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莫要顧左右而言他,舒適與否跟廢禮是兩回事,若太守執意要廢,下官怒難從命。」
這就是迂腐,哪怕他們知道椅子比跪坐舒服也堅持不松口,更把舒適性拋到一邊閉口不提。
「你們也覺得是這樣?」
趙泰將目光看向除金杰以外的屬官,他們也是站著,看樣子還很堅定。
這已經不是廢不廢禮的事情了,是他們抱成團對抗趙泰統治的信號。
否則就以趙泰在常山的控制力,哪會有反對聲,之前他改制度的時候為什麼不跳出來,還不是想著不跟趙泰的關系惡化。
現在不行,示好趙泰不要,只能選擇對抗。
「我等也覺得不可廢禮而改用桌椅,若禮被廢,那我等漢人與那化外蠻夷又有何不同。」
這就上升到了文明的層次,而且現在漢朝的文明層次真的不低。
「請太守收回成命。」
「我等請太守收回成命。」
有人反對,還是大量的人反對,這本就在趙泰的意料之中,不過反對是沒用的,從趙泰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就打算強制執行下去,誰要反對那就讓他繼續反對,趙泰理都不會理。
就在趙泰有些不耐煩,要采用強制手段,來一出獨斷獨行的時候,齊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主公,屬下有話想與眾位同僚說道說道。」
趙泰是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多費口舌,但手下也不能讓主君去操心這些事,爭來爭去的也有失身份。
在看出趙泰不耐煩,要強制廢禮的時候,齊周不得不站出來,那對趙泰的名聲不好,傳出去好說不好听。
「中濟直言便是,眾官員恐怕還巴不得就此事辯論一番,但說無妨。」
「那屬下便說了,諸位同僚只言禮不可廢,卻不說為何不可廢。」
「但下官卻能給諸位廢的理由,旁的不必多說,以往之坐與如今之坐個中優劣一目了然,何況要說禮不可廢,諸位該與今上去說才對,這椅子也就是胡床,今上可喜歡得緊。」
胡床的確是劉宏進口的,但卻沒在正式場合用過,齊周這就是在偷換概念,但金杰他們對這事也不是一無所知,可不會被齊周那麼一說就無法反駁。
「今上是喜歡胡床等物,但卻也未放于朝堂之上,不似太守般據此廢禮,齊主簿可莫要誆騙我等,天下時事下官等還是略知一二。」
被當場揭穿齊周也不顯得尷尬,也沒有被辯下去的窘迫感,好像被壓在下風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非但沒有慌張,還露出了一抹笑容,好像就等著金杰這麼說。
「金曹史對時事很是了解,那想必對史料史記的認知也不會太差,既然諸位認為禮不可廢,那敢問,春秋時期,互相攻伐時那禮可足?」
齊周這一問讓金杰等人怔在原地,這些史實他們怎麼會不知道,但要是說知道,現在叫著禮不可廢不就成了笑話。
禮是可以廢的,只不過他們就是不想讓趙泰如意而已。
「不說話?那不如就由下官替諸位回答。」
「春秋戰爭之禮儀繁多,下官便稍稍舉例,一,師出有名,二,不趁人之危,三,不斬來使,四,不殺俘虜,五,約定地點和時間,六,打仗開始與結束要有程序。」
「敢問諸位,似這等禮儀如今可尚還全在?」
師出有名,不斬來使到是繼承了下來,但其它的早就被丟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金杰他們想反駁,又不知道怎麼反駁,最後金杰擠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齊主簿如何能用舊時之禮比較今時之禮………」
「金曹史也知那是舊時之禮,那跪坐禮又何嘗不是舊時之禮,廢除並代替又有何不可?」
他很想說那是因為落後跟約束力下降,還有社會發展原因才會被廢,但這樣說出來不就是在說跪坐禮落後嘛。
先前他自己說的對先賢不敬,那他現在如果說前人落後,豈不也是對先賢不敬。
怎麼說都站不住腳,一時間羞愧到恨不得甩袖離去,反正說不贏甩袖子都已經成了傳統了。
可趙泰還在上面看著呢,哪容得他放肆,除非他是齊周跟夏侯蘭還差不多。
他瞟了一眼趙泰,卻發現趙泰根本就沒看他,正在那里好像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樂呵呵的。
