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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鳶肩公子

除去楊雄戟唯恐天下不亂,其余十一騎黑鴉竟是極為沉默,甚至連一個略帶譏諷意味兒的笑容都欠奉,壓根兒沒將眼前這場鬧劇放在心上,不少人的目光盯住了董迪郎的手掌和刀,顯然都對切玉刀極感興趣。

自家人受此大辱,守門的禁軍立刻炸鍋,城樓上許多人破口大罵,城下列陣以待的一百人更是如潮水般涌上,頃刻間便將十余騎黑鴉團團圍住,只等百騎長一聲令下就要將這些跋扈邊軍亂刀砍翻。

禁軍百騎長回過神來,一股血氣直沖頭頂,整個人猛地一顫,幾乎要站立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手將身上殘破皮甲扯下,往地上狠狠一摔,露出內里的赤紅軍袍,冷笑道︰「都說禁軍跋扈,今日一看,比起邊軍……不,比起詔獄可是差得遠了!想進城,先問過咱北鎮禁軍的幾萬兄弟!」

眼見得局面漸至無法收拾,城北方向蹄聲又起,且極為迅捷,即便臨近劍拔弩張的城門,仍舊听不出半分要勒馬緩行的意思,頗似先前黑鴉的囂張氣焰。

「莫不是對方來了援兵?」

對峙雙方不約而同起了一般無二的念頭,不論是恨不得要吃人的守門禁軍,還是被圍死後仍是一臉雲淡風輕的黑鴉,都忍不住循聲望去。

但見那同樣是一支規模不大的騎隊,然而相比甲袍肅殺陰沉的黑鴉,明顯要華美莊嚴了許多。

入眼處鮮衣怒馬,如見燦爛雲霞。

打頭一騎尤為耀人眼目,是一位豐姿秀美的青年,頭戴切雲冠,腰圍白玉帶,罩了一襲輕薄如蟬翼的寬大銀絲錦袍,衣擺與長袖袖口描繪有異常鮮艷的大紅色波濤紋飾,宛如孔雀開屏般隨風鼓蕩,露出內里一副華美異常的金絲魚鱗細甲,連雙手上也戴了一副金絲手套,如此豪奢,是不是出身將門不好說,但顯見得是一位身份貴重的世家公子。

尤其此人男生女相,生就白玉芙蓉般水女敕皎潔的面龐,眉眼之間水波氤氳,雙唇猩紅而有妖冶之態,唯獨神情竟是極為冷峻,瘦削雙肩略微聳起,頗似道門高人推崇的鶴形,卻多了幾分陰鷙與力度,與其說是鶴背,倒不如說是鳶肩鷹翅,立時將過分的嫵媚沖散大半,顯得英姿勃發,更別提他單手提了一桿寒氣逼人的鑌鐵長矛,矛尖雪亮,沉重矛身樸實無華。

踏馬而來,氣若霓虹。

他身後尚跟隨有二十余騎錦衣扈從,胯下坐騎都是通體無一根雜毛的駿馬良駒,兵刃各異,氣態俱都不俗,明顯是有別于軍伍的江湖高手。

劉屠狗東來北上繼而南下,一路行來竟從未見過如此兼具俊美與英氣的男子,亦禁不住多看了兩眼,原本魏卞那對頗給人輕佻艷麗之感的桃花眼與之相比,立刻黯然失色,甚至他曾遇到的那幾位出眾女子,亦不能壓蓋此人的獨特氣韻。

見到來人,禁軍百騎長臉色就是一變,恨恨瞪了一眼原本插翅難飛的一眾黑鴉,大聲吼道︰「愣著干什麼,讓開道路!」

他麾下的禁軍士卒立時爭先恐後四下散開,生怕擋住了這支騎隊入城的道路。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原地只剩下了滿頭霧水的十余騎黑鴉。

馬如飛,人如水,一股淡雅香風撲面而來。

那位俊美妖艷的貴公子一振韁繩,毫不停留地直沖而過,只在與劉屠狗擦肩時漫不經心地斜睨了一眼,似是對于在此見到一頭赤虎有些意外,但也僅此而已,並沒能引起他更多的關注。

