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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決定(求收藏)

漢,建興十二年九月。

南鄭。

這廂皇帝既然下令,很快便傳撫軍將軍蔣琬信使覲見。

「秘書令史臣顯叩見陛下。」

須時,一約模二十出頭年紀,面白無須,身長七尺,長像溫文爾雅的年輕人進得堂中,俯首叩拜。

「是子華嗎?」劉禪卻是一愣,儼然是認出了其人,隨即笑了笑︰「蔣君把你派來了嗎?說吧,有何要事。」

「回稟陛下,乃是朝中列位重臣擔憂陛下安危,遣臣來問安。」蔣顯拱手方言,卻是不卑不亢。

「朕安。」劉禪點了點頭,便再度問道︰「可還有其余事情?」

「剩下之事便是南中叛亂一事,可臣在來的路上剛好遇見安南將軍,得知陛下已經做出處置,須不必再問。」蔣顯猶豫了一下,如實說道。

「那便列席旁听吧。」劉禪擺了擺手,示意一旁的黃皓多加一個座位在側處,「正好我這里也有些事情要說一說,議一議。」

見到天子如此語氣,眾人都不由得慎重了起來,蔣顯也連忙正襟危坐。

「先說此次五丈原戰事。」天子面色表情,安坐不動,對著規模日益擴大的文武如此言道。「姜卿,你是此次統籌主帥,你先來說一說。」

姜維心中惴惴,卻也不敢耽擱,連忙從列中站起拱手︰「回稟陛下,臣竊以為此戰乃是我方小勝,逆魏小敗。」

這句話倒也沒有超出劉禪所定的「不受賀只受吊」一說,所以劉禪只是微微頷首便道︰

「往後軍略為何?」

「先守後攻,攻則往隴右或者是北原、郿縣一帶。」姜維便在原地拱手肅然道。「先定隴右,再定關中。」

其他人心中皆是一凜,這便是大略了。不過倒是無人出聲反駁,因為這也是諸葛武侯生前的戰略設想。

更重要的是,上首那個天子也是這樣想的

果然,听到姜維的話,劉禪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可有時限?」

「便無時限。」沒成想,劉禪這麼一問,姜維反倒更加嚴肅︰「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何時用兵,何時出擊,都只能視當時情況而定,過早空言,乃是兵家大忌也。」

劉禪再度頷首,卻是看了一圈眾人︰「其他卿家可有什麼不同看法?若無,此事便當議定,往後戰略即為先守後攻。」

「臣附議。」堂中沉默了一會,衛將軍袁綝當先拱手道。

「臣附議。」

「臣附議。」

隨即在他的帶領下,眾位將軍也紛紛拱手稱是。

「那便如此計較。」劉禪點頭,看向姜維,復又繼續言道︰「卿回去後且整理一份正經文書過來,包括五丈原之戰的具體過程,要詳細些。」

「唯。」姜維恭敬拱手退下。

「那再來說另外一個事情。」劉禪擺了擺手,語氣淡然︰「相父既去,很多人一時間都很難走月兌出來,便是我也不例外。然北伐總要繼續,殄滅曹魏,興復漢室不僅是你我的大願,也是相父的大願。他夙夜憂嘆,嘔心瀝血也不是為了讓吾等有閑情在這空嘆其哀的,所謂︰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吾等若不走出來,重新邁步,便會被困死在路上。」

在場文武要員各自無聲,也無反應。

「我的本意你們很多人知曉,但也有很多人不知曉,今日不妨明說。」

劉禪見狀不禁提高了嗓門。「局勢到了眼下,我劉禪既為漢室天子,既為天下漢民之所望,此生必當竭盡全力,誓師北伐,興復漢室,這其間,便是萬分艱難,百般辛苦,都不能動搖我之信念,因為彼處還有先帝,有相父,有無數英烈在看著我,我劉禪必持此信念與曹魏逆賊水火不容!」

