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詔令一下,頓時整個大營都有些人心不穩。
原因很簡單,人太多了,事情也太多了。而且林林總總的事端擺在那里,對于不同的人來說,其間輕重卻根本不是一回事。
比如說,對于劉禪來講,自然是北伐曹魏、興復漢室最重要,這就是他往後十年乃至于二十年最主要的人生價值所在,也是關系到他身家性命的事情,這一點從他雨夜千里趕到五丈原便能看出。
乃至于楊儀魏延這點破事,他也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說白了,在劉禪眼里,其余的事跟北伐一比,它都不是個事。
那麼相對來說,對于其他人就有些不同。
比如此次回程,定好的此地只留三萬,東岸孟琰部照舊還是八千,其余一萬余眾卻都是要撤回南鄭駐扎。
那麼誰先誰後?誰留誰守?何時出發?一日走幾許?乃至于吃食好壞都是問題。
直到劉禪親自扶刀面無表情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便陡然間安靜了下來,須幾個時辰便定下,乃是王平總督此處軍事不便,包括前將軍吳懿、左將軍高翔、後將軍姜維等人全部跟著劉禪回南鄭。
到了第二日,喧鬧了一夜的大部隊便順著褒斜道往南進發,劉禪坐在馬上,抬頭看,此時,朝陽微起,晨霧彌漫,卻與來時完全不同
南鄭。
涼風微起,巍峨的秦嶺山脈,險峻峭拔,雲遮霧繞。
落葉隨風飄落,徑直落于城頭之上,新任尚書右僕射費站在彼處,望著北方沉凝不語。
此處還有諫議大夫譙周,以及剛剛從金城回來的尚書令李平。
「大夫這弟子當真不錯,年紀雖輕,但不畏艱難,不矜不伐,看來我大漢又出了一個賢才矣。」李平一身甲冑,還帶著稍許的塵煙,對著譙周贊許道。
卻是此番前去金城的路上,羅憲也自告奮勇相隨,沒成想入了李平的眼。
「平庸之輩,當不得李公如此夸獎。」譙周淡淡道。
「賢才便是賢才,某家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李平卻擺了擺手,隨意道︰「不知令則可願出仕?」
「這」羅憲怔了怔,似乎沒想到李平會直接這般求才,乃是看了看自己的老師譙周,方才一頓之後,恭敬的對著這個新任尚書令了一禮︰「多謝令君厚愛,晚生自覺學問未成,道理混沌,卻還想在攻讀些時,尚無出仕之心。」
「惜呼哉。」李平捋著下巴的胡須,遺憾道︰「本來某家還想將你舉于陛下處,任太子舍人,太子只小你幾歲。」
羅憲只是連連呼罪,卻不敢應承下來。
李平也不以為意,只是掉頭對著譙周道︰「尚不知大夫此來為何?是尋陛下嗎?」
「自然。」譙周淡淡的點了點頭。
「不知是何等緊要之事需大夫輾轉上千里來到此處啊?」李平看了他一眼,也淡淡道。
「須見了陛下才可知。」譙周搖了搖頭。
「是嗎。」李平負手而立,氣勢淵結,平靜道︰「那不知大夫對陛下如何看法?」
「陛下聰慧且心懷大義,當為我大漢明君。」
「那便好。」李平依舊平靜道︰「我只是听說朝中有某些人尚且不清楚這些,卻都是短視至極,不如大夫多矣。」
一旁費只是不說話,譙周也一時淡淡,卻驚得頭一次經歷這種場合得羅憲一身冷汗。
就在此時,前輔漢江軍李邈忽然連滾帶爬的上了城頭,還未到近處,便連連疾呼︰「李公!李公!李公何在?」
「何事?」李平高聲相對道。
只見李邈一臉失態,近乎要哭出來的模樣,踉蹌奔到李平身邊︰「前方有信使來報,陛下回程途中遭了泥崩,已經與前方先行部隊月兌節了!」
「什麼?」李平當即怒目圓睜,滿面失色。
一旁的費和譙周也是面色一變,大驚失色。
「信使何在?」李平連忙追問道。
「信使便在城下!」
李平當即不停,迅速下了城頭,待到詢問完畢,卻是當機立斷︰「漢南,你且在此駐守,某家先行去接應,陛下人多,許是沒什麼大事,你安穩守好南鄭,無論誰來,且要謹慎方可放行,萬不可大意。此外,丞相靈柩也要著人仔細,不得冒犯。」
李邈心中方寸已失,自是茫然拱手听是,壓根一句沒听進去,抬起頭來,卻還是慌亂一片。
見此,李平厲聲道︰「李漢南,你是稚童嗎?某家與你說話可曾听清?!」
「回,回令君,末將遵令!」李邈渾身一動,方才驚醒,卻忍不住淚流︰「李公,陛下」
「哭甚?!陛下吉人天相,哪用你在這哭哭啼啼?!」李平顏色越厲,大聲喝斥,隨後竟一把拎起其人衣袍,扔向一邊︰「不準耽擱,滾去做事!」
此舉別說費和譙周兩人,便是也被嚇得半死的羅憲都忍不住咂舌,隱隱折服。
實乃李平其人做事風格著實令人驚艷。
當然,此時不是想這事的時候,待到李邈被呵斥走,李平也不猶豫,便帶著約百余人直奔褒斜道而去。
而費也是無言之中,緊咬牙關跟上。
待到羅憲再看,自己老師譙周居然也不知道從哪弄了一匹馬,翻身上去便走,一前一後在羅憲目瞪口呆之中須臾間便消失在蕭瑟的秋風之中。
且說自古以來,山地不穩,多滑坡、泥崩也是常事。所以,去的時候劉禪便小心謹慎,便是稍微歇息的時候都盡量選在安全之所,可沒想去時無視發生,來的時候倒是遭了一回險。
彼時,一陣轟鳴之聲傳來,忽然間兩側山上便轟隆隆如雷灌耳,然後就是數不清的鳥雀驚起,直接滿山啼叫不停。
而泥崩也從上而下,傾斜下來,漫過整個道路不止,卻又向左右洶洶涌去。
而劉禪大部剛好在後方歇息,登時便退,劉禪離得近,且後方人多,道路又窄,退得稍慢,恍惚間,護佑在側的輔漢江軍句扶卻是一把躍起,便將劉禪抱住就跑,但凡是擋在前面的全被他薅開一時間竟然真的搶出了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