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月日，京城某處。
《霸王別姬》劇組培訓基地。
遲余見到了，除了主要演員富大隆，萬倩，葛大爺之外的其他一些戲份較多的演員，就是一群半大小子。
他們的戲份，集中在程蝶衣和段小樓小時學戲，和開始登台表演的劇情里。
尤其是少年時期，戲份可不見少。
至于另外一些，戲份不多的演員，比如戲園老板、關師傅、老師爺、小豆子娘這些演員，以陳無極一貫的風格，基本上開機之後，人就到了。
而且一般都會是戲骨。
陳無極很看重《霸王別姬》，他負手看著下邊的一眾演員，挺滿意。
他清了清嗓子，道︰「打今兒起，各位就要同吃同住同學，一個月時間，我希望大家把精力集中了，我們一起完成這個作品。」
這是眾人來前就知道的事。
而且拍戲前的培訓，也是大部分劇組都會在開機前做的事情，尤其是年代戲、歷史戲。
因為拍的是戲劇主題，而且幾乎是以京劇的某位大師為原型，所有就請來了兩位京劇大師。
一位是梅派的京劇大師杜進芳。
杜進芳是京劇大師梅蘭芳的弟子，現在已經八十多歲，工旦角。
其藝術風格上，既有婀娜嬌艷之美，又具剛勁堅實之力。扮相俊美，台風華貴耀人，嗓音寬厚、嘹亮，音色優美，唱腔舒展大方……
陳無極請她來，自然是指導遲余。
杜進芳自稱自己有一點病，叫「戲癌」。
在梅保玖大師離世之後，基本是她在撐著梅派門面，對于京劇的推廣方面，也是盡心盡力。
如今要拍一部京劇的電影，而且還是陳無極導演，自然是欣然而至。
另一位，指導霸王的，陳無極請來了老生的代表人物，俞老板王佩俞。
說起來，遲余和俞老板也算是有些淵源。
當初在《蒙面便唱》的節目，遲余亮嗓後，俞老板就做了一個直播，並且說了一句「天不生遲到的小魚兒，戲曲界將萬古如長夜」的評價。
雖然有玩笑的成分，但也讓二人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不如……」
陳無極見遲余和俞老板相談甚歡，便有了個主意︰「估模著，在場的不少人可能沒怎麼听過京劇。杜老師，咱們讓遲老板和余老板先唱一段《霸王別姬》？」
他這麼說，自然不能完全算是突然襲擊。
畢竟至少遲余這邊，劇本出來後，陳無極就叮囑著他，多研究研究《霸王別姬》的唱段。
雖然電影里面可能就一兩句，但就跟台詞里就只有子曾經曰過，卻讓演員背《論語》一樣，陳無極也擅長此道。
「你可以嗎？」
俞老板自然是沒有問題的，笑著問道，帶著期待。
「還請俞老板，杜老師多多指教。」
雖然這《霸王別姬》是在他之後才出現兩百年後才出現的劇目，但是遲老板也是潛心鑽研過的。
正好戲班子的老師也在，于是開始吹拉彈唱。
也沒有舞台，但是遲余一秒入戲，身段，腳步，手，起範。
遲老板唱︰「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
「好！」
只這一句，「台下」杜進芳便激動地叫好，而且也正是叫好的地方。
她來前，也看了一些遲余的戲腔視頻，覺得這是個唱戲的好苗子，如今一看，幾乎已經是大師級別了！
而且，就只一句，她就能從遲余的唱法里，听出好幾位大師的唱腔！
「他居然已經開始融合不同戲劇前輩的唱腔，而且隱隱地，快要形成自己的唱腔了！」
杜進芳內心激動澎湃，看著「台上」的遲余，心道︰「這人，為什麼之前從來不曾听過？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嗎？！」
其他人目瞪口呆後，激動地鼓掌，叫好。
有些人是听不懂京劇，但是好听不好听，還是有個基本的欣賞水平的。
雖然遲余的穿著是T恤配休閑褲，但是那麼一二刻，他們覺得自己看到的，完全是一個穿著華麗戲裝的虞姬。
而且，如此的近距離，見一個男人做出女生的動作，唱出女生的聲音後，他們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感。
「漂亮！這人真會唱啊！」
不少人心里是這麼想的。
蘇艾菲一臉的淡然，矜持地笑了笑︰「我家藝人自然是無所不能的！」
「台上」，俞老板心道果然如此，他果然很厲害。
「台上」，遲老板繼續唱︰「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
隨後，台下杜進芳配了一句「大王回營啊」，于是俞老板開唱︰「槍挑了漢營中數員上將，縱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傳將令休出兵各歸營帳。」
戲劇唱起來是很慢的。
真心很慢。
如果怕不懂個中滋味，很容易听著听著就睡著。
因為有時候，一句話，幾個字，似乎演員就能在台上咿咿呀呀唱個把小時的樣子。
這麼說有些夸張了，但確實說明了京劇的每一個吐字上的講究。
而不同戲劇大師根據具體的人物形象，結合吐字上的講究，就形成了獨特的唱腔，隨後就形成了不同的唱法流派。
這四大流派，說白了，也是從梅程荀尚四個京劇大師所擅長扮演的京劇角色，漸漸形成的固定的風格。
比如梅派，梅蘭芳。
梅蘭芳的代表作，有《貴妃醉酒》《斷橋》《奇雙會》《霸王別姬》和《穆桂英掛帥》等，多是華貴、典雅的人物形象。
所以唱腔優美大方，表演雍容華貴。
比如程派，程硯秋。
程硯秋的代表作，有《鴛鴦冢》《荒山淚》《青霜劍》《英台抗婚》和《竇娥冤》等，多是悲劇的人物形象。