趙泰當然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那就是齊周說的春秋時期戰場禮儀。
首先戰爭必須師出有名,不能隨便發起,在交兵前,要由使者代表國君去交代交戰的理由,因此如果殺了使者等同于殺國君,這是違反禮儀的行為,會被所有諸侯鄙視的。
更離奇的是在交戰過程中見到對方國君非但不能攻擊,而且必須行禮,然後才可以繼續找其他對象PK。
還有一條原則叫不鼓不成列,也就是對方沒擺好陣勢不可以打別人。
也有一條是雙方戰斗,只能你攻擊我一次我再攻擊你一次,有來有往跟過家家一樣。
更有一條不可思議的原則為如果對方逃跑不可以追趕,要追最多追趕五十步。
五十步笑百步的典故也出于這個原則。
讓趙泰想起來就笑的還是晉楚兩軍交戰,晉軍輸了跑的時候一輛晉軍戰車在敗逃過程中陷進泥坑里,馬也不听使喚。
在後追擊的楚軍居然幫助晉軍修好車軛,然後繼續追趕,沒幾步晉軍戰車又壞了,楚軍再次幫助修理戰車,然後再追,到了五十步後楚軍就不追了。
狼狽的晉軍居然回頭調侃楚軍說︰「我們晉國打的敗仗不如你們多,你們楚國人對逃跑實在太有經驗了。」
這種離譜的禮儀就跟听幽默冷笑話一樣,但又不得不說,那時候的人就道德約束這方面真是棒極了。
趙泰對他的無視讓金杰氣得想要吐血,偏偏說又說不贏,搞半天他們在這反對就跟一個笑話一樣。
為什麼不能廢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反到是齊周用禮儀興替,朝代興替的史實來進行有力反駁。
他再死盯著禮不可廢的事,那就是他不識抬舉了。
「下官學識淺薄無法辯駁主簿的說詞,但下官依然不主張廢禮之事,若太守執意如此,下官唯有辭官離去,避免與太守的理念產生沖突。」
之前是對抗,那現在就是擺明車馬的威脅了,你不听我們的就別怪我們撂挑子不干。
趙泰听到金杰要辭官的話,終于正視了起來。
先前是他在無視金杰?是也不是,反正輸贏都無所謂,無論如何他都會把跪坐禮廢除,既然齊周要秀一下,那就讓他秀。
不讓手下表現一番,那不成了木頭工具人嘛,對這種想表現其能力的屬下,趙泰只會開心。
但金杰用辭官來威脅他,這性質可就變了,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世家將要進行反撲。
也就是俗話說的給趙泰一點顏色看看。
「金曹史可要想清楚再說話,莫要口不擇言斷了前程。」
「下官已經想清楚,除非太守收回成命。」
金杰躬身一拜,站在他那邊的屬官也無聲拜了下去,這就是在逼迫他做選擇。
答應代表了世家贏,不答應那就兩敗俱傷誰都別想好過。
他們認為趙泰會讓步,畢竟這地盤還得靠他們治理,沒了他們輔助,就如同馬車沒了輪子一樣,散架到是不會,但前進時會無比廢力。
不過他們或許是忘了,拉馬車的不是馬或者牛,而是一個火車頭在拉著馬車跑。
「也好,既然都想辭官,那本官便全部同意了,對了,辭官回家的話需不需本官給諸位撥一筆車旅費?」
金杰深深的看了一眼趙泰,隨後取下官帽放在桌上,行了一禮後直接走出府衙。
沒過多久時間議事廳中就變得空蕩起來,最後只剩下趙泰原有的班底還在。
「主公,這職位空了出來總要有人補上,不如貼出告示進行招賢如何?」
天下不是只有世家的人可以用,那些不得志的寒門還是可以用的,如果他們認同趙泰的話。
再不夠用的話,還可以適當的實行軍管,班底薄是薄了些,但趙泰可沒忘記之前散入各個地方的數十人,現在也該是讓他們上位的時候了。
原以為世家之人還會忍一忍,沒想到辭官這一招會來得那麼快。
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讓他們自己走下來,還省了趙泰去找借口。
「傳令各地,本官要廢除跪坐禮,改用桌椅辦公,有不認同者不必進言,想辭官的也不用遞辭呈,可直接掛印懸牌而去。」
「另外凡有空缺,如縣令縣丞之位可由未辭官的人員中挑選才干之人就職。」
「發布招賢令,願意為官者可唯才是舉,但為官後需得注意自身德行,做不到這一點有才也不任用。」
齊周翻了翻眼皮,這樣都沒辭官的人,除了一些小吏外,也就只剩下趙泰先前安排的人了,真要有除了自己人之外的人沒辭官,要麼是對趙泰認同感太高,要麼不屬于世家,總之數量絕對很少。
招賢令甚至都有些聊勝于無,但真正做了之後包括趙泰在內都覺得有些始料未及。
不是沒人自薦為官,相反還挺多。
只是他以往主觀的把事情想得惡劣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