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姜沉羽這種半夜爬窗, 卻不敢出現在她面前的行為,姜聞音覺得既好笑又無奈。
還以為兩人的僵持,最起碼得持續到孩子出生後很長一段時間,可才過去幾天, 他就率先忍不住了。
還干起偷偷模模爬窗的事情, 如果不是小肥啾激靈警醒, 自己恐怕還發現不了。
「明天給你加餐。」姜聞音彎腰模模小肥啾毛絨絨的腦袋, 表示嘉獎。
然後走到床邊,把那幾片花瓣撿起來, 夾進自己睡前看的書里,準備留著日後來取笑姜沉羽, 再將枕頭歸置原位,裹著被子躺下繼續睡覺。
她沒準備戳穿今晚的事, 不為別的,只為看看姜沉羽到底能堅持多久。
次日清晨, 寒月進來伺候姜聞音起床,然後去衣櫃里拿了衣服出來讓她挑選, 長長的曳地長裙吸引到小肥啾的注意力,它跟在寒月後面,伸長脖子試圖用鳥喙去啄裙子。
寒月怕它把裙子上的金線啄掉, 揮手驅趕, 「快走開, 這不是給你玩的。待會兒吃過早飯了我再帶你出去玩兒。」
小肥啾充耳不聞, 依舊張著翅膀,像只斗氣十足的村頭一霸大鵝。
煩得寒月放下手里的衣服,將它抱起來往門外一放,然後啪的一聲無情地關上門, 將它關在門外。
回來見姜聞音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笑,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您還笑,這都是您慣出來的毛病,昨夜讓它吵著了吧。」
姜聞音搖頭,「是讓吵著了,可卻不是它。 」
寒月把衣服遞給她,不解道 ︰「難道除了金雕,還有別的什麼吵到了您,我怎麼沒听到動靜?」
姜聞音微微一笑,「是只做錯事的小狗,別告訴其他人,否則它就不來了。」
「什麼小狗這麼聰明?」寒月狐疑道。
姜聞音只是笑,不肯再多說。
吃過早膳後,她如同往常一樣召見女官,處理後宮事宜,查看各宮用度支出,履行暫時執掌鳳印的職責。
這些事情,花了她一上午的時間。
下午則看書練字,教錦娘功課。
昨日出宮的路上,徐琰順嘴提了一句 ,陸無暇已經派人去接荀韶娘了,不出意外話,錦娘母親也會跟著一起來長安,到時候錦娘怕是就要離開了。
兩年時間相處下來,姜聞音早已將錦娘當成了自家妹妹,還怪舍不得的。
晚飯過後,考慮到秋天夜里寒涼,某個人在外面待太久會凍成傻子,姜聞音睡得比昨晚還早,沐浴出來後擦干頭發,便滅燈睡下了。
躺到床上後,她還豎著耳朵听了會兒外面的動靜,可惜什麼也沒听到,反倒是後半夜外面突然下起雨來,還伴隨著雷鳴閃電。
這場秋雨,陸陸續續下了七八天。
或許是因此,之後的晚上姜沉羽沒再來過。
直到八月底,天才開始放晴。
碧空萬里,天高雲淡,在屋里悶得快長霉的姜聞音終于有時間到長華殿前面的園子走動,本來是想帶小肥啾和錦娘的小狗出來放風的,沒想到去的時候園子里已經有人在。
是幾個年輕的女子,正在這里放風箏。
「張姐姐,你再跑快點,讓風箏再飛得高一點!」有個穿著鵝黃裙衫的少女朝遠處揮手,笑容清脆悅耳。
整個園子,都充斥著少女們的歡聲笑語。
姜聞音停住腳步,問旁邊的寒月,「沒記錯的話,她們應該不是宮里的人?」
她雖然很好與趙貞的妃嬪公主打交道,但是對每個人都有點印象,所以不曾記得在哪里見過這群少女。
寒月看了眼遠處那群玩得開心的少女們,搖了搖頭道︰「我去問問。」
姜聞音嗯了一聲。
這宮里是她在管,如今莫名其妙地多了群少女,還是得問清楚來由。
寒月上去和那群少女說了幾句話,那群少女很快便發現了姜聞音,然後把風箏交給自己的侍女,提著裙子快步走過來行禮,「拜見王妃娘娘。」
姜聞音也不為難她們,很快叫起。
眾人起身後,那個穿著鵝黃色裙衫的少女目光大膽地看向姜聞音,然後露出笑容道︰「王妃娘娘可還記得我,我是吏部侍郎之女徐瑾玉,我表姐是王妃的嫂子,我們以前見過面的。」
姜聞音愣怔了一下,很久之後才從原主的記憶里扒拉出徐瑾玉這個人。
因為姻親的緣故,原主和徐瑾玉來往還是比較密切的,兩人可以稱得上是閨中密友。
