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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城門卸甲 賀舵主陌上白袍

定州在中州龍庭之北,民間習慣上呼為北定府,州府所在的北定城因真定王的緣故,又稱真定城,與劉屠狗曾到過的西安府城一樣,同是大周第一等的雄峻城池。

作為中州北方屏藩,與號為「西京陪都」的西安不同,北定城中並沒有規模龐大不輸京師的巍峨行宮,而是修建有毗鄰成片的糧倉、武庫、馬監與兵營等諸般設施,與城外的北鎮禁軍大營遙相呼應。城中人口百萬,軍戶和匠戶的比例極為驚人,完全可以支應一場曠日持久的連天大戰。

在立國之初直至狄興起、白戎西遷的漫長歲月中,北定城下時見烽火狼煙,歷代必以宗室中特異杰出的王爵鎮守以安定人心,只是隨著北四州軍鎮體系的徹底成形,加之分裂成三大王帳的狄也無力大舉南侵,北定府的地位才有所削弱。

先皇在位期間,西域既平,湘戾王旋起旋滅,武成王戚鼎為首的功勛武臣勢力兔死狗烹、一蹶不振,及至今上登基,改元甘露,凡一百六十余年,朝堂上削藩之聲日盛。

真定王姬武雖戰功卓著,又是天子的親叔叔,行事依舊極為謹慎恭順,是姬室碩果僅存的幾位實權藩王之一,且毫無疑問地位列首位。除去天子特旨許持金槍的三千恆山鐵騎親軍,老王爺同時掛著北鎮節度使的職餃,數萬北鎮禁軍名義上亦受其節制。

大周禁軍半數鎮守京師及四府等機要重地,半數于九邊輪戰,劉屠狗出身邊軍,算是與北鎮禁軍同出一脈,卻從未打過交道,反倒與熊飛白的金槍鐵騎親近過兩回。

此次拔營是臨時起意,黑鴉衛未曾提前知會王府,也就沒有了一千金槍鐵騎監視押送的大場面。

是以當劉屠狗在內的十二騎共計十三名黑鴉快馬加鞭臨近北定城北門時,大門處早有近百禁軍鋼刀出鞘、列陣門前,城牆上也是弓弩密布、鐵箭在弦。

這些守城卒俱是大周禁軍精銳,眼光尤為毒辣,自然看出這一小隊黑衣人馬人數雖少,卻絕非易與之輩,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一位剽悍的禁軍百騎長提刀立馬站在最前,一手狠拽韁繩,死死壓制住驚惶不安的坐騎,眼楮則始終牢牢盯住打頭的那頭龐大赤虎,厲聲喝道︰「來人止步通名!」

一股凶悍驕橫之氣溢于言表,天子之師,無論膽氣、技藝,果然與眾不同。

只可惜來人也是見多了北邊的血腥廝殺、見慣了邊軍驕狂跋扈的硬茬子,顯而易見並沒將這一百擋路的北鎮禁軍放在眼里。

自白馬寨直至北定城,譚恕始終跟在赤虎旁邊一路疾奔而來,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放慢腳步的同時,右手極嫻熟地抓住赤虎脖頸下的軟毛,那處頸毛已明顯少了一小撮。

赤虎絲毫不敢反抗,老老實實隨之放緩步速,奈何身軀太長,幾步邁出,仍是越發迫近那名禁軍百騎長。

百騎長及身後同袍的呼吸更加粗重了幾分,且不提這個非同凡響的牽虎奴,越是接近,就越能感受到這頭赤虎的駭人威勢,也越能體會到赤虎身後十余騎勒馬減速時的那種有恃無恐和漫不經心。這種氣態他很熟悉,那是只有禁軍中真正的百戰精銳才能具有。

