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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九宮八卦陣

骨箭如椽,破風呼嘯,頃刻便至身前。

左右護持的天雄衛、連驚呼都未及發出,便見雁門郡王田承嗣已跌落泥淖中。

幾乎同時,他胯下黑馬已被骨箭當胸穿入,剛爆起半聲慘嘶、聲音便啞了下去。

周圍天雄衛只覺頭臉一熱,溫熱腥臭的漿液便拍在了身上。隨手一抹、滑膩黏稠,定楮一瞧、盡是黑紅的血水。

側頭看去,那黑馬已炸得四分五裂。馬頭、軀干、四蹄、馬尾落得到處都是,一只銅鈴般的馬 眼、裝滿了驚恐與不解,正瞪著圍觀它的人們。

田承嗣便倒在六尺之外,從襆頭到烏皮靴、早被馬血澆遍。散碎的毛皮、肉塊,有的落在眼前,有的落在身側。而那枚雷霆萬鈞的骨箭,正斜斜插在亂草污泥間,骨翼嶙峋的箭身上、還掛著一截馬腸……

十幾個後知後覺的天雄衛、當即「呼啦」一聲搶身奔去。兩人將田承嗣扶起,其他人則結成「肉盾」、層層擋在田承嗣身前。

那骨骸聚成的無名世尊,一條手臂已模向蓮台,很快便又抽來一根脊骨化成的巨箭、搭在骨弓上,蓄勢待發。

四面之人見那一箭之威、恐怖如斯,竟都不約而同退開數丈。惟恐下一枚骨箭射向自己,如田承嗣胯下黑馬一般、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田承嗣驚魂稍定,無盡怒火登時從心頭竄上了泥丸宮,一把撥開擋在身前的天雄衛,揮刀指向無名世尊,喝道︰「燕山聖君!你我相交數年,這一箭是想與本王決裂麼?!」

盤坐在無名世尊心口處的「血葫蘆」霍仙銅,此刻已張開金瞳,直直盯著田承嗣道︰「雁門郡王,我這一箭只用了兩成力道,便是想提醒你、我霍家與你田氏、本是歃血而盟的伙伴,而非供你驅馳的奴僕!不然憑你,也想躲開我那雷霆一箭?!」

田承嗣胸膛起伏、強壓怒火道︰「你要如何、才肯交出手中劍匣?」

霍仙銅陰笑道︰「桀桀桀……這‘如水劍’豈止你魏博鎮想要,朝廷、道門、釋門、祆教、游俠、山匪、番邦……哪一家不是費盡周折、要將寶劍據為己有?

照實說,吐蕃王赤松德贊早便遣使來我霍家,只須助他們奪到這柄‘如水劍’,願將隴右沙、肅兩州山巒雄闊、水草肥美之地,讓與我霍家,作為蓄養人畜、生息繁衍之所。

這等誠意與魄力,我霍家家主很難推拒啊!相較之下,雁門郡王不過出些金銀器物、錢糧財帛,便想借我之力獨得寶劍,豈非小氣至極?若肯將相州之地割讓,此事還有的商量……」

田承嗣聞言,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天雄衛副尉熊千屠,揮指怒斥道︰「霍仙銅!莫要得寸進尺、坐地起價!郡王大人一向待你霍家不薄,金銀女人、牛羊牲畜,要多少便送去多少,何曾皺過一下眉?

再則說、你霍家在燕山一帶做下的惡事,以為咱們不知道麼?漫山皆死氣,千里絕人煙!若再許你霍家遷入相州,只恐又是數萬小民橫遭荼毒。屆時一州的租庸、兵募,又從何而來?」

霍仙銅听罷,渾不在意道︰「這些深文大義,莫說與我霍家人听。獸族立身之法,本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一樁買賣,你田氏不願與我做,自有吐蕃王、自有回紇可汗來與我做。可與不可,雁門郡王大人自決吧!」