所以唱腔幽咽婉轉，表演嫻靜凝重。
比如荀派，荀慧生。
荀慧生的代表作，有《紅娘》《金玉奴》《紅樓二尤》《釵頭鳳》和《荀灌娘》等，多是天真、活潑、溫柔一類的人物形象。
所以唱腔柔媚嬌婉，表演天真活潑。
比如尚派，尚小雲。
尚小雲的代表作，有《二進宮》《祭塔》《昭君出塞》和《梁紅玉》等，多是一些巾幗英雄和俠女烈婦的人物形象。
所以唱腔剛勁寬亮，表演剛健婀娜。
這麼說，可能不怎麼接觸京劇的，沒什麼感覺。
換個說法。
這就跟同樣是唱流行歌曲，周截倫就是吐字不清的哼哼哈嘿，柳歡就是磅礡大氣的路見不平一聲吼哇，楊昆就是踩煙頭的無所謂，費昱清就是45度仰視找燈微微翹臀的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是不是就很能聯想到了？
言歸正傳。
因為「台上」二人已經唱完了一大段。
「好！」
杜進芳大聲叫好，鼓掌。
她身邊跟著的助理，也是一位弟子，心一直提著，生怕老先生太過激動，畢竟年紀挺大了。
眾人也是鼓掌，激動地叫好。
「唱的可真是太好听了。沒想到，遲余竟然還藏著這一手。」葛大爺模了模光亮的頭頂，笑呵呵地說道。
富大隆上部電影還演了一個愛戲如命的傳奇旦角。
雖然他一舉手、一投足、一捧心、一蹙眉、一開口，把這個戲曲大師的風采、風範、風骨演了出來，還提名的金雉獎影帝。
但是，他知道自己終究只是在演。
俗稱的對口型。
而剛剛，遲余分明就是真正在唱。
「說句可能不專業的話，這電影，光是有‘里面的戲腔都是演員親自完成’這個噱頭，就是個大熱搜了。」
富大隆說道。
旁邊，萬倩笑著說道︰「那你完了，里面霸王總還是要唱幾句的。」
富大隆苦笑搖頭︰「我就算了。」
「你說，遲余以前是專業學戲劇的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他沒怎麼提過？百科上，也沒有標注這一點？」
萬倩突然問道，她對遲余產生了深厚的興趣。
一個又能演，又會唱歌，又有唱戲的男生，自然是太有魅力了。
不過這興趣當然，並沒有超過演員與演員之間的興趣。
「誰知道呢？不過我覺得，他肯定是有童子功的。剛剛這一段的功力，說實話，沒有十年以上，不大可能唱成。」
富大隆沒听出其他的，他現在一心就想，接下來要更加努力的訓練，雖然不能唱，但是絕不能在鏡頭前拉胯。
「台上」，唱完後。
俞老板與遲老板相視一笑。
「唱的真好，合作很愉快。」俞老板算是得嘗所願。
「您過獎。」初次公開唱京劇，遲余也唱的很過癮。
「梅蘭芳先生，梅保玖先生，杜進芳先生，史伊弘……」
俞老板數著人名，隨後笑著問道︰「遲老板，你這出《霸王別姬》，學的可是很雜啊。」
她自然也能听出，遲余唱腔里的多變，以及明顯的模仿痕跡。
「這不是陳導希望我多研究研究不同版本虞姬的唱腔，于是就只來得及研究，還沒有來得及形成自己的特點。」
遲余笑著解釋了一句︰「不過，現在能找到的，有代表性的，其實也就那麼幾位。」
俞老板驚訝道︰「所以，你是才接觸這出戲，沒多久？」
遲余算了算，是從《霸王別姬》劇本出來後，開始研究︰「嗯，滿打滿算，也就兩三個月吧。」
俞老板心中震驚不已。
她是學習打小就學習京劇，知道學好一出戲有多難。
這位居然兩三個月的時間，就學了好幾位京劇大師的唱法，而且不僅唱出了精髓，竟然還開始要融合形成自己的唱腔了！
如果不是親耳所听，她俞老板肯定是不相信的。
「你這，或許就是天才吧！沒道理可講。」俞老板感慨一句。
「天才不敢，只是多了些汗水而已。」遲余沒覺得自己有多天才。
這邊，陳無極拜托杜進芳︰「杜老師，我這個演員，可就交給您了。一個月後，我可是要一個完美的程蝶衣。」
「嗯，你交給我就好了。」
杜進芳本來就沒準備藏私，見遲余唱完《霸王別姬》之後，更是有了傾囊相授的念頭。
「還有那些小演員，以前演戲學習的一些規矩，您也得指點指點。」
這里面，也就杜進芳可能親身經歷過書上所寫的年代。
「責無旁貸。」
杜進芳點點頭，隨後皺眉道︰「只是，你真要拍出那時學戲的苦嗎？」
「這部電影，您可以當成是所謂的偽傳記。也就是說，除了里面的人物並不真實存在，但是歷史是真實存在的。」
杜進芳又問︰「台上三聲好，台下十年功，也要拍出來？」
陳無極點頭︰「要想人前顯貴，必先人後受罪，必須拍出來。」
「嗯，好。」
杜進芳看過陳無極拍《梅蘭芳》，那會兒雖然是梅保玖做的藝術指導，但她也是有些參與的。
自然是知道，什麼叫做歷史是真實存在的。
于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里，那些小演員，尤其是幾位主要的，比如程蝶衣小時候的小豆子，段小樓小時候的小石頭，還有小癩子等人，可就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要想人前顯貴，必先人後受罪！
而遲余，則是跟著杜進芳，開始細節化地，學習唱念坐打。
尤其是，神態、動作，和蘭花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要一個完美的程蝶衣（2章求訂閱！求月票求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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