「朔方黑鴉衛奉命入京,特來見過真定王,還請放行。」

坐在赤虎背上的黑衣少年笑著出言道,眼神清澈,笑容溫煦,雖不如何俊俏,卻讓人心生親近。

百騎長一愣,想起了某道哄傳北邊的軍報,再看向這和氣的黑衣少年時,眼中已是多了幾分毫不掩飾的警惕︰「是朔方將軍麾下那支黑鴉衛?可有調令憑證?」

身在北地,自然听說了金城關下那場規模不大卻影響深遠的血戰,更何況這名百騎長身負守門之責,已經夠資格與聞某些重要軍報,恰好知道黑鴉衛已被詔獄征召,此時應當在白馬寨休整,若要來王府拜見,上頭事先肯定要知會他這個守門人一聲才是。

劉屠狗撓撓頭,為了方便大隊人馬行軍,曹大軍機發給他的通關文書等憑據全數留給徐東江了,黑鴉衛也沒個令旗衛旗的,這要如何證明?

禁軍百騎長疑竇更生︰「既是來拜見王爺,可有王府令諭?」

二爺賠笑道︰「咱們初到北定府,剛剛安頓好就巴巴地過來,王爺雖也召見了,但來得急切,還真沒帶著。」

禁軍百騎長冷著臉不說話,再次將這氣態冷峻從容的十余騎仔細打量一遍,見除了少數幾人之外,身上甲袍俱是邊軍形制,僅在顏色上有所差別,思及有關先登黑鴉的傳聞,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

只不過他身為北鎮禁軍,心底里便有些看不起北四州的苦哈哈邊軍,便如同京師禁軍看不起他們東南西北四鎮禁軍一般,雖心里知道越是臨近邊境的兄弟越是艱辛危險、讓人心生敬佩,卻總會有些居高臨下的俯視。

修為高深、殺人無算、戰功彪炳,那又如何?到了北定府乃至京師,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這領頭的黑鴉看不出職餃,但說話和氣,尤其是拿不出文書憑據,禁軍百騎長更覺理直氣壯,心說無論如何也得拿捏一二,把方才弱了的氣勢找補回來,當下冷笑道︰「瞧你們的形貌氣息倒像是邊軍里的好漢子,可怎麼如此不懂規矩,王爺也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

黑衣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細密的白牙︰「咱們一直在邊境上打滾,委實不知要見王爺是個什麼規矩,還請旗總指點一二。」

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片金葉子,大大咧咧地朝禁軍百騎長一拋。

禁軍百騎長下意識抬手接下,等反應過來,心中又喜又惱,喜的是這片金葉子著實價值不菲,惱的是這黑衣少年實在太憨,哪里有這麼光明正大行賄的,果是跟狄人相處久了,這腦子都有些不靈光了。

他臉色變了變,咳嗽一聲︰「既然都是禁軍兄弟,我也不為難你們,沒帶文書是個麻煩事,要進城也行,兵器都留下,哦,你這坐騎也須先寄放在此。這位兄弟,雖說咱禁軍里什麼樣的妖獸坐騎都不稀奇,可你這赤虎著實有些犯忌諱,看看,獠牙還斷了一顆,品相都不齊全,我看以後還是別騎了,也免得給家里長輩和你家校尉招災。」

這是把騎虎的少年當成想攀附詔獄的將門世家子了,也難怪,畢竟從沒听說那位一刀斬旗的黑鴉校尉是騎虎的,禁軍百騎長也就沒往這方面想,只當這出手闊綽的十余騎是來給黑鴉校尉打前站的。

