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形膠質的身體正在變形，它們的上半部分仍捧著手機，下半部分卻延展成一片片薄片，如果「于兒號」上的乘員見到了這一幕，立刻就會發現，這些「人」的身體正在變成一朵花的模樣。
——花朵的形狀，與不久前出現在「于兒號」附近海面上的幾乎一模一樣。
可即便身體發生如此大的改變, 這些人依舊無動于衷，它們捧著手機，繼續專心玩著游戲。
直到在它們身下展開的、長達兩米的花瓣 地合攏。
花朵如同一個捕食者，將它們的上半身、連同結晶體的腦袋一口吞了進去。
噗——
啪嗒——
數秒鐘後，只有手機被吐了出來，摔在一旁的地面上。
僅僅是一轉眼, 海淵市就從一個滿是怪物的城市, 變成了到處都是花苞的城市。
黑色的、模樣怪異、比人還要高的花苞。
古老之核沒有嘗試與蘇沙爭奪這些人的控制權，祂將能收割的人口收割之後, 便干脆利落地放棄了剩余的85%。
這是十分合理的選擇，E-064模因具有十分優秀的擴散性與隱蔽性，但相應地在功能和強度上就比《舊日高塔》模因差許多，古老之核啟動了一個模擬對抗進程，很快判斷出自己無法通過E-064號模因吞噬或破壞《舊日高塔》模因，于是便不再做毫無意義的嘗試。
如今，海淵市已歸蘇沙所有。
在朝霞將西北部分的天空也染紅之前，從深藍色的夜幕深處，一束束星光突然落下，籠罩在海淵市數百萬個花苞上。
在絢爛的星光下，黑色的花苞漸漸被染上了緋紅的顏色。
啪——
伴隨著一聲輕響，一朵花緩緩綻放，模樣奇特的花瓣慵懶地舒展開，露出被包裹在其中的人。
那人的模樣，無論是身體還是腦袋, 已徹底恢復正常, 甚至連身上的衣服也整整齊齊, 彷佛此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
蜷縮著身體的人從花朵中央站了起來，絲毫沒有對周圍到處都是的花苞感到驚訝，他環視了一圈，看到自己的手機後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參兩步跑過去，撿起手機。
——繼續玩《舊日高塔》。
一邊玩著，他一邊又走回花朵旁邊，拿花瓣當坐墊，彎腰坐下。
噗——
還沒等他坐穩，花瓣便用力一掀，將他整個人都摔了出去。
「……」
趴在地上的人一聲不吭地爬了起來，不再往花瓣上坐，卻也不遠離它，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繼續拿著手機玩游戲。
在他的周圍，在城市的其它地方，更多的花相繼綻放, 露出被包裹在里面的人類。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恢復了正常的身體, 但只有一小部分衣著整齊，而剩余的人——身上的衣服要麼只恢復了一部分，要麼根本沒有，至于隨身攜帶的物品，更加不可能恢復原狀。
如果有人能夠在此刻進入《舊日高塔》服務器端的數據庫，再將每個玩家的氪金情況與他們現在狀況做對比，便會驚訝地發現——兩者之間存在著非常強的關聯性，開服以來氪金越多的玩家，隨身的衣物和物品被恢復得越好，反之則越差，至于那些零氪玩家，無一不是光 地從花朵里出來的。
還有極少數的人，全部是平均月消費額超過了5萬信用點的「氪金大佬」，除了被恢復全身衣著及物品外，還享受到了特殊待遇，他們身邊的花朵主動變化成沙發的模樣，讓對方可以坐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玩游戲……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采訪蘇沙，她一定會理所當然地說︰「信仰越虔誠的信徒，當然會收到神明更多的庇護……什麼？你說怎麼分辨虔不虔誠？當然是氪金越多越虔誠咯（攤手）~」
不過，無論一個人收到了多少庇護，此時此刻對他/她的影響都不大，就算這個人渾身一絲不掛，也彷佛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似的，旁若無人地端著自己的手機玩游戲，至于周圍的人，同樣對大家暴露在外的身體沒有任何感想。
「……」
玄劍宗海淵市分部的輪值董事看著眼前這一幕，沉默無語。
此時的他站在玄劍宗大樓的頂層，面前就是巨大而通透的玻璃幕牆，大廈超過600米的高度，讓他能夠將整個海淵市盡收眼中。
在目力所能及的地方，到處都綻放著緋紅的花朵，先前被古老之核變成怪物的人，如今全都恢復了正常的模樣，只有行為仍然不太正常——所有人都站在各自的花旁邊，心無旁騖地玩著手中的手機。
