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玉的事情像個簡單的小插曲, 很快就這樣過去了,之後再也沒出現在姜聞音面前,後來姜夫人進宮,她才知道徐家被貶去了淮州, 徐瑾玉跟隨父母去了任上。
衛娘子在長安安頓下來後, 姜聞音又出了一次宮, 將她介紹給姜夫人以後, 姐妹倆相攜到姜堰澄墳前上了一炷香,將墳頭雜草拔掉, 然後站了很久。
轉眼間,便進入了九月。
前朝各種事情接踵而至, 先是忙著準備殿試,姜沉羽要親自出題閱卷, 後是南面交州王修養生息一年多,再次反撲, 姜沉羽考慮再三,讓裴濟做了主帥, 率領十萬大軍去剿滅交州王。
這與小說里有所不同,小說里姜沉羽是親自出征,不費吹灰之力地便拿下了交州。
而如今裴濟夫婦為姜聞音所救, 有裴濟這員猛將在, 完全不需要姜沉羽親自出征。
裴濟出征前, 裴夫人進了一趟宮, 帶著雙生子一起,請姜聞音這個義母幫忙選雙生子的名字。
剛好長華殿外的園子里菊花開的正好,秋天太陽也不曬,兩人便在園子里說話。
「阿濟馬上要出征了, 這一去也不知何時回來,總不能讓孩子一直沒名字,這些名字都是我取的,可始終拿不定,阿濟又是個悶葫蘆,只會說依我的,所以我只能進宮來找娘娘拿主意了了。」裴夫人遞給姜聞音一張寫滿名字的紙。
是真的滿滿一頁,沒有夸張的意味,姜聞音粗略地數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個名字,每個名字都很好听還有寓意。
姜聞音一眼看過去,也犯了選擇困難癥,猶豫了很久,最後定下兩個字,曜和景,都寓意著光明美好。
裴夫人見狀便笑了,「我也更屬意這兩個字。」
姜聞音抱著雙生子中的弟弟,逗弄道︰「裴景,喜不喜歡這個名字呀。」
裴景小朋友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咯咯地笑起來,露出還沒有長牙的牙床,整個園子里都是他的笑聲。
園子里發生的事情,很快便原封不動地被宮人們轉述到姜沉羽面前。
姜沉羽默了默,將湮濕了奏章的朱筆扔到一旁,靠到椅子上閉目養神。
轉眼間,陸皇後和先太子的忌辰到了。
這件事是禮部操辦的,姜聞音什麼也不需要做,只用當天跟姜沉羽一起去城外道觀里祭拜。
因為姜沉羽對趙氏皇族的厭惡,陸皇後和先太子的靈位不在趙氏宗祠里,而是被姜沉羽單獨放在城外玄妙觀里。
忌辰這日,天還未亮姜聞音便起來了。
沐浴更衣,換上王妃朝服,早膳是一碟銀絲卷和碗清粥,配菜是酸黃瓜、辣椒蒸茄子和白灼青菜。
不說在宮里,便是放在普通官宦人家里也顯得有些寒酸,但姜聞音卻吃的很滿意,最近也沒再出現惡心反胃的癥狀。
早膳吃到中途,姜沉羽來了。
這是自二人發生爭執,他沉默離去後第一次出現在長華殿,長華殿里的宮人們各個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通傳。
「王妃,殿下來了。」
姜聞音心想,二人這近一個月的冷戰,放在這群宮人們眼里可能是自己單方面失寵,所以他們在這麼激動。
她繼續喝著碗里的粥,表面上沒什麼太大反應。
實則暗地里悄悄豎起耳朵,听著外面的動靜。
很快,一串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她抬頭望去,便見宮人恭敬地撩起簾子,姜沉羽闊步走了進來,先在屋里巡視一周,待看到坐在飯桌前的她,目光微微一頓,隨即大步走過來,然後停在屋子中央。
他今日從頭到腳都是一身肅穆的黑色,身材高大碩長,腰細腿長,看起來矜貴俊美又高不可攀,襯的屋子都矮小擁擠了許多。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靜靜地對視著,屋里陷入一股死寂般的沉默。
姜聞音收回目光,攪了攪碗里的清粥,語氣平淡沒有半點波瀾,也听不出情緒,「吃過早飯了沒有?」
姜沉羽默了默,「未曾。」
姜聞音沒再說什麼,只是扭頭對寒月道︰「添副碗筷,再讓廚房加點菜。」
她面前的早膳是一人份,只夠自己吃的。
寒月看看兩人,笑著應下出去了。
吩咐完,姜聞音又繼續吃著自己的早膳,但吃著吃著,總感覺到一道不容忽視的視線,她頓了頓放下勺子,抬頭看向姜沉羽。
他還站在原地,動都沒有動一下。
「……你不吃的話,我就叫人去給寒月說一聲,不用準備碗筷了。」她說。
姜沉羽回答極為簡潔,「吃。」
姜聞音︰「……吃就坐下。」
杵在那里炫耀自己腿長個子高嗎?
