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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玄天升龍,破界道器,初見穆如寒槊

九十九丈高的天碑聳立,讓如同巨獸匍匐的枉死城顯得無比渺小。

殷紅如血的龍蛇道文,像是一道迎風而立的招魂幡。

其中每一筆、每一劃,都蘊含著成百上千萬的淒厲真靈。

宛若點點流螢,漫天飛舞!

嗚嗚!

嗚嗚嗚!

陰風慘澹,好似鬼哭神嚎。

無窮怨氣沖天而起,化為厚重如帷幕的重重濃雲。

城中芸芸生靈,但凡武功低微、氣血薄弱。

其心神念頭都像被大力吸扯,幾欲月兌殼飛出。

眨眼間,便有幾千條魂魄飄蕩而起,齊齊匯聚奔向那塊天碑。

隨後再被劇烈噴薄的磅礡血光碾成粉末,徹底形神俱滅!

「果真是人命低賤,不如雜草。」

抬手勒住烏魔龍血馬,紀淵心生感慨道。

這座枉死城中,多半都是四大營千夫長的親兵、僕從。

卻依舊不被當人,只如豬狗一樣。

死就死了,無足輕重。

一座大碑隨手砸落,千百條性命便沒了。

管中窺豹,可見那些役民和奴隸過得有多淒慘。

「難以想象,這一劫之前,人道法統未立,又該是如何黑暗動蕩。」

紀淵面無表情,冷冷地注視這一幕,馬背上的挺拔身形巋然不動。

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親兵、披甲奴。

或者跪伏于地,朝拜九天之上的那尊帝姬;

亦或者瑟瑟發抖,噤若寒蟬不敢妄動。

「血神大魔!陰如雉!」

紀淵竭力收攏氣機,仰頭看去。

只見低垂壓下的滾滾濃雲,如同彌天蓋地的龐然帷幕。

徐徐遮住那道迸發萬丈神光,煌煌然不可直視的曼妙嬌軀,使其若隱若現。

「大宗師之上?」

紀淵眉頭微皺,他與殺生僧、監正都曾打過交道,從未有這種心神崩裂的驚顫感覺。

觀想煉神的強大心念,甫一觸及那道肆意垂流的無量氣機,心頭就 烈一震。

好像萬斤重的大錘落下,重重砸進胸膛!

「道則!權柄!

陰如雉也煉化攫取了太古天庭八部的正神大位!」

紀淵眸子微微刺痛,迅速地收回目光,避免後續的狂暴沖擊。

于他的感應之中,陰如雉那股充塞虛空的無量氣機,委實驚人到難以置信的可怖地步。

猶如無邊無際的汪洋巨淵,而自個兒的心神念頭,只不過是滄海一粟,簡直不堪一擊。

「她真要攫取仙神權柄,其選擇——不是雷部,便為斗部!」

紀淵翻身下馬,與其他千夫長一樣,肅然而立。

約莫半刻鐘過去,那座天碑上陰刻的龍蛇道文吞吸足夠魂魄,殷紅字跡蜿蜒扭曲,迸發悶雷也似的宏大綸音。

霎時間,周天晃動,群星搖落!

「破界道器……帝姬終于是煉制成了!」

「這塊碑,莫不就是傳聞中的七殺碑?」

「玄天升龍道的那座重寶?」

「傳言不是被景朝聖人一掌拍碎了麼?」

「……」

七重高樓上的眾多千夫長瞧出那塊天碑的真實來歷,不由地議論紛紛。

當年玄天升龍道擇中小明王為當世真龍,打算扶持上位。

沒料想半路殺出一個白重器,硬生生把氣運垂青的韓世洞踩下去。

挑選潛龍之事,各大聖地明里暗里,本來都在謀劃。

可彼時,玄天升龍道雄踞天下,連百蠻皇朝都要敬畏三分。

小明王韓世洞被天下第一人的升龍道主看中,某種意義上便等于得到聖旨欽點的東宮儲君。

但是皇覺寺、真武山、白蓮聖教等大派,並不願意讓玄天升龍道一家獨大,以一門教統力壓全天下。

經過諸般波折之後,白重器成為這幾家選中的真龍天子。

等待百蠻皇族悉數被趕出中原,大局已定的時候。

成王敗寇的道理,古今顛撲不破。

韓世洞和玄天升龍道瞬間成為反賊,跟其他不服氣的諸侯一起受到清剿。

登基稱帝,貴為聖人的白重器,最終與玄天升龍道主約斗于金頂。

那一戰驚天動地!

爾後天下第一人的名頭,就此易主!

玄天升龍道主不敵,坐化隕落。

那尊烙印道則的七殺碑,據說也被拍得粉碎!

