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未時。
人杰中途回趙府用了午膳,帶著結拜兄弟逗弄了一會烏力,還抽空與「九五二七」悄悄見面,拿到了天道書院為他收集的東西。
等重新返回城主府上空時,一些金丹修士和乘騎飛行異獸的捕頭們靠攏過來,討好地與人杰打了幾聲招呼,然後大家繼續懸停在空中一起觀望。
此時,地面上的那些人不僅無人回家,而且即使是有人送飯給他們,他們也不肯吃。
許多旁觀者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要集體絕食啊!
靜坐者們變得更加自律,更加聰明了。
在外圍,有許多學生開始主動維持秩序,都無需捕快動手,他們一個個自發上前勸解那些爭吵、斗毆的人們。
在內部,靜坐者雖然默不做聲,可是正不斷收到從外面遞進來的大把標語。他們將標語高高舉起,用文字,代替了他們此時所有想說的話。
激昂的用詞,神聖的使命,使這些靜坐者仿佛真正投入到戰斗中一樣興奮。
一塊塊標語,組成了一篇篇文章,就像是朝大唐天國發起進攻的檄文,讓城主府附近化成一片無聲的沸騰海洋。
在這個過程中,其實也有相當一部分百姓是反對的,有人就說了︰
「你們膽子這麼大,想造反嗎?」
「如今大家生活得好好的,你們如此行為,是在破壞湘城安寧!」
「你們這是犯罪,小心官府把你們全部抓起來!早上書院那邊已經死人了,不要亂來啊,你們想想自己的家人!」
最開始,還有許多靜坐者忍不住與這些人發生爭執。可當越來越多學生自願加入後,他們不但化解了糾紛,還給反對者做起了思想工作︰
「我們是正義的,我們無罪。我們不造反,我們只想知道真相而已,事情經過是這樣」
于是到了未時,外圍爭執聲越來越少,甚至有些支持的百姓現場送來了饅頭和稀飯。他們不要銅錢,只希望里面的同胞別把身子給餓壞了。
可惜,靜坐者們鐵了心要絕食。他們見氣氛日益高漲後,終于把示威的目的亮了出來。這些人用醒目的標語牌組成一行文字︰
「萬人請願,叩問蒼天,庶人今以絕食明志,懇請城主府上表朝廷!」
此話一出,里面的謝無僵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了。
只見城主府大門轟然打開,謝無僵領著田海山以及煉尸派所有金丹以上強者魚貫而出,將一片滔天血海帶到天上。
謝無僵先是對著空中的人杰點了點頭,然後用那雙血氣彌漫的眼楮朝下望向眾人。
「咕咚。」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地面上二十萬靜坐者知道,最關鍵的時刻來了。此次示威抗議的成果是好是壞,甚至他們是死是活,也許就在下一瞬間揭曉。
不少人甚至緊張地把手牽了起來。
人杰也十分好奇,不知道謝無僵要如何處理。
他已經告誡自己,低調,低調,若沒有人主動招惹,絕不輕易再趟渾水。哪怕謝無僵此時將這些人全殺了,他也準備先弄清楚善惡是非再說。
出乎預料,謝無僵露出了一個和藹的微笑,他熱情地對腳下二十萬湘城百姓說道︰
「諸位親愛的湘城子民們,你們受苦了,老夫首先向所有參加這次集會的各行各業,來自四面八方的每一位同胞問好!」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鼓的掌,謝無僵的開場白打破了寧靜,竟然贏得了現場所有靜坐者的一片掌聲。
有人甚至痛哭流涕,大喊謝無僵是好官。
謝無僵又接著說︰
「老夫剛才並非避而不見,而是在溝通京洛。即便你們不說,老夫也已將我們湘城百姓的民情民意上表朝廷!
我們朝廷,我們最偉大的大唐天國皇帝陛下,對你們的一言一行都甚是關心。」
這句話立即就被「陛下萬歲」「城主千歲」的歡呼聲淹沒。
謝無僵隨後在講話中承認了衙門早上沖動殺人是一個嚴重的錯誤,並解釋說道,人杰施術暈民也是因為當時不知情況,被捕頭所蒙騙,其實是一片好心。
他說︰
「六扇門派駐湘城總捕頭李淳義,因擅自做主殺人,扭曲事實,誤導先生,帶來了極其不良的影響,造成了民眾恐慌,城主府現已將其押入大牢。
你們所有人都不是造反!你們是無罪的,是正義的!老夫代表城主府,鼎力支持你們!」
謝無僵的話再次迎來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他又說︰
「你們提出的每一句口號,城主府都非常理解,也非常贊同。但是,你們的做法有失偏頗。
有什麼問題報給老夫就是,何苦封住城主府,封住長安街,還萬人請願,萬人絕食,難道老夫是那種不听民意的昏庸城主嗎?