姜沉羽什麼也沒說,走到她面前坐下。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死寂,站在一旁的宮人們都能感覺到這股奇怪氛圍,不由往角落里挪了挪,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姜聞音等了一會兒,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話對自己說,結果發現他就是個又冷又硬的石頭,坐在那里什麼也不說,就只知道看她。
她抿了抿唇,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自己的早飯,決定將他當空氣。
接收這道不滿的目光,姜沉羽的唇角向下壓了壓。
寒月把姜沉羽的早飯和碗筷送來時,姜聞音剛好吃完早飯,她看了眼對面的姜沉羽,見他正撿起筷子開始用膳,便什麼也沒說,喊上寒月起身徑直進了內室。
見到她起身離開,姜沉羽停下夾菜的動作,抬眸看過去,卻只看到她縴細的背影和還在晃動的珠簾。
他放下筷子,捏了捏額心。
姜聞音在內室待了許久,不知在搗鼓什麼,等掀簾子出來時,姜沉羽已經吃完早膳,坐在窗下翻閱她昨日隨手放在桌上的書。
她走過去,看到他看的正是《荀子性惡》篇。
荀子認為人性惡,而唯有師法禮義矯正人性,故善為後天人為。
不等她出聲,姜沉羽便合上書放到一旁,抬頭道︰「時辰不早了,走吧。」
姜聞音點點頭,看了眼桌上的書什麼也沒說。
二人出行所用儀仗乃帝王鑾駕,鑾駕就停在長華殿外,走至鑾駕前,姜聞音正欲踏上宮人提前放下的木凳,身側的手卻突然被抓住。
她扭頭看去,姜沉羽迎著她的目光,一眼不發地攬著她的腰登上鑾駕,等她坐穩後才放開。
鑾駕內部到處都披著柔軟的皮毛,連桌椅拐角處都用棉布包裹住,這般陣仗,讓姜聞音忍不住側眸看他。
縱使厭惡這個孩子,但還是讓人將鑾駕布置的十分柔軟,這份舉動真是讓人忍不住心里一暖。
她知道,這是因為他愛著自己。
姜聞音拿了個軟枕放到他腿上,然後躺到軟枕上面,閉上眼楮說︰「我早上起得有些早,眯一會兒,到地方了叫我。」
姜沉羽垂下眼眸,望著她鴉青的長發散落在自己膝上,而那張自己夜夜夢見的白皙臉龐近在咫尺,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最終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若是驚醒她,便再難有這般親近的時刻。
姜聞音這一覺睡得很香甜,等她醒來時,馬車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她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已經到了玄妙觀外面。
于是她扭頭問姜沉羽,「已經到了,我們直接去後殿祭拜還是……」
話說到一半,便發現他的眉頭緊蹙,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似的。
她愣怔片刻後反應過來,輕咳一聲道︰「是不是腿麻了,要我替你捏捏嗎?」
姜沉羽看了她一眼,「不必。」
陸皇後和先太子的忌辰辦的很浩大,夫妻二人自鑾駕上下來,道觀大殿外已經跪滿了趙氏宗親,以及趙貞的嬪妃和皇子公主們,兩人徑直走近煙氣裊裊的大殿,淨手上香,然後由禮部侍郎宣讀祭文,祭文宣讀完畢後,再由姜沉羽親手焚燒,然後請玄妙觀觀主開道場做法事。
這場法事辦了很久,從早上一直辦到傍晚才結束,宗親們起身時,各個踉踉蹌蹌差點摔倒在地。
姜聞音因為有孕在身,只在上午和下午各跪了半個時辰,便被姜沉羽帶去了後殿歇息。
法事結束後,祭典還不算結束,因為明天和後天還要繼續做法事,這群宗親和皇子公主們還不能回宮,要在此留宿兩日,弄得他們苦不堪言,明知姜沉羽在故意折磨他們,卻偏偏屁都不敢放一下。
身為姜沉羽的妻子,姜聞音同樣需要在道觀兩日,天色漸晚後,道觀里的小道長便恭敬地走過來,請她去道觀後面的院子歇息。
姜聞音看了眼姜沉羽,他還跪在陸皇後和先太子的靈位前,背挺得板直,薄唇緊抿,下頜緊繃,鋒利的側顏在光線昏暗清冷的大殿里,顯得有些冷漠孤寂。
她收回目光,起身跟著小道長離開,走到門口時囑咐了徐缺一句,若這里有事就立即通知自己。
這一夜,姜沉羽依舊沒有回來。
他在大殿里呆了整整一夜。
三日的法事做下來,這些皇室宗親幾乎月兌了一層皮,尤其是趙貞的那群妃嬪跟兒女們。
自從上月淑妃跟賢妃在寢宮暴斃,寧王趙郢在詔獄暴斃後,這群人更加安靜了,讓干什麼就干什麼,沒有一點怨言。
做完法事後,姜沉羽眼里的青黑色已經十分嚴重,但姜聞音發現他的眸子卻漆黑發亮,整個人處于一種亢奮狀態,像是在期待著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