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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風暴來臨之前!

趙頊與高太皇太後的談話只能算是不歡而散。

不過高太皇太後的話對趙頊還是有影響的,第二天與王安石討論完政事之後,趙頊猶豫了一下道︰「王師傅?」

王安石看到了趙頊眼中的猶豫,趕緊道︰「陛下有事?」

趙頊點點頭道︰「關于富相公的事情,現在朝野上下都非常關切,如今王師傅負責變法,中書五房之權力也大多轉移至條例司,政事堂之權力已經無關緊要,不如還是不要動好一些吧?」

王安石皺了皺眉頭道︰「陛下,非臣不容富相公,而是富相公迂腐、拘泥,他不干事,但私下卻是指使別人反對變法,這呂誨便是他的指使!

另外,條例司雖然將權力要了過來,但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王安石沒有說得太深入,但趙頊哪里不明白王安石的意思。

王安石的意思是,有富弼這樣的人在,終究是一個很大的威脅,另外,以條例司代政事堂行政,終究還是要被人詬病的,如今變法派已經快要到勝利的時候,就該趁機徹底的掌握權力,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清理政事堂,將中書五房的權力重新回歸中書五房,如此發號施令,才是名正言順的。

趙頊皺著眉頭思索。

王安石所說自然是有道理的,他自己何嘗有願意看到這種局面,如果不是要將富弼以及公亮放在那里當個偶像,以表示他酬恩富弼等老臣扶他登基,他早就讓王安石當昭文相了。

富弼多病,公亮老邁,本身也管不了事情,但這些時間下來,朝廷上下的確有一股暗流在涌動。

不過,高太皇太後的意見趙頊也是要考慮的啊。

趙頊思索了一會道︰「王師傅,要不還是維持原樣吧,最近物議已經沸揚,若是這般下去,朕也是要受不了的。」

王安石也皺起了眉頭,趙頊說的是這段時間以來的新政,制置三司條例司的設立、韓琦等人被貶謫、青苗法的發布等等,幾乎每一步都要引起很大的討論,趙頊的壓力也的確是不小,但是……

王安石慨然道︰「陛下,並非臣想要進一步,而是因為有富弼以及公亮在,這變法就總是有諸多的阻力。

若是能夠將他們請出政事堂,他們那些門生故舊才沒有了依仗,您應該也是知道的。

青苗法在地方的實施並沒有那麼順利,總是有很多人拒不執行,甚至有人用辭官來抗議的,這些人真是該死,但歸根結底,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支持,他們如何敢!」

王安石很憤怒。

王安石這話讓趙頊下定了決心。

……

韓琦最近的心情頗不錯,從被貶謫出京以來,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太美麗,尤其是築城的事情屢屢被西夏人破壞的時候更是糟糕透頂。

大宋朝西邊北邊的事情歷來不好搞,他韓琦雖然是這方面的行家,但有時候也難免要撓破頭皮的,朝廷如今的狀況不太好,有時候支持也有些不足,這里面當然也有王安石阻撓的原因,不過王安石未必是真的想阻撓,但是變法與築城都是花銷很大的項目,王安石主持變法,要給變法攬下更多的資源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這麼一來,可就苦了在西邊這邊的築城的將士了,因為西夏人的破壞,楊文廣帶著將士都沒有辦法好好地築城,拖了幾個月後,軍需消耗殆盡,軍隊缺衣少食,都快嘩變了。

好在汴京終于來了一批的軍需,據說是一個叫盧伯蘊的商人捐贈的,韓琦對這個沒有興趣,但有軍需供應,穩定了軍隊,倒是令他頗為高興。

但更讓他高興的是,楊文廣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忙乎了幾個月沒有成果,最近卻是來了依照聲東擊西,不僅順利將城給建了起來,甚至還狠狠地打擊了西夏人的氣焰。

至此一來,他的政績算是完成了。

听楊文廣說,這所謂聲東擊西的計謀,是那個叫陳靜安的年輕人出的,不過也是無所謂,只要能夠奏效就好了,至于什麼出色的後輩什麼的,他卻是沒有怎麼放心上,一個連科舉都沒有考的人,倒還不到入他眼的時候。

不過這兩天汴京來了一封信,卻是引起了他的興趣。

信是富弼寫來的。

「富相公說什麼了?」

他的幕僚彭知方笑問道。

彭知方跟了他幾十年,從韓琦剛剛中了進士通判淄州時候開始便開始跟著他了。

說起彭知方的事情,里面還有一個有趣的故事。

天聖六年,韓琦與妻崔氏以及母親胡氏從泉州出發,在淄州安頓下來,第二天韓琦微服私訪,此時的淄州是殘垣斷壁、乞丐徜徉。

淄州知州張大人、副使錢泳,想要重修州衙,但這里是貧困之地,一直無力重建,他們準備由錢大人向民間借貸並增加賦稅,新建一處與他們地位相稱的衙門,並為官員建一批公房以便居住,批文已擬好,需要韓琦簽字。