「這個游戲……就這麼好玩嗎？」
董事忍不住低聲吐槽。
作為將《玄劍密經七章》修習至第六章的強者，他即使注視了古老之核，也不會因此就變成怪物，同樣的，他雖然也玩過《舊日高塔》，卻不會受蘇沙的模因影響。
至于對這個游戲的吐糟，真的就僅僅只是吐槽一句罷了，他當然知道這些人不是因為《舊日高塔》實在太好玩，才衣著不整地站在大街上玩游戲，他們的自我意志，目前大概率被蘇沙的模因控制著。
事實上，距離他僅僅幾步遠的地方，就開著一朵緋紅色的花，巨大的花瓣將董事的辦公室擠的滿滿當當，一個沒穿衣服的人站在花朵旁，完全無視董事的存在，專心玩著游戲。
那是董事的其中一個秘書，古老之核出現時，對方正巧在辦公室內整理文件，董事親眼看著她變成一堆結晶體和不定形膠質的構造物，接著又被巨大的花朵包裹，被花朵吐出來後，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對董事來說，救一個身邊的人不算什麼難事，但他全程都在旁觀，沒有做出任何干涉。如今的玄劍宗已經不是百年前的玄劍宗，公司化改造不僅改變了宗門的組織結構，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其中的人。董事能夠感覺到，自己正越來越習慣用一個商人的思維模式去處理問題。
比如這一次，他全程都克制著自己，不對蘇沙與古老之核的沖突進行任何干涉，哪怕救一個身邊的人這種最輕微的干涉行為。目的只不過是——公司需要他完全客觀地評估對蘇沙的投資回報。
這是一筆投資，一筆對一個疑似神明的風險投資，與她接觸、給予資金支持、幫助她擴散模因……這些都是投資的一部分。
而投資的目標，自然是獲得盡可能高的投資回報。這一點，和人類社會中所有的風險投資沒什麼區別。
「按照那些私募基金管理人的說法，我們這種應該叫「天使輪」吧？」董事有些思維發散地想，「我現在在做的事，應該就是所謂的‘投後管理’？」
不過，無論用什麼樣的詞藻去包裝，都無法掩蓋一個殘酷的事實︰
對神明的投資，投進去的不僅僅只是金錢。
還有性命。
如果成功，自然能獲得難以想象的回報，但如果失敗……或許連玄劍宗以後能否存在，都將是一個問題。
「……但按照公司里投資業務部那些家伙的說法，金融圈里絕大多數天使投資都血本無歸，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能夠獲得難以想象的回報率。」董事忍不住又自言自語地開始吐槽，「這麼一想，我們的情況果然不太妙啊。」
「還是冒點險，湊近些看看吧。」
說完，他的身體化為一道極澹的黑影，倏地從辦公室消失。下一秒，黑影已經來到了海淵市臨近的海面上空，短暫停留之後，它便向著古老之核現身的方向急速飛去。
……
原來被古老之核當作容器降臨的塔可莉會變成這幅模樣嗎？
蘇沙看著面前的莉莉安，不由得地想，難怪那時修姬那麼害怕被古老之核降臨。
這樣使用眷族，真是個過分的神明呢~
在她面前，原本是一副美少女高中生模樣的莉莉安，如今已……只剩下「半個美少女」。
她的下半身依然站立在原地，上半身卻分裂成四瓣，向下翻折，如同一只被剝開的橘子，露出月復腔內的「果肉」。
塔可莉族的擬態是從內到外的全方位模擬，因此，展露在蘇沙眼前的是與人類完全一致的器官，只不過，最重要的那個器官同樣不是完整的。
它也只剩下下半部分了，本應是封閉的構造，如今卻像一只拳頭大小的碗，在碗的內部，盛著紅色的液體。
盡管在形式上很「特別」，但在降臨儀式所必須的要素方面，對方倒是一個不漏，全都滿足得很好……
蘇沙在心中評估到。
那些紅色的液體，對應的正是這是這片紅色的大海，它被盛放在「碗」中，正好對應如今這片海域被古老之核封鎖的現狀。
在紅色液體上方大約1厘米的地方，懸浮著拇指大小的多面體，模樣就像一塊漂亮的黑水晶，也不知它原本就在莉莉安體內，還是被古老之核的庇護新構造出來的，總而言之——它代表了降臨在這片海域上方的古老之核。
在這個容器中，沒有象征猙獰山脈、以及被遺棄的宏偉建築群的東西，這說明承載古老之核的降臨已經是莉莉安的極限，再加上更多，這個容器很可能就會破裂。
因此，古老之核支付了另外的代價讓它們降臨，這當然是值得的，因為，那片由黑色猙獰山脈圍成的區域，正是祂所擁有的的國度。
「知道怎樣讓神國伴隨自己一起降臨……」蘇沙仰頭望向天空，精致可人的臉蛋上沒有任何表情。
「看來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神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