田承嗣面色一陣抽動,猶豫半晌、只好咬牙切齒道︰「燕山聖君,此事……本王應下!你手中劍匣,可交予本王了罷?」

霍仙銅桀桀笑道︰「郡王大人不拘小節、一諾千金,才是真英雄、真豪杰……桀桀!劍匣在此,你現下便可差人來取,若動手慢了、只怕便被旁人奪去啦!」

田承嗣也知這「燕山聖君」身陷重圍、難以月兌身,不然也不至于催動邪法、擺出這等駭人听聞的陣勢來。當即叫道︰「眾將士!誰為本王取劍,食邑一州之地!但有阻攔者,盡可殺之!」

天雄衛、鎖甲衛、不良衛、「河朔二十八宿」、番邦游俠等一眾擁躉听罷,好似聞訊而動的群狼,齜牙咧齒、凶相畢露,繼續向西面猛沖而來。

哥舒曜見狀、臉色驟變︰田承嗣顯然瘋了!無論割讓州府、還是封邑將士,都須向朝廷請詔獲準後,方可依旨行事。但見他言出法隨,一語而決,渾然不將聖人、朝廷放在眼里!如此僭越之舉,已同造反無異了。

奈何聖人寬仁,自薊州之亂平息以來,內朝受制于李輔國、程元振、魚朝恩,外朝則對藩鎮、邊軍一味縱容姑息,是以才令田承嗣之流,愈發驕縱放肆。今日鐵了心要奪這「如水劍」,足見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一念及此,哥舒曜亦是怒發沖冠︰「行營兵募听令!魏博鎮田承嗣未受聖詔、私領藩兵入洛,非但不思悔改,反欲奪劍而自雄!此等大逆不道之舉,吾輩皆可伐之!

橫刀隊、打前陣!藩兵有對我同袍兵刃相加者,格殺勿論!

投槍隊、居左翼!藩兵敢有登蓮座取寶劍者,一概打下!

步射隊、居右翼!凡助紂為虐者、不論鎖甲兵還是不良衛,先射四肢,再取咽喉!

弓馬隊、為中軍!既為策應,亦救傷員,莫叫一個兄弟因傷而亡……」

就在兩軍又擺開架勢、針鋒相對之時,上清觀、弘道觀、聖真觀、麟跡觀等各觀道士,已在各觀觀主帶引下、與李長源等人匯合一處。

眾道士以拂塵為令,擺出「九宮八卦陣」來,將霍仙銅施術聚化的「無名世尊」團團圍住︰

李長源手執「三清玄黃塵」,與各執法器的幾位老道居于「戊土中宮」,一面指揮大陣,一面齊誦《上清含象咒》︰

寶氣含天地,神劍合陰陽。

青光融兩曜,赤影罩八方!

霹靂凝鋒刃,皓魄臨山岡。

斬魔弘我道,摧邪不須藏!

公孫玄同則將上清觀道人、弟子分作兩股。一股持鐵劍,居于「甲木震位」;另一股持木劍,居于「乙木艮位」。齊誦《驅邪縛魅劍咒》曰︰

太上有命,普告萬靈!急召諸匠,會于丹庭。

煉化精鐵,熔消赤銅。錘鍛神鋒,三載劍成!

下刻符,上引雷霆。光騰七曜,鬼神皆驚。

指叩劍脊,鏘然作聲。負陰抱陽,伐妖斬精。

兼濟水火,法象乾坤。刃破妖氛,劍開三魂……

佟春溪亦將麟跡觀女冠分作兩股。一股持劍,居于「壬水坎位」;另一股持雜兵,居于「癸水乾位」。懺誦《度人經》曰︰

仙道常自吉 ,鬼道常自凶。

高上清靈爽, 悲歌朗太空

……

唯願仙道成,不欲人道窮。

諸天蕩蕩,我道日興隆!

尉遲淵領了弘道觀十多名弟子,合為一股,各持雜兵,居于「丙火兌位」。齊誦《金光神咒》曰︰

天地玄宗,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

鬼妖喪膽,精怪忘形。急急如律令!