當然這只是原主單方面以為,但在姜聞音看來,這個叫徐瑾玉的小姑娘有點蔫壞兒,和原主一起玩兒時,經常暗暗慫恿原主做一些壞事。
比如針對姐姐姜沉羽,欺負其他小姑娘。
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姜聞音實在難以對徐瑾玉喜歡起來。
是以,對于徐瑾玉的驚喜熱情,她只是略顯疏離的笑道︰「當然記得。」
徐瑾玉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是這幅反應,熱情的笑容險些沒有維持住。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調整好表情,「阿瑩,你回長安怎麼也不和我聯系,這兩年我一直掛念著你,還讓人往南疆寄過幾次信,可都石沉大海,如今你見到你平安歸來,我終于放心了。」
姜聞音沒有跟她敘舊的意思,便道︰「南疆地廣,聯系不上也正常。」
徐瑾玉笑了笑,露出好奇的表情,「听說你是很豫王殿下在鶴壁成的親,你快與我講講,這中間都發生了些什麼,感覺那些故事定然跌宕起伏,可歌可泣。」
她看起來天真爛漫,很向往的模樣。
周圍的少女們都豎起了耳朵,顯然她們也很感興趣,畢竟一個是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子,一個是被流放到南疆的罪臣之女,竟然成了夫妻,還打回長安即將成為大周之主。
這樣的故事,是她們最喜歡的類型。
姜聞音柳眉輕挑,沒有回答她們所好奇的問題,而是問徐瑾玉︰「你們何時入的宮,我怎麼不知?」
徐瑾玉笑容微滯,「阿瑩你不想見到我嗎?」
姜聞音把玩著手中團扇,「你多慮了。」
在她不沒主動報出身份之前,自己壓根不記得有這號人,而且也不是原主,自然也不存在著想不想見。
徐瑾玉抿了抿唇,看起來有些低落,「阿瑩,你怎麼突然間就與我生疏了。」
姜聞音詭異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話,我只是問你們為何在宮里。」
後宮交到自己手里後,向這種女眷進宮,不管是因為什麼事情,都得先稟報到自己這里,經由自己同意後才會讓她們進宮。
而現在,自己不記得同意過這群少女進宮。
徐瑾玉噎了噎,表情有些不自然。
這個姜瑩是怎麼回事,兩年不見,腦子似乎聰明了很多,待自己也不如以前親近,往常那些手段根本不管用。
「寒月,挨個問清楚出身,讓人去通知她們父母來宮里接人。」姜聞音不耐煩再跟她東扯西扯下去,撂下一句話便準備回長華殿。
還是狠話管用,不等她轉身離開,一開始被徐瑾玉喚做張姐姐的少女站出來,「王妃留步,臣女等人是進宮來陪幾位娘娘的。」
「臣女是張昭儀外甥女,瑾玉妹妹是徐德妃的外甥女……」
她將在場的少女一一介紹了一遍。
姜聞音腳步頓住,望向那個少女,「陪幾位娘娘,怎麼不與我說一聲?」
少女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道︰「是臣女等人疏忽,還請王妃娘娘恕罪。」
姜聞音便笑了,「倒不是什麼大事,下不為例。」
少女們齊齊松了一口氣,剛才豫王妃這番咄咄逼人的模樣,還以為今日她們要被為難了。
「不過……」姜聞音頓了頓,然後似笑非笑道︰「既是陪幾位娘娘的,怎麼不在幾位娘娘宮里待著,跑到這里來了?」
長華殿立兩儀殿不遠,穿過這個園子就能到,同樣是距離後宮較遠的地方,平常無事後宮嬪妃是不會來此的,當然來偶遇皇帝例外。
姜聞音不由嘖了一聲,趙衡不過一旬沒踏足自己宮里,這些人就坐不住了。
這群少女站在這里,光後宮那些嬪妃使力是無用的,八成還是她們背後的那些家族的意思。
是不是在外界眼里,自己現在是處于失寵狀態,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女兒送進宮里。
