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的經驗，不該是這樣啊？
難道周森不需要洗把臉、深呼吸，好好花上一時半晌來調整一下情緒嗎？他怎麼說出戲就出戲了？
「你這就出戲了？」
「對啊，出了。」
說得輕巧得很，仿佛這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一般。
葉一文可沒少見入戲之後的體驗派演員，他們有些人需要用數月，數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來出戲。
可到了周森這里三秒？
這事兒，他不合理啊！
他亂了思緒。
「你出戲都這麼快？」
葉一文咽了口唾沫，他覺得自己這國字號導演這麼多年的執導經驗和見識都是白瞎的了。
哪有入戲這麼快，出戲也這麼快的體驗派演員啊？
可若要說周森不是體驗派，就按照他剛剛表演的那種狀態，才更是推翻了葉一文作為導演的認知。
「對啊，不好嗎？」周森點了點頭。
「挺好的那我問你個問題。」
葉一文面無表情地說道。其實他不是面無表情，他只是被刺激麻了。
「要是讓你去演同性戀，你會不會讓自己喜歡上男的？」
「絕對不會！」
周森一口否決。
「你剛剛是怎麼做的？」
葉一文有些不放心地再讓周森給自己講講他剛剛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周森也沒有瞞著他，就一五一十地解釋了一下。他就是把自己對肌肉的掌控結合自己在夢中所體驗過的故事最真實的理解，進行一個完美的詮釋。
「這樣啊那行！」
「試試就逝世！」
葉一文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猛地一拍大腿。
「就你了！但是記好了！絕對不可入戲太深！」
這老小子生怕自己一部戲把周森給毀了。
可以他的片場暴君的性格，又不會允許周森拿出不合格的表現出來敷衍了事。葉一文是個在自己的每個作品上都追求極致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將《白貓》無期限停擺，就等著沈清秋調整好再拍。
可他還是會擔心杰里約翰遜的悲劇在周森身上重演。
杰里約翰遜，一個能被載入影史的傳奇演員。
他出道時被譽為美帝百年難遇的表演天才。
他的每個角色都擁有著最為真實的靈魂狀態，在90年代的好萊塢收割無數擁簇。
可是他的一生終結在了一部同時被奉為影壇經典和影壇禁忌的電影中，一部罪犯主角的傳奇故事。
《罪者》
杰里約翰遜在接到劇本的時候就深深地愛上這部戲。他迷戀著那種優雅病態的娛樂人間的狀態，他感覺自己完美契合著這部電影和角色。
他的感覺是對的。
《罪者》一經上映，風靡全球，其所飾演的罪者形象深入人心，讓人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麼一個優雅到病態的罪犯。
但是三個月之後，杰里約翰遜吞槍自殺，並且留下遺書。
遺書中說道︰「《罪者》是上帝的諭旨，我命中注定成為罪者，哪怕知曉後果的獄火，可若《罪者》再度出現時，我仍舊會堅定不移地選擇他，因為那是神諭。」
自那之後，影壇不再狂熱追逐體驗派的神賜風采。在好萊塢，更多的演員繼承了體驗派的體系，並沒有延續它，而是開創出了新的表演技巧，被稱為方法派。
在葉一文看來，周森可能是國內罕有的方法派演員，但卻似乎和好萊塢對于表演的理解有所不同。這種模不透一個演員的經歷，在他數十年執導電影的職業生涯中從未有過。
試試吧。
葉一文心里也多了一股子牛脾氣。
如果連他葉一文都沒辦法引導好周森這個每個細胞都寫滿了天賦的小家伙的話，那整個華夏影壇也沒幾個敢說自己能行的。
「行，那就來說說我的想法吧。」
葉一文指了指小馬扎，示意周森坐下來听自己說話。現在人定下了，但也得透露點消息讓周森知道自己要演的是什麼，好讓他回去做做功課，拿拿準備。
「老王八，你還要繼續偷听機密嗎？」
周森才剛坐下，葉一文就臭著臉瞧向了還坐在里屋門邊的老盧。老盧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倚靠在里屋門邊偷偷看著周森剛剛的表演。
「切，就你那三腳貓伎倆，誰稀罕听吶？乏了，睡覺去了。」
老盧又白了葉一文一眼，不過臨進屋前卻和周森說了幾句。
「小伙子不錯，這肩處三變，男兒硬朗，戲子嬌柔，末路無力，都到位了。最後那雙肩松垂，那種歷經滄桑的無力感也出來了。若我沒猜錯，你選的是《楚漢爭》吧。」
這還是周森進到院子里來之後，老盧第一次正眼看他。
這老盧，怕也是個傲骨猶在的老頭。
「老先生說得對。」
周森禮貌地點了點頭，他雖然沒有多了解，可夢里見到的戲子上台演的那場戲確確實實就是叫《楚漢爭》，也是京劇《霸王別姬》的由來。
「行，那我休息去了，你跟這王八犢子繼續聊吧。」
老盧轉身去休息了。
「有空可以自己過來吃餛飩。」
這就算是認可周森了，不過倒是又借著機會把葉一文罵了回去。葉一文像是沒有注意到老盧佔他便宜，眼楮一亮。
「老盧說的當真？你演的是《楚漢爭》？」
其實不是不過周森還是點了點頭，雖然他想的是程蝶衣。
「那巧了，好辦。」
葉一文一拍手，咧嘴露出一排白牙，沒想到一把年紀了，牙齒還護得這麼白淨。
「你先听听我的想法，我這次要把戲劇元素做足了，要的不只是把戲劇搬到熒幕上，而是要做到戲中有戲，由戲見人。」
「你在我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來，說說我的拍攝特點是什麼？」
葉一文這時候就卻又開始考察起周森了，不過這話說得，似乎是覺得周森對他的了解已經很深一般，也真是自信。
「由小見大，刨析人性。」
「通透！」
葉一文又是一拍手，這是他的習慣。
他伸出右手，到周森面前，豎起中指和食指。
「而且」
「這次其實要拍的並不是一部電影。」
周森一愣，一時啞然，這不拍電影的話，那自己花的功夫不就白算了，搭上葉一文這條線，也不算是白費。
葉一文這波關子賣得成功，他笑了笑。
「是兩部。」
「要是干得漂亮，這兩部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