董允等人听到最後兩句,都忍不住頭皮一緊,卻是紛紛俯首下跪。

「所以為了相父,為了北伐,我有意做些改變,以發號施令,重建大勢,安定人心,卿等且听且思慮是否妥當,不妥當之處吾等再議。」

劉禪一邊說話,一邊暗自觀察了一圈,見到眾人只是不語,便也不再猶豫,直接開口道︰「其一,相父既去,相府眾人的職司卻需妥當安置,以楊卿和趙卿為例,主簿、書記、各曹屬、各掾屬皆重新授職。」

「臣以為可行。」一片肅靜之中,尚書令李平卻是毫不猶豫的第一個站了起來,然後揚聲相對︰「陛下英明!」

說白了,這其實是預料之中的一個東西,實際上在回程的路上他便已經跟近臣稍稍透露過這個事情,畢竟此事說到底也不是什麼更改國政的大策,且丞相去了,相府里的這麼些人總歸要安置。今日天子如此正式,也只能是這類事情,但眾人明明心中有所預料,卻還是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而李平這麼一跳出來,稍稍一愣間,那邊衛將軍袁琳、前將軍吳懿還有一眾將軍,甚至那些文臣卻都已在董允的帶領下出列附議。

不然呢?

跟天子對著干?

還是一個能頂著大旗殺向敵軍的天子?

誰有這個膽量?

譙周嗎?

譙周也沒那麼傻啊甚至,在得知某天子在五丈原的種種事跡後,這位諫議大夫對劉禪卻是比別人都更增添了一絲敬畏。

須知,他最是個明白人!

「那此事便定下。」劉禪揮了揮手,身形不動。「其二,往後動兵時日長久,既然相府參軍一職被免去,卻還需要軍事贊畫之人,我意單獨成立一職司,曰‘行軍司’,以便代替參軍作用。」

說罷,劉禪頓了頓,卻是看向另外一人。「劉卿?」

「臣在。」劉敏一個激靈從列中站出來。

劉禪眯著眼楮看過去,「卿便兼領這行軍司第一任司丞可否?」

「臣願肝腦涂地,在所不辭!」劉敏立刻俯首叩拜道。

「那便這麼定了,行軍司往後便由劉卿兼領,且需盡快尋妥貼之人入得司中,五日後呈一份攻隴右的具體文書過來,我和幾位將軍要看。」劉禪面色如常,繼續淡淡道︰「但在你們做文書之前需記住一件事情,無需爾等做決定,只需爾等且多思,且仔細。」

「唯。」劉敏恭敬拱手退下。

「其他卿家可有什麼看法?」劉禪復又問道。

董允等人有些心累,有些無奈。

好嘛,你都吩咐完了,還讓我們說看法,便是說了你還會听?

想罷,眾人也只當天子這話是屁話,便紛紛拱手附議︰天子明篤,吾等皆無看法。

「臣以為可行!」李平俯首承命。「陛下可還有他言?」

「自然有。」劉禪面無表情,坦誠答道。「但一事歸一事,既然議定了,就即刻擬旨,定下此事再說……現在就寫,將我剛才的話寫成正經制詔旨意,印璽就在此處,寫完就著人謄錄,分發各地重臣……成都蔣公琰,江州鄧芝,南中張嶷,五丈原王平……一個都不許拉下!而且還要他們接到旨意後,貼成告示,讓天下人盡知!」

眾人听得嚴肅,卻壓根不敢怠慢。

輕車熟路的董允當即召了旁邊楊戲等人,沒過多久,一道詔書便一氣呵成,待到加印上去,這邊是正經的制詔了,需要擺香案,跪地迎接的那種。

當然,此時劉禪壓根管不了那麼多,其人看見這道旨意罷後,不等這些人稍微歇一歇,便繼續開口言道︰「其三,以丞相歷次北伐之戰、前番五丈原之戰為據,不允任何人提出議和一說,凡是有此言者,不消我說,請各自便去,也各自安好,咱們君臣之誼且到此為止。」

「臣附議!」李平再度跳出來,同時還隱晦的看了眼下首的譙周。

而出乎他預料,譙周居然比他先一步邁出隊列,堅定不移的說出了同樣的三個字「臣附議」。

李平只能感慨人的變化真是難以預料,怪不得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看來譙大夫真是個有智慧的人吶。

然而另一側袁琳等就將軍幾乎是齊齊出聲︰

「臣附議!」

當然附議!