只是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此處開闊,不似韶光園樹木高大,是放風箏的好地方。」徐瑾玉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接話道。
韶光園是後宮最大的一處園子,里面有個湖泊,四季珍稀花木都有種植,爭相斗艷,亭台樓閣和水榭眾多,是嬪妃們最愛去的地方。
姜聞音輕笑一聲,也沒說自己信不信,只是道︰「我養了只金雕,它喜歡在這園子里撒歡兒,你們輕易還是別踏足此處,否則容易被傷著。」
徐瑾玉張了張嘴,正欲反駁。
突然空中一聲清亮的金雕叫聲響起,眾人下意識地抬頭,看到頭頂盤旋著一只巨大的金雕,眼神銳利,鳥喙兩邊長著搓金色的毛發,漆黑的爪子泛著金屬般的光澤,氣勢凶猛,飛快地向她們俯沖下來。
少女們驚呼一聲,下意識朝旁邊躲去。
寒月立馬護在姜聞音身前,把這群慌亂的少女們隔開,防止有人不長眼沖撞到姜聞音。
外表凶猛,實則軟萌愛撒嬌的小肥啾最後放緩了速度,慢慢地落到旁邊的草地上,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到姜聞音面前,把叼在嘴里的風箏放到它面前,得意地啾了一聲,像是在邀功。
姜聞音掃了它一眼,對縮在旁邊眼神驚恐的少女們道︰「它脾氣不好 ,喜歡追著人啄,你們可要小心點。」
其中一個少女咽了咽口水,望著這只猛禽道︰「娘娘放心,臣女們記住了。」
姜聞音見她上道,也不為難她,「有我在金雕不會亂跑,你若想離開最好趁著現在。」
幾乎是話音剛落,那個少女便立即行禮,「臣女告退。」
然後提著裙子,匆匆地離開了。
其他少女們互相對視一眼,也紛紛告辭離開,最後只剩下徐瑾玉和她那個張姐姐,徐瑾玉心有不甘,听說豫王殿下最近很喜歡來風亭月觀,她們就是故意來這里放風箏的,可沒想到被姜瑩給破壞了。
男人三妻四妾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更何況豫王殿下即將坐上那個最尊貴的位置,日後三宮六院少不了,她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自己跟她相識在前,還能幫襯一二。
徐瑾玉臉色正變幻莫測,旁邊的張姑娘突然拉著她一起行禮,開口道︰「那我們也告退了。」
姜聞音笑眯眯地點頭,愉快地放行。
徐瑾玉沒有辦法,只好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等到園子里清靜下來,姜聞音這個惡人倒沒什麼心情逛園子了,隨意摘了一捧菊花,慢悠悠地回了長華殿。
路上,寒月猶豫著問︰「王妃,您應該能猜得到徐德妃她們的目的,為何不直接將人送出宮去呢?」
姜聞音扭頭看了她一眼,撥了撥懷里的花瓣,「為何要我去做這個惡人?」
她將這群少女趕走,是因為她們目的太明顯,一點也不藏著掖著,自己只是給個警告而已。
把人送出宮去,這不應該是趙衡的活嗎?
寒月微愣,沒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姜聞音看了眼風亭月觀方向,挑了挑眉沒解釋。
直到晚上,寒月一臉古怪地走進來,向盤腿坐在窗下寫字的姜聞音稟報道︰「王妃,今日那群姑娘被送出宮了。」
姜聞音放下手里的毛筆,打量了一下自己寫的字,評價道︰「還算可以。」
寒月輕咳一聲,「您是在說殿下還是在說這字?」
姜聞音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都是。」
寒月遲疑道︰「既然您和殿下都互相掛念著,何不各退一步……」
姜聞音搖搖頭,「寒月姐姐你不懂。」
自己是不可能退步的,要退步的人只能是趙衡。
她這般想著,拿起旁邊的一冊古籍看起來,時不時地拿毛筆往紙上寫上幾句,時而眉頭緊蹙,時而眉眼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