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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十惡重罪,千手觀音

鬼鐮彎似月,腿月復血為泉。

右少尹杜春堂的哀嚎聲仿佛一道利爪,瞬間將眾人的同情心、撕了個粉碎。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誠如斯言哉!眾人心頭紛紛涌起這樣的想法,眼中目光皆恢復凝重。

這才重新想起,眼前這位東方姥姥,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而是連靈澈方丈、靈真禪師二僧,都忌憚三分的盜門魁首、妙手堂堂主東方姮娥!

河南尹蕭璟見狀,登時大怒︰「東方姮娥!莫要自誤!襲殺公門之人、你可知是何重罪?!」

「嘿嘿嘿……既做盜門勾當,豈可不將律令詳熟于胸?」

東方姮娥又是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後,音調再度轉為陰狠乖戾,全無半分慘傷之態,「五刑之中,十惡尤切。虧損名教,毀裂冠冕。特標篇首,以為明誡!其數甚惡者,事類有十,故稱「十惡︰

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亂。俺老婆子所犯罪條,當在第九‘不義’之論內。不過,鳥官能奈俺何?嘿嘿嘿!」

蕭璟听罷,一時氣結。

左少尹陳望廬忙站出來呵斥道︰「昏頭婦人,膽大包天!刺殺州府職官要員,實為背義乖仁之徒。段武侯!還不快著人拿下此獠?!」

寧人坊武侯鋪武侯段六吉頓時一臉苦相,進退維谷︰方才明眼人都瞧得出,這位東方姥姥手段著實厲害得緊,豈是說逮拿便能逮拿之人?然而上官有令、不得不從,他也只好硬著頭皮,抽刀虛揮而出,示意面面相覷的不良衛們、沖上去捉拿東方姮娥。

東方姮娥嘿嘿一笑,也沒叫段六吉過多為難,剎那間揮出數記鬼鐮︰「一群廢物點心!也敢朝俺老婆子拔刀相向?」

待作勢欲沖的不良衛們反應過來時,手中橫刀俱從吞口處折斷,剛剛邁出的一只腳、又都誠實地縮了回去。膽大些的只吞了一下口水,膽小些的卻覺中一陣濕暖、漸漸轉為冰涼,竟是當場嚇尿。

靈真禪師看不過眼,亦挺身而出、義正詞嚴道︰「東方姥姥!你也算一門之主,怎地如此大失風度、罔顧律令,悍然出手傷人?!便是江湖之中,也沒這等無法無天的道理!」

靈澈方丈亦出言勸道︰「兄姊!有何深仇大恨,竟至妄殺官員?如此與朝廷公門作對,亦殊為不智……」

「哼哼!妄殺麼?」

東方姮娥又是幾聲冷笑,「張澈啊張澈!你瞪大你那驢眼瞧清楚了!便是這個不知叫陸春堂、還是該叫‘驢蠢蛋’的鳥官,當年帶人踹翻俺家院門,要捉你大兄去服役。若非你大兄提早翻牆逃跑、在村外亂墳崗躲了整宿,只怕早被捉去啦!

更加可恨的便是這狗官,見俺大兒婦衣衫破爛、縮在內室,竟意圖強侮!若非俺老婆子磕頭哀乞、抵死不讓,又情願以身充役……俺那新寡的兒婦若橫遭折辱、又如何活得下去?你便說說,似這等惡形惡狀、酷吏鳥官,當殺不當殺?!」

「當殺!為官不端,魚肉鄉民,便是挫骨揚灰、亦死不足惜!」

楊朝夕卻在一旁義憤填膺和道。接著話鋒一轉,不無譏諷道,「只是這網中二賊非但入寺盜寶,還反咬一口、誣在下清白。姥姥如此包庇護短,又何須再扯道理規矩!」

東方姮娥驀地回頭,面上如罩冰霜,一雙吊梢眼森然可怖,盯得楊朝夕並身側肖湛、方七斗二人,皆是心底發寒。忽而她卻仰頭大笑︰「哈哈哈……咳咳!小子說得好!倒是俺老婆子著相了……嘿嘿!

江湖便是以多欺寡、恃強凌弱,誰拳頭大誰便是道理!老婆子便是憎惡這狗官,便是懷恨在心又如何?有仇不報,君子亦不為也!老婆子便是要親手殺了這鳥官,心頭才覺爽快!哈哈哈!」

陳望廬眼見蕭璟氣得渾身發抖,段六吉麾下不良衛又未戰先怯,只得又揮了揮手、令眾人將申吟不止的陸春堂團團圍起。自己也抽出佩劍,色厲內荏地望著東方姮娥,一副戒備神色。

東方姮娥大笑聲中,手中鬼鐮忽地一分為二,一柄射往陸春堂面門,另一柄卻攻向楊朝夕心口。兩刃俱是殺招,竟不留半點轉圜余地!

楊朝夕毛發盡聳、跺足飛退!手中承影劍早攔在身前。卻听「噹」地一聲鳴響,右腕已被震得酸麻無比,心中不由暗道︰

這東方姥姥究竟從哪里學來的奇門功法,不但膂力大的出奇、暗器更是迅疾無匹!便是自己新學的旋擲之法,擲出的四方釘、也未必如這般迅疾狠辣。

一念方落,側目瞧去,另一柄鬼鐮卻被靈真禪師揮棍砸開。只是那棍頭亦被鬼鐮削去一截,切口平整,尖頭鋒銳,仿若短柄投槍。

「靈真!俺老婆子要殺人,憑你也敢來擋?!」

東方姮娥怒喝一聲,手中鬼鐮又變作四柄,身形又化作一團黑霧,翻涌著便向靈真禪師撲去。

更為詭異的是,那黑霧行至中途、竟分出一小團,再度向楊朝夕脖頸攻去。楊朝夕心頭巨震,手中長劍不假思索蕩起,沖著黑霧中閃出的兩道寒芒、便是一刺一挑,卻只收到一聲鳴響。另一道寒芒方位不變,依舊向他脖頸激射而來!