今日天子說的這些話,無疑是在多次表明自己接下來的政治綱領,並近乎是明確表態,如果不承認這個政治綱領的,都請離開,這里不歡迎他們。

這是不給自己留後路了。

話說劉禪從始至終似乎也沒什麼後路可走。

當此一時,除了與曹魏拼搏到底,便是拋棄自己所有的尊嚴,拋棄先帝和丞相的執念,拋棄無數英烈的期盼,去苟且偷生。

但劉禪也曾暗暗問過自己是否可以拋棄這些,到最後,索性是一口唾沫吐出來

誰愛當安樂公誰當,劉禪反正不當!

「記下了嗎?」劉禪平靜言道︰「如之前一般,擬詔……如之前一般發各處文武重臣,讓天下大漢子民都知道這個事情。」

董允等人運筆如飛,很快再度寫完一張制詔。

「以下,其四……」劉禪只是微微頓了一頓,便繼續言道。「加丞相府留守長史兼撫軍將軍蔣琬為大司馬,平尚書事。」

這道旨意卻有些莫名了。

不過董允費等人倒是一時振奮,而列席旁听的秘書令史蔣顯也是大喜過望。

可以說這道旨意一出,等于說天子是親口明確了蔣琬作為諸葛武侯繼承人的身份,因為雖然沒給丞相,也沒給大將軍,但給了大司馬,並且跟袁琳一般平尚書事,這便是相當明確的態度了。

「蔣子華?」

而就在蔣顯陷入喜悅頗有些恍惚的時候,忽然听到上首劉禪一聲大喝,頓時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到堂中,慌張拱手道︰「陛下,臣在。」

「此番回去告訴汝父,切不可終日忙于政事不可自拔,該歇息的時候還是要歇息,莫要拖垮了身體,咱們君臣之間需長久才好。」劉禪眯著眼說了幾句,便再度揮手讓其人下去。

「唯。」蔣顯也不敢怠慢,略表姿態,俯首叩拜之後,便退回一旁。

「其五,也正是最後一件事。」待到堂中一時寂靜,且日頭稍稍偏西的時候,劉禪忽然從坐中站起,便走到堂中,環顧四周,隨後輕嘆一聲︰「旬日間,我其實在考慮要不要就此留在南鄭,畢竟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便是留在此處,也沒什麼值得說道的。」

此言既出,在場眾人近乎全部失聲。

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默默寫著詔書的董允,卻是第一個站了出來,表達了最直接的反對意見,對著劉禪下跪涕泣道︰「陛下!萬不可如此啊!萬不可如此!」

衛將軍袁琳心中也是暗嘆一聲,從隊列中走出,對著劉禪行大禮參拜︰「陛下之心,經五丈原一戰,經今日一事,便是天下萬民盡知矣,卻無需再留于此處徒增危險,不如返回成都,以安朝臣、將士、黎庶之心來得妥當。」

「便是這般道理了。」劉禪再度輕嘆一聲,攏起袖袍,上前扶起他︰「老將軍卻是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留在此地無妨,但局勢卻可能因為我這個決定變得更加不堪。」劉禪卻又上前扶起失態的董允,便繼續對著眾人說道︰「對于將士而言,賞罰分明,吃飽喝足,遠比我這個天子整日盯著他們來得舒心,所以,便是我在此處,也不大可能如相父一般練出數萬雄兵來;而對于汝等而言,我在此處,也是讓你們束手束腳,竟事不爽,那卻不是我想要的了,所以我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提滿堂寂靜,劉禪卻是一路走到新任漢中太守馬忠身前,握住他的手,懇切以對︰「所以,馬卿,我便不在此添亂了,前方盡交予爾等處置,爾等皆是大將之才,軍略謀劃遠勝我十倍,有什麼謀劃盡可自斷,只需來書一封即可。我便頃刻往成都不停,為爾等坐鎮後方,足兵足糧,讓爾等無後顧之憂。但如果真的力到盡時,且派一人至後方,我劉禪自當披掛甲冑,便不為汝等報仇,也不使汝等獨自離開,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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