親口同意的!」
孫妙兒料定了她要和自己來這套,「我自然知道嬸嬸是和人家簽了契,想要小寧回來是要拿銀子贖的。」
「我沒有銀子!」
靳氏急頭白臉地吼道,她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平日又不持家,丈夫外頭一身債,哪還能余錢給孫小寧贖身,讓她掏這銀子出來的難度和給孫元虎還債可是相當。
「我倒也不是讓嬸嬸給小寧去贖身,這家里都快窮沒了,贖回來小寧也過不了安生日子,在地主家做工眼下有個好歹還能管個溫飽,我就是想讓嬸子去給小寧告個假,讓他回來一趟,我也多久沒見他了。」
孫妙兒自知現在給小寧贖身過于肖想,但她不能讓小寧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那個。
「就這麼簡單?」靳氏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孫妙兒點頭,「沒錯,明日晌午之前我要小寧到家,只要我見了人,自然不會讓那群人找上門來。」
「這還不容易,我明兒上午就起來去城里,把小寧給你帶回來,大佷女,那畫像你現在能給我了嗎?」靳氏本以為孫妙兒會提出什麼無理要求,現下听說是這樣簡單的事,好話連篇,唯恐孫妙兒反悔。
孫妙兒眉梢一挑,「嬸嬸說得容易,我要是把畫像弄丟了,明天那群人如何信我,怕不是以為我賣了他們,我留著畫像自有我的用處,嬸嬸只管把答應我的事情做好。」
第二日靳氏趕早,搭著村口的牛車去了縣城。
「姐姐,娘是去接小寧弟弟回來嗎?」
小滿听聞之後喜形于色,畢竟他與小寧年歲相當,幼時關系便好,可自從小寧去了縣城做工,他們已經一年多沒見過了。
「是啊,小寧今日就回來。」
眼看著小寧即將歸家,孫妙兒的心卻有些忐忑起來,她該如何安撫小寧,又如何讓他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把他贖回來。
家里沒什麼存糧,上次磨的面粉還剩一些,孫妙兒挖了女敕青菜,和了面, 了些細面條,沒記錯的話,小寧的生日也在這月里頭。
今日就當是給小寧過次生辰,因為小寧的生辰具體是哪年哪日,是沒有人記得的,唯一知道日子的宋氏,也早已不知所蹤。
巳時剛過,孫妙兒領著小滿站在村頭等著,遠處一輛牛車悠悠過來,等牛車近了些,才看清車後頭的小人。
孫小寧一身麻布衣裳,應是府里給家奴們統一發放的,頭發梳得干淨齊整,看起來倒是比從前在家里要胖了些,見到孫妙兒的瞬間,臉上有一絲喜色轉瞬而逝。
孫妙兒看得出來,這孩子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姐姐。」
孫小寧低聲喚道,顯得十分拘謹,從牛車上下來的動作也有些放不開。
孫妙兒攥住弟弟的手,見他也高了些胖了些,她也算能給原主一個交待,「趕路回來熱不熱,渴不渴,姐姐給你準備面條,這月是你的生辰。」
許是太久沒見才生疏的,在被姐姐拉住的瞬間,孫小寧的神態輕松不少,「謝謝姐姐。」
他與身旁活潑的小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小滿見到小寧,瞬間打開了話匣子,仿佛又有說不完的話。
「小寧,你高了好多啊,都快趕過我了呢,你知道嗎,姐姐在家帶著我干了很多活兒,還把豬崽子都養活了,等來年我們就有豬肉吃了,還有姐姐種了好多玉米,以後我們就有吃不完的玉米啦~」
小寧似听非听地點著頭,孫妙兒摩挲著小人兒的手心,只覺得異常的粗糙,本該稚女敕的手上已經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繭子,似乎是經年累月的勞作所致,可他生下來不過七八年。
孫妙兒的心隱隱作痛,而小寧發現姐姐像是察覺到什麼,表情又局促起來,氣氛中彌散著細微的尷尬。
孫老太听說小孫子要回來,也一早搬著板凳坐在孫家門口,見到小孫子,拄著拐杖迎上去,將小寧摟進懷里,「誒喲,我的小寧回來了,快讓女乃女乃好好看看。」
模著小寧的頭,孫老太的笑容深了不少,「比去年個頭長了不少,只是怎麼不長肉呢,這臉蛋看著還沒有小滿圓潤呢。」
「女乃女乃,我沒事,你的病怎麼樣了?」
相比自己,小寧更擔心的是孫老太的身體,姐姐和女乃女乃是這個世上僅剩的和他最親的人了,那時候嬸嬸領著人回來,告訴他,如若他肯在那張紙上畫手印,嬸嬸就把姐姐賣給人家,女乃女乃也會沒有銀子治病。
所以他擅作主張,不辭而別,一走就是大半年。
「來,小寧,嘗嘗姐姐給你做的長壽面。」
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面出鍋,發散著香氣,翠綠的青菜蓋在灰白色的面條上,潤色不少,畢竟不是什麼成色好的麥子, 出來的面條也帶著雜色。
小寧捧著碗,遲遲沒有動筷,細碎的睫毛長而卷翹,和孫妙兒的臉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這張臉上有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
「還愣著干嘛呀,小寧,你吃完了我才能吃了,我早就餓了!」
在小滿的百般催促下,小寧拿起筷子,卻仍是不如小滿那般自在,只低著頭,專心的吃著面。
孫妙兒知道,這些都是府里的規矩,守著一個規矩久了,就成了習慣。
小寧身上表露出來的細節無一不在刺痛孫妙兒的心。
「吃飽了嗎,要不要再來一碗?」
一碗面見底,小寧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情緒,仔細地將碗筷擺放好,不聲不響地垂首坐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