如今不知道怎的,竟然落到陰如雉手里。

「各自錄其名姓!」

九天之上的無量氣機肆意垂流,冷漠心音遍布斗界十幾座大城。

受到軍令傳召的千夫長領會意思,紛紛逼出一點精血,投向宛若大岳橫亙的七殺碑身。

「石龍!」

「圖滄浪!」

「雷無相!」

「章獻忠……」

一道道名姓皆錄其上,如同上古大宗大派為真傳弟子所設的魂燈、命燈一樣。

「真名錄于碑身,好似上了一道枷鎖。」

紀淵感到軀殼內里的魂魄微微一抖,仿佛無形無跡的殷紅圓環套弄上去。

似有一點極其細微的血炎燃起,宛若附骨之疽,牢固地根植心神。

「是生是死,僅在七殺碑主的一念之間。」

紀淵不由覺得慶幸,還好他這一具化身乃是攫取九竅石人的氣機,糅合一道神念演化而成。

另有皇天道圖的隔絕內外,並不受七殺碑的操控。

踏!踏踏!踏踏踏!

十幾條氣息強橫的身影飛身而下,如同密密麻麻的冰雹雨點, 里啪啦落在地上。

寬闊長街之上,那些親兵和披甲奴匆忙奔走。

「就你叫章獻忠?」

披戴元辰白骨鎧的石龍眯起眸子,掃過牽馬行來的那道魁梧身影。

「不錯,某家正是。」

紀淵心神一凜,面對同為千夫長的石龍,他莫名感到撲面而來的睥睨氣焰。

甚至于面皮發涼,好似被刀鋒割過一樣!

「大西軍中果然藏龍臥虎!此人眉心暗藏無匹刀意,絕非雄驚濤、宇文懷那種三流貨色!」

石龍面沉如水,搖頭道︰

「等下跟緊石某,不要落單。

天南大營的圖滄浪、雷無相,都想尋你的晦氣!」

說完,也沒管紀淵信或者不信,雙手負後揚長而去。

他對于這個肆無忌憚,殺人橫行的千夫長並無多少好感。

之前出言相幫,現在搭一把手,都只是因為同為大西軍的千夫長。

雖然說斗界四大營,都是你爭我奪,能者為之,並無什麼袍澤情義。

可石龍這人生性穩重,向來在意規矩分明,既然帝姬發號施令,那就要以大局為重。

像圖滄浪、雷無相這種無法無天的做事方法,他本就不喜。

再加上章獻忠乃大西軍營的千夫長,豈能叫天南大營的兩個雜碎隨手處置。

「石龍!大西軍中的十強武者!」

紀淵眉鋒揚起,並未表現出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好使的桀驁不馴。

他向後一揮手,將烏魔龍血馬的韁繩丟給親兵,大步跟上石龍。

真名錄入七殺碑後,那股宏大綸音震蕩斗界,硬生生轟開虛空。

皸裂紋路肆意蔓延,緩緩地擴張成為數座十丈來高的巨大門戶。

以供四大營的千夫長,及其率領的親兵、披甲奴通過。

「不愧是道器!可以穿梭寰宇,縱橫諸界!

當年玄天升龍道主想學霸王,不願渡江而走,欲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那時的白重器,就與千年前的大炎高祖一樣,天運加身,命數尊貴,並非人力可以阻擋!」

披戴九蛟魔首鎧的圖滄浪一馬當前,走在天南大營的首位。

其人宛若出世的大妖魔,氣焰狂烈無比。

方圓數十步內,竟然都沒有誰敢靠近過去。

「自古傳言,神通才能逆天而行!

歸根究底,還是玄天升龍道主不夠無敵,未能突破六重天!

這才死在把持社稷神器的白重器的手里!」

雷無相嘿然一笑,仰頭望向那座鎮壓十方的七殺天碑,不無敬畏道︰

「帝姬大人將這尊道器煉化完全,以此破界,踏入玄洲,集結大兵壓往遼東關外……咱們的好日子恐怕就在後頭!」

圖滄浪轉過身軀,頷首贊同道︰

「你講得沒錯,雷老弟!

斗界終究只是玄洲一域之殘缺碎片,天生道則不全。

哪有玄洲位居寰宇正統,受大道垂青,得天獨厚來得舒暢!」

雷無相深有同感,突破四重天開闢氣海後,就要攫取道則圓滿內景。

正因為斗界殘缺不全,這一步往往會走得極為艱難。

因此走火入魔,受雷火擊打而死的例子,並不在少數。

「有帝姬大人的七殺碑鎮壓一地,抵抗天劫,你我這一次,說不定能夠再進一步,觸模到五境那層門檻。」

圖滄浪深吸一口氣,寬厚大手五指攥緊,儼然是野心勃勃。

忽地,那身漆黑鎧甲上的九條蛟首 然揚起。

數豎童爆出猩紅精芒,齊齊盯向旁邊一側!