電光火石之際,楊朝夕只得縱身躍起,以「玄絲軟甲」將這鬼鐮一擊硬生生接下。雖性命無虞,卻也扎得胸口生疼。

「護身軟甲?小子有些來頭啊!」

東方姮娥眸中掠過一抹異色,當即收回這邊鬼鐮,專心與靈真禪師激斗起來。四柄鬼鐮輪換拋出,時而近戰、時而遠攻,在燈火下劃出數道灰撲撲的弧線,竟勝過楊朝夕見過的所有奇兵利刃!

靈真禪師接連奪來數柄長槍、哨棍,皆扛不過十個回合,便被鬼鐮削作數段。令一旁觀戰的楊朝夕等人,不由想起傍晚山道旁、那麻小六的薯柘來。

靈澈方丈見師弟難敵,當下嘆息一聲,跨步躍出。僧袍無風自鼓,卻是罡氣澎湃之象!

眾人瞧得張口結舌,目眩神驚。只見他袍袖隨手拂過,便將小院中一竿翠竹連根拔起。接著十指連揮,散開淡淡金芒,指甲似細刃一般,飛快將竹根、旁支削掉。將竹根向上五六尺的竹干上,削得滑不留手。至于上部茂密枝葉,卻是原封未動,杵在地上、足有丈許高,好似一根碩大的雞毛撢子。

靈澈方丈揮竹而至,當下便將靈真禪師與東方姮娥分隔開來。接著便听一陣「叮叮沙沙」地輕響,這翠竹削成的「雞毛撢子」上,頃刻被斬下許多枝葉來,落了眾人滿頭滿臉。

「狗輩張澈!你也要阻俺老婆子報仇麼?!」

東方姮娥登時狂怒,手中鬼鐮一抖、竟已變作八柄。八柄彎刃撲襲而至,旋如羊角、迅若流星,登時與翠竹斗在了一處。說來也怪,原本無堅不摧的鬼鐮,在將翠竹削得只剩九尺時,竟再不能傷其枝干分毫!

而被削得枝疏葉盡的翠竹竿上,竟也透出淡淡金芒!與吹毛斷發的鬼鐮踫撞在一起,響起一陣陣「叮叮啪啪」的聲音,卻是與八柄鬼鐮斗了個旗鼓相當。

東方姮娥曉得這是罡氣外放的釋門玄功,只是不知「釋門八境」,眼前這位靈澈方丈、究竟修到了幾重。當下一聲尖嘯、叫人不寒而栗,卻似貫通了幾路奇經暗脈。雙臂忽地一顫,揮掌間帶出道道殘影,叫人虛實難辨。

雙手拋接不輟的八柄鬼鐮,數量又翻了數倍。再定楮看時,卻見其雙臂也變作數條。竟仿佛身子紋絲不動,周身卻憑空生出百千條臂膀、百千只枯手!

每只枯手上都揮舞著一柄鬼鐮,一樣的快如光電,一樣的鬼氣森森!不但將自己周身要害護住,更將靈澈方丈打得連連後退,最後竟至被逼到了院落一角。

「千手觀音?!」靈澈方丈忍不住驚呼道,手中翠竹已然落了下風。

東方姮娥笑意獰然︰「狗輩倒也識貨!不過……晚了些!今日這手段既出,便先取了你這狗命、再與那鳥官分說!嘿嘿嘿……」

陰笑聲中,千刃齊發!狀若群蝗,密密匝匝!

靈澈方丈面色凝重,忙將翠竹拋出。豈料不過交睫工夫,那桿翠竹便被鬼鐮絞成了漫天碎末。碎末有的緊實、簌簌而落,有的輕柔、紛揚飄下。落在眾人頭上、身上,薄薄一層,好似下了陣雪霰。

翠竹一攔,便如螳臂當車、全無用處。靈澈方丈又將袈裟揭下,抖作布盾,雙掌合十胸前,張口喝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聲音肅穆厚重,仿佛暮鼓晨鐘。在「十方梵音功」催動下,八道音波交疊鼓蕩,將袈裟平平推出!

那袈裟立時似得了佛光加持,將百千鬼鐮包攬其中,卻無絲毫遺漏;更無一柄鬼鐮穿透袈裟,射在靈澈方丈身上。

罡氣與鬼氣踫撞在一處,如湯沃雪,如火溶冰。只不過半息工夫,袈裟便裹著鬼鐮、「叮呤噹啷」墜在地上。一陣夜風掃過,袈裟登時掀開,眾人擎燈舉火,齊齊望去,卻見那袈裟上、也只躺著兩柄鬼鐮而已!

反觀東方姮娥與靈澈方丈,皆是身子一僵、如遭雷擊。靈澈方丈嘴角、已然滑下一道血線,將銀須也染作殷紅;而東方姮娥面色卻更慘白了幾分,眉宇間死氣縈繞、竟不知是人是鬼……

便在這時,一道怒聲乍然響起︰「東方姥姥!今日你孤身前來,究竟是要救兩個弟子、還是欲手刃仇人?你選一樣罷!」

東方姮娥聞言瞧去,卻見靈真禪師不知何時、已尋來一刀一劍,分別架在了叔孫通與淳于婧的脖頸上。只消她念頭稍有差池,便能決定二人生死。

霎時間,東方姮娥默立不語、神情變幻,竟是躊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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