聖真觀距通遠渠最近,觀主毛慶元幾乎

精銳盡出,亦將弟子分作兩股。一股持劍,居于「辛金巽位」;另一股持刀,居于「庚金離位」。齊誦《淨心神咒》曰︰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安國觀觀主柯慎行只領了八名弟子,充作一股,卻是各持金鞭,居于「丙火坤位」。卻不誦咒掐訣,而是各自咬破舌尖,將一口「真陽濺」噴在金鞭之上。說也奇怪,九條金鞭竟發出淡淡青芒,指向陣中「無名世尊」,自有一股凜然正氣投射而出……

「九宮八卦陣」一出,哥舒曜、蕭璟等人皆已目眩神驚!

久聞道門陣法玄妙無窮、鬼神難擋,直到今日親眼所見,還是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而那「無名世尊」身上散發出的森森鬼氣、沉沉魔氣,已然被大陣鎖住。眾人心中那股驚懼忐忑之感,登時被掃蕩一空。

哥舒曜、蕭璟自然曉得利害,連忙驅使麾下兵募、衛卒,拼力將大陣護住,免得被那田承嗣的藩兵、爪牙襲擾。

便連趕來護持蕭璟的「木蘭衛」眾人,也加入陣列。頓時長槊連揮、血肉橫飛,與一支天雄衛殺得難解難分。

田承嗣也知勝敗在此一決,劈手從身邊天雄衛腰間、搶下一只牛角軍號,鼓著兩腮猛吹起來;其余天雄衛見狀、連忙紛紛效仿。一時間殺聲震宇、角聲雄蒼,小小通遠渠上,竟已化作烽火彌天、尸橫遍野的古戰場……

躲在樹下喘息的楊朝夕與柳曉暮,此時也被驚得跳起。

手中尚未嘬干淨的雞骨,早丟到了一旁。愣愣盯著聲勢浩大的「九宮八卦陣」與外圍激戰的軍陣,望著渠岸上愈演愈烈的事態,心頭不約而同一陣後怕——倘若二人此時恰在陣心,只怕也要會那「燕山聖君」霍仙銅一般、除了拼死一搏,便再別無選擇!

深陷重圍的霍仙銅,此刻心底終于涌起一絲明悟和無限悔意︰

原來方才那賤人柳曉暮佯裝失手,將劍匣「讓」給了它,便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刻!

而自己竟還沾沾自喜,以為拿住了田承嗣的「七寸」,逼得他不得不屈從「城下之盟」、答應了割地之事。殊不知,這一切早落入了賤人柳曉暮的算計之中!

獸族皆知,狐族狡猾,柳氏為甚!誠如斯言!

只是現下後悔,顯然已經遲了。自己施術聚化的「無名世尊」,本來就是個虛實參半、用來唬人的幌子。卻不料一群道士信以為真,竟擺出「九宮八卦陣」這等絕殺陣法,足以將自己殺得形神俱滅……如今退無可退,真是悔之晚矣!

一陣倉皇無措後,霍仙銅一雙金瞳中、終于顯出瘋狂猙獰之色︰也只有用出那個兩敗俱傷的法子,或許……還能拼得一線生機!

念頭落定,霍仙銅桀桀狂笑起來。雙手頃刻結出數道詭異手印,帶起一片暗紅的殘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成千上萬的芥子螟蟲,從「無名世尊」龐大骨軀上鑽出、聚成數股,一齊向「血葫蘆」霍仙銅涌去。伴隨著一道淒厲刺耳的慘叫,眨眼間、竟將「血葫蘆」啃噬殆盡!

「無名世尊」心口處,只剩下一眼黑漆漆的孔洞,似心髒般的「血葫蘆」已然全無影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團不停蠕動的「黑霧」。

不待眾人反應,「黑霧」便又蜂擁而出、卻是黑化了的芥子螟蟲,仿佛潮水洪流一般、復又鑽入到「無名世尊」的三張巨口中。原本閃著綠芒的骨縫間,皆逸散出絲絲黑氣……

至此,「無名世尊」緩緩站起,腳下蓮座化作一頭黑底白斑的巨虎、面朝眾人咆哮起來︰

「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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