「石龍,你是鐵了心要護著這小子?」

圖滄浪扭頭一看,目光正好掃過大西軍營那邊。

見到石龍與章獻忠一前一後,似有幾分關系,他眼中頓時凶光大熾。

「圖老九,章獻忠的真名已經錄到七殺碑上。

他如今是討伐遼東的大軍之一,你還要堅持動手,莫非是想違逆帝姬?」

石龍雙手負後,面無表情,一字一句提醒道。

「少拿帝姬來壓圖某人!

遼東賀蘭關就是一座修羅殺場,刀槍不長眼,誰知道他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帝姬豈會在意小小螻蟻的死活!」

圖滄浪昂首挺胸,踏步之間,那襲九條魔蛟纏繞軀體的漆黑鎧甲錚錚作響。

他居高臨下,極為輕蔑的揚手指點道︰

「小子,陣斬圖闕好大威風!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踩著某家的血親往上爬!

別以為當上千夫長就可高枕無憂!

你得罪圖某人,已經是取死有道!」

圖滄浪充滿殺意的話音落下,好似冰刀刮擦血肉筋骨,帶起無盡的寒意。

一時之間,七殺碑前,氣氛劍拔弩張。

天南大營與大西軍營,各個千夫長都不約而同圍攏過來。

有的是作壁上觀,有的是同仇敵愾。

瞬間就有數十道各異目光,射向披戴元辰白骨鎧的章獻忠,看他究竟作何回答。

「你兒子人在黃泉路上,某家遲早再把你送下去,跟他團聚!」

越過中流砥柱也似的石龍,迎上圖滄浪擇人而噬的凶惡目光。

紀淵平聲靜氣,澹澹說道︰

「對了,記得燒紙告訴圖闕一聲,讓他奈何橋上慢些走,免得你追不上!」

石龍眼皮一跳,心想這小子果真如外面傳言那樣,是個不曉得天高地厚的殺胚!

圖滄浪披戴王品鎧甲,實力陡增十倍不止,還有十強武道之山海拳的頂尖傳承。

真個捉對廝殺,自己都未必能穩贏。

章獻忠竟敢當面大放厥詞,簡直是把「找死」兩個字刻在腦門上!

「好好好!大西軍的千夫長,真是一個比一個狂!

章獻忠,記住你現在桀驁不馴的樣子,希望等到遼東關外,你還能如此!」

圖滄浪怒極反笑,眼中寒意更甚,卻並未當場動手,轉身踏入七殺碑下的巨大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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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都來送死!合該添上一筆善功陰德!」

紀淵亦是心頭漠然,隨著石龍一並踏入那道虛空門戶。

他頭一回橫跨兩界,感受大為不同,只覺得周身寒徹,血肉筋骨無一處不被擠壓。

仿佛被幾百丈高的蠻橫龍象來回踩踏無數次,幾乎要變成一灘粘稠的泥漿。

「難怪只要千夫長……那些親兵和披甲奴,怕是活不下來多少!」

紀淵忍耐著那股筋骨被撕扯、血肉被碾碎的清晰痛楚,固守心神,不為所動。

虛空之內,無天無地、無日無月。

換成其他人,興許受不住這種萬物混洞,萬類不存的幽沉黑暗。

可紀淵早就在奇士的玄牝之門那里體會過一遭,心中毫無波瀾。

半個剎那過去,那身七八百斤重的白骨元辰鎧陡然一震,雙腳終于落在踏實之處。

「這就是玄洲!斗界生靈終其一生,也難以見上一眼的玄洲!」

石龍略帶激動的沉悶聲音,從紀淵的身後傳來。

「玄洲跟斗界有什麼區別?」

紀淵沉下心神,感受這道化身的種種細微,眉頭微微一皺。

周身毛孔好像上岸的一尾魚兒,拼命地張開嘴巴,貪婪且肆意大口呼吸。

整個軀殼似乎都舒展開來,變得更加自如,仿佛天地變得遼闊起來。

「置身于斗界時,倒也沒有覺察有什麼不對。

橫跨兩界一來一回,這種體會就格外明顯了。」

紀淵思索片刻,很快想到答桉。

「越是強大的生靈,天地道則對他的擠壓,就會越嚴重?

斗界道則不全,不夠完整,所以四重天便已感覺憋悶。

等到五重天、甚至大宗師,豈不像關在狹窄小屋里頭的囚徒!

玄洲……曾有九域,後來分崩離析。

如今武道只有五重天,是否也與此有關?

這方天地無法容納神通!」

紀淵暗自揣度之際,眼底忽然映入一道白發蒼蒼,意氣雄渾的高大身影。

其後,旌旗獵獵,如山似海,仿佛周天星辰拱衛日月!

強橫有力的聲音落下,宛似數百炸雷,轟然回蕩于無邊曠野︰

「穆如寒槊在此恭候已久,接迎諸位入關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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