更不應該的是,你們在這說說也就罷了,你們都是湘城子民,在老夫心里就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老夫不怪你們。可你們竟然圍堵書院,那是對至聖先師的大不敬啊!」
「嗚嗚嗚,城主大人,我們錯了!」
「我們錯了!」
謝無僵的話剛落下,人群中就有幾十人帶頭開始嚎啕大哭。哭聲听起來十分痛苦,十分後悔,讓周圍听者傷心,聞者落淚。
「嗚嗚嗚,對不起,我們錯了!」
在哭聲的影響下,這些之前還咬牙不吭聲、揚言要絕食的靜坐者們,都開始哭成了一片。
羅橫目瞪口呆地看著沉浸在悔過氛圍中的二十萬示威群眾,口中喃喃︰
「我滴乖乖,城主牛逼啊!」
謝無僵此時似乎也十分難受,他的聲音帶著哽咽︰
「湘城子民們,你們從黎明坐到午後,此時連飯都沒有吃上一口,你們辛苦了!老夫能力不足,沒有得到大家信任,為此還耽誤了你們休息,影響了身體,老夫愧疚!」
「城主大人,您別這麼說,我們一直都相信您!」
「對!我們相信您!之前是學生魯莽了!」
「城主大人,接下來怎麼做,您發句話,我們听您的!」
「感謝大家對老夫的信任,老夫的心願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全湘城、全陵郡所有子民,都能活得幸福,活得美滿,活得有未來!
所以,老夫建議你們現在回去,好好吃頓飯,好好睡一覺,今天就在家里放一天假。等到明日,該上學的上學,該養家的養家。
你們,負責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保重好家庭,共同維護這座城市的安寧。
而老夫,負責關注朝廷的動態,一有明確答復,就立即通告全城!」
謝無僵的講話贏得了長時間的熱烈掌聲,在「陛下萬歲」「城主千歲」的口號聲中,五鬼幫的幫眾又突然冒了出來,然後引導龐大人群有序退散。
僅僅一炷香時間,整個城主府,甚至是長安街,就恢復成了往昔模樣
京洛,皇宮。
今日早朝特別漫長,從辰時一直開到申時,各地急報就像暴風雪一樣不斷刮進金鑾殿,讓朝堂上的眾臣從頭頂涼到了腳趾頭。
李元啟穿著龍袍,戴著九旒冕,陰沉如水地坐在龍椅上,看著眼前這群能言善辯的「棟梁之才」,一個個變成了啞巴。
從清晨開始,大唐天國九大州、八十一郡、七百多個縣城,同一時間爆發了不同規模的群體暴動事件。輕者游行、堵門,重者與當地警備力量發生激烈沖突,造成了大量普通百姓傷亡。
李元啟與眾朝臣商議後,連下三條急令。
第一條針對情況較輕的七十五個郡。朝廷要求所轄城主,務必在一日內安撫人心,先以朝廷名義「拖」住百姓,事後再暗中肅清幕後主使者。
若辦不成,貶為庶民!
第二條針對爆發嚴重沖突的六個郡。朝廷直接將原任城主削去官職,押送天牢提審,同時讓右神策軍配合新任城主開展全城清剿,將暴亂者斬盡殺絕。
若剿不清,繼續削官!
第三條針對六扇門。朝廷要求七日內務必查清主謀此次全國暴亂的背後勢力,查清所有煽惑者與配合者。一經查實,直接出動神策軍進行血洗。
若查不出,撤換總捕頭!
至于萬人請願真正想要問清楚的那件事,百官們竟然都裝傻似的繞了過去,無人敢提一個字。
為什麼?
因為他們知道陛下此時也身不由己,更因為銀青光祿大夫魏大人的結局,就是前車之鑒!
在這個凡界最強勢力的全力運作下,很快,各地平亂的好消息開始不斷傳來。
目前已有六十九個郡將事情順利壓下,其他地方也效果顯著,鎮壓行動已經進入了尾聲。
眼見要不了多久,大唐天國就能將此次暴動全面控制住。
接下來只要乘著喘息期,用雷霆手段將背後主謀連根拔起,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是謀劃出一個合適的說辭來堵住悠悠眾口,將主動權重新奪回手中。
可是萬萬沒想到,又有兩個從天而降的新噩耗,如當頭一棒,頓時讓滿朝文武天旋地轉,如墜冰窖!
剛才還能言善辯的眾大臣,此時一個個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