二十余騎錦衣扈從緊隨其後,很快絕塵而去,同樣視十余騎黑鴉如無物。

楊雄戟最看不得這等豪奢囂張人物,罵罵咧咧道︰「比娘們兒還像個娘們兒,這他娘的是哪路毛神?」

劉屠狗扭頭看向避在一旁的禁軍百騎長,咧嘴笑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好吧?」

他說罷便不再看這人的難看臉色,催動胯下赤虎奮起疾奔,眨眼就沖進了城門。

董迪郎立刻躍回馬背,兩腿一夾馬月復向前沖去,其余黑鴉有樣學樣,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

守門禁軍士卒們阻之不及、嘩然色變,不少人怨憤難平,模出腰間弩的同時看向自家百騎長,只待一聲令下。

禁軍百騎長神色已是數度變換,卻終是頹然搖頭。

一旦進了城,便不是他一個小小守門百騎長可以放肆的,今天已是栽了個大跟頭,若是不管不顧再在城中攪起更大風波,一旦驚動了王府,甭管有理沒理,一樣是萬死莫贖。

他重重一跺腳,恨聲道︰「速去稟報校尉大人,這些忘了本的白眼狼實是該死,才進詔獄就迫不及待反咬一口,向新主子表忠心,真當我禁軍無人嗎?」

先後兩支氣焰驚人的跋扈騎隊入城,街面上行人車馬紛紛走避,俱是敢怒不敢言。

後無追兵,進了城的黑鴉很快再次勒馬緩行,並沒如那位妖艷貴公子的騎隊一般橫沖直撞,然而終究是赤虎的龐大身軀太過駭人,一眾黑鴉方圓數丈之內無人敢于接近,避之如遇蛇蠍。

路面寬闊,大條青石鋪地,才進城,已見兩旁店鋪鱗次櫛比、街巷走向尤為筆直規矩,相比劉屠狗曾到過的那些西北和中原大城要齊整得多。這也難怪,北定城最初修建之時便是一座偏重于軍事的要塞,興建于前代近乎燒成一片白地的舊址之上,不受舊城格局拖累,能夠從容措手規制。

看了一眼興奮中又帶些忐忑的董迪郎一眼,任西疇微微搖頭︰「是不是有些操切了?不提北鎮禁軍肯定會想辦法找回臉面,萬一把禁軍得罪狠了,今後入了京師只怕也要頗多阻礙,會不會得不償失?」

他這是在委婉地勸諫二爺,雖然出手的是董迪郎,但卻是楊雄戟出言攛掇的,而整個黑鴉衛都知道,在半路殺出個劉去病之前,楊營尉始終是大人最為信任和偏袒的頭號心月復,他的意思,往往也就是大人的意思。

既入了詔獄,勢必要與原本出身劃清界限,非但是那位禁軍百騎長做如此想,入了城的十余騎黑鴉心中有此揣測的也不乏其人。

白函谷突然插言道︰「軍氣難養,可鼓不可泄。即便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只要能于人立威、于己立膽,仍舊是賺了。」

他沒有談論是非對錯,但話里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楊雄戟扭頭看了一眼任西疇,又瞥了一眼白函谷,隨即移開了目光,微微猶豫之後終是沒有開口。

這種微妙情緒在他身上極為罕見,任、白二人立刻有所覺察。

劉屠狗見狀一笑,不禁想起了這廝當初那句「牛馬出而天下平」,知道楊雄戟看似魯莽好斗、不肯吃虧,殺敵時更是毫不手軟,其實胸中竟有掃平亂世的慈悲之心。

任西疇慣于謀算陰詭人心,從來只看重利益得失,行事就未免不夠爽利,方才說話雖然婉轉,卻明擺著對楊雄戟的莽撞行徑不以為然。白函谷則得了家傳《刀耕譜》中視人命為草芥、以殺戮為耕作的精髓,哪怕對自己麾下士卒,心腸同樣硬如鐵石,毫無人情味兒可言。