黑衣少年笑容不變,一邊兒又要往懷里掏錢,一邊兒問道︰「能通融不?」

禁軍百騎長板起臉︰「兄弟當這北定城是什麼地方?哥哥我也是按律行事,你們來歷不明,哪個敢放你們明火執仗地進去?沒讓你們卸甲已是格外容情了,別不識好歹。」

「還要卸甲?」

黑衣少年放進懷里的手又收了回來,掌中空空,點點頭道︰「旗總大人說的在理,您身上這套皮甲不錯,不知剛才那片金葉子能不能買得下來?」

這話頭轉得太快,禁軍百騎長一愣,有些模不著頭腦,就听黑衣少年身後有人粗聲粗氣地答道︰「不過是軍中普通皮甲,哪里用得著這許多?」

禁軍百騎長循聲望去,見開口的是個騎牛扛戟的昂藏壯漢。

那壯漢朝他嘿嘿一笑,抬手推了身旁一個十七八歲年紀的年輕人一把︰「董迪郎,除了沒能靈感,你的切玉刀也算是練成了,就別藏著掖著了,快幫這位旗總大人把甲卸了,大熱天的,穿著怪捂得慌的。」

叫做董迪郎的年輕人背著一柄刀身極寬的奇形長刀,面龐微黑泛紅,應是常受風吹日曬,唯有一雙手掌通體潔白如玉,泛著淡淡的紅暈,兩個大拇指上各戴了一枚黃褐色扳指,想來還精通箭術。

他被壯漢推了一把,見眾人都望了過來,知道這是自家營尉要他在大人面前露露臉,免得被越來越多的新人比了下去,當下也不廢話,雙手在坐騎背上一拍,猛地飛身而起,朝那名禁軍百騎長右側掠去。

禁軍百騎長吃了一驚,但他能坐到這個位置,身手自然不俗,反應也是極快,不假思索地將手中出鞘鋼刀向右前方狠狠一撩,赫然是以攻代守。

董迪郎雙掌一分,左手斜切,竟是以手掌悍然撞上對方鋼刀。

電光火石間刀與掌硬拼一記,剮蹭出一溜極醒目的火星。

他的切玉刀原本就是刀掌兼修的家傳絕藝,後來又修習了屠滅鍛兵術,經劉屠狗指點從而另闢蹊徑,將一雙肉掌當做兵刃以心血祭煉,至今已有小成,是以楊雄戟才說算是練成了,只不過此切玉刀與其家傳的功夫已有了極大差異。

禁軍百騎長哪里想到對方隨意派出一人就有這等手段,當下已來不及變招,見對方右掌單刀直入,捅向自家胸月復,心知不妙,匆忙間使出一個鐵板橋,整個上身平平躺在馬背上,同時左臂向上格擋,護住自家胸月復。

董迪郎一擊落空,立刻變招,他右腳恰好踏上馬背靠前位置,當下一個矮身,左腿橫彈猶如揮刀,一腳將禁軍百騎長的右臂踢開。

這下禁軍百騎長再無招架之力,身子順勢一歪,就要自馬背滾落暫避鋒芒。

董迪郎獰笑一聲,雙掌齊出,在對方前胸後背各自輕輕一劃。

禁軍百騎長未覺有異,成功鐙里藏身,自馬月復下狼狽滾出,灰頭土臉地站起身,就要招呼手下兄弟和城牆上的弓弩手動手。

那個叫董迪郎的年輕黑鴉絲毫沒有意識到接下來的凶險,兀自站在百騎長的坐騎背上,遺憾搖頭道︰「手藝不精,只卸了一半,讓諸位見笑了。」

他話音剛落,禁軍百騎長身上皮甲前胸和後背位置齊齊開裂,變作整齊的兩片,勉強掛在他的雙臂上,那樣子極為滑稽可笑。

騎牛扛戟的大漢嘖嘖驚嘆︰「董迪郎,你真他娘的善解人衣!這要是進了城,全府城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要抱頭鼠竄、退避三舍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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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陌上白袍~道友的打賞!還一次就打賞這樣一筆巨款。這是這本撲街都算不上、更新又渣的書的第二個舵主了,俺驚喜感動之余,實在是慚愧無地。

還有~二在奔三的路上~道友,緊趕慢趕,終于是把你的更新票拿到了,可別再投了,老是看到吃不到,我倒是沒啥,就是對你挺過意不去的,俺一定努力更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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