此刻這廝怕是對任、白二人方才之論極為不喜,只因自己這個二哥和黑鴉衛還要借重二人,才強行忍住沒有當場發作。

劉屠狗暗暗感嘆,除去知曉內情的自己,恐怕其余黑鴉都或多或少低估了始終給人莽夫渾人印象的青牛營尉。

當下他笑著岔開話題道︰「誰知道方才那位是什麼人?怎的如此人物竟是從沒听說過。」

正好一腔邪火無處發作的楊雄戟聞言來了精神︰「嗨,費這個神作甚,找個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他四下一瞅,見左右竟是無人,只有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店鋪坐商在隔著門窗看稀罕。

就見這廝索性翻下牛背,看似隨意地將大戟向地上一戳,粗壯的戟桿底端竟是直直插入青石,頓時引得遠近一片驚呼。

外行嘆的是此人蠻力驚人,內行看的卻是楊雄戟這一手中了不得的剛柔相濟,因為倘仔細看那塊無辜遭劫的青石,便能發現除去戟桿戳出的深坑,其余地方完好無損,一絲一毫的裂紋和碎片都無。

任西疇無奈苦笑,這個楊營尉也當真記仇,方才只顧著規勸大人,忘了顧及楊雄戟的臉面,一不留神就給得罪了。

楊雄戟大步流星,就近闖進一家綢緞莊,一把拎住門後轉身想跑的小伙計,嘿嘿一笑道︰「問你幾句話,答好了你楊爺有賞!」

小伙計嚇得面色慘白,聞言立刻戰戰兢兢點頭,不忘強擠出一個謙卑笑臉︰「但凡小的知道的,絕不敢欺瞞大爺。」

「方才過去的是哪家的少爺公子,姓甚名誰?恩,就是長相穿著都像個娘們兒的那個。」

小伙計一呆,見楊雄戟面露不耐之色,慌忙開口道︰「那……那是京師長公主府上派來給王上送壽禮的,人稱什麼……什麼鳶肩公子的,叫什麼名字就真是不知道了。」

他想了想,補充道︰「這伙人已來了好些天,每日早起都會出城打獵,多長時間回來倒是沒個準兒。」

楊雄戟一愣,隨即怒道︰「屁!我方才明明見他身上一塵不染,干淨的跟什麼似的,那些扈從也是兩手空空,壓根兒沒見著什麼獵物,這是打的什麼鳥獵?」

小伙計哭喪著臉叫屈道︰「真的是打獵,這些日子常有山里的樵夫獵戶帶著許多野物來城里賣,全因這伙人射殺了獵物從來都不要,也不禁人拾取。至于身上干干淨淨,听說那位公子出門都會多帶一套衣裳,一旦沾了血,立刻就更衣回城,髒了的衣服再如何華美貴重也從來不留,都是當場燒掉,許多跟著撿便宜的山里人都見過的。」

在場的黑鴉修為都是不俗,將小伙計所言听得清清楚楚,彼此對視一眼,一時都是無語,這位鳶肩公子的做派還真是聞所未聞。

「這里又不是長公主的地盤兒,為何守門的那些禁軍如此怕他?」楊雄戟又問道。

小伙計連忙四下看了看,見除了這些黑衣煞星和躲得遠遠的自家掌櫃便再無旁人,這才豁出去道︰「他當日頭回進城時,被南門尉攔著多問了幾句,不知怎麼就惱了,當場便將南門尉一矛挑死了,惹出了好大的風波,結果事後王上竟然沒有降罪,北鎮的將軍校尉們也權當沒看見,那南門尉竟就是白死了。」

劉屠狗聞言咧嘴一笑︰「難怪……對了,這個鳶肩公子方才是回哪里去?」

小伙計伸手指了一個方向︰「就住在王府里。」

一眾黑鴉都下意識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就听二爺道︰「嘖嘖,咱們跟人家一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也難怪人家都不拿正眼瞧咱們。鎮獄侯爺坐鎮的詔獄就比長公主府差了?走,跟著二爺長見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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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葉落隨風舞66~道友的打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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