韓琦以淄州子民財盡民窮,若此時突增賦稅、強行收刮,勢必引起民變,有負聖恩為由拒絕簽署批文。

沒有通判簽署的批文並不能下發實施。

張、錢二人經過密謀,派彭知方來做韓琦的幕僚,他經常出入煙花柳巷,沾花惹草,是個風流才子。他們想借彭知方的弱點來敗壞韓琦的名聲。

韓琦得知後寫了封信讓管家轉交給彭知方。

彭知方回信並有所悔改。

韓琦讓管家取出100兩紋銀,將自己府上一名婢女許配于彭知方,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韓琦此舉在淄州同僚間廣為流傳,傳為一段佳話。

正是因為這番開始,彭知方對韓琦非常感激,而韓琦對彭知方非常信任,因為彭知方直言詢問,韓琦並沒有氣惱,而是直接將信給了彭知方。

彭知方看完之後頗為驚異︰「這個想法還真的是夠大膽的,果然是年輕人啊!」

韓琦笑道︰「你覺得有可能成功麼?」

彭知方失笑道︰「無論怎麼想,都絕難成功啊!」

韓琦對彭知方是非常信任的,聞言道︰「某也是如此覺得,但卻是覺得奇怪,彥國雖然脾性一般,但也不是無謀之人,怎麼會相信這等行事呢?」

彭知方想了想道︰「大約富相公不是覺得此事可行,而是有拼死一搏之意了。」

韓琦驚道︰「你的意思是,彥國認為陛下會將他貶黜,所以彥國借著這個借口反擊,以扳倒王安石?」

彭知方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不過,此時的時機卻是不太好。」

韓琦點點頭道︰「的確是不太好,變法才剛剛開始,暴露的問題還不算多,此事反擊,恐怕是難以扳倒王安石的,既然如此,彥國為何如此沉不住氣呢?」

彭知方笑道︰「東家不用多想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如同東家這般籌謀的。」

韓琦聞言失笑︰「這麼說富相,小心他找你麻煩。」

彭知方卻是不怕︰「東家肯定會護著我的,何況某也不在官場廝混,富相公想要找我麻煩也無處找起啊,哈哈哈哈!」

韓琦笑著搖頭︰「你呀!」

他頓了頓道︰「既如此,也不能對彥國的求助視而不見,知方你覺得某該如何處理?」

彭知方想了想道︰「此次富相公能夠主動來信,或許是一次彌合誤會的好機會。」

韓琦聞言醒悟,連連點頭道︰「你說得對,彥國對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懷,此次能夠主動來信,卻是無論如何都該相助才是。」

他們所說是之前富弼因為丁憂辭去昭文相之事。

嘉祐六年三月,富弼因母喪解職還鄉,也就是所謂丁憂。

按照北宋的成例,「執政遭喪皆起復。」

仁宗看重富弼,虛位五起之,富弼堅辭不出。+

在中書時,富、韓曾就宰相起復故事交流過意見,韓琦說︰「此非朝廷盛典也。」

于是,富弼在辭免起復的札子中奏道︰「臣在中書,蓋嘗與韓琦論此。今琦處嫌疑之地,必不肯為臣盡誠敷奏,願陛下勿復詢問,斷自宸慮,許臣終喪。」

富弼的意思是說,韓琦本來反對宰相起復,然而現在是我富弼遭喪,韓琦作為次相和我的好友,不好再堅決反對起復,所以皇帝就不必征詢韓琦的意見了。

有人說,韓琦看了這份札子後心情不爽,當然,富弼更是不爽,從此二人有了嫌隙。

仁宗見富弼終喪之心甚堅,考慮到首相之位不宜久懸,半年後乃拜韓琦為昭文相。有熟人直言不諱地向韓琦建議,應該推辭昭文相的任命,等待富弼的復位。

韓琦說︰「此位安可長保!比富公服除,琦在何所矣。若辭昭文以待富公,是琦欲長保此位也,使琦何辭以白上?」

這理由似乎有點牽強。以當時的情勢觀之,若韓琦堅持不就首相之位,仁宗未必不準。

韓琦未能堅拒,于公自無問題,于私卻不免有憾。

在富弼居家守喪期間,仁宗崩,韓琦以首相的名義領餃擁立英宗即位,成為旋乾轉坤第一功臣,政治地位如日中天。

至嘉祐八年五月,富弼守喪完畢,朝堂上留給他的位置已經有限。

昭文相是不可能再做了,集賢相也已經有人,于是,英宗任命富弼為樞密使。

以富弼的本心,對這個新的任命大概是不太情願的(所以屢辭新命),畢竟曾經滄海難為水,然而皇命所在,又不能挑肥揀瘦,做就做吧,于是打點精神,回京任職。

這樣的落差對于富弼來說是非常大的,所以他對韓琦怨恨頗深,也就不太往來了。

韓琦對此頗為遺憾,沒想到這次富弼卻是主動來求助,他雖然認為此事成不了,但卻是願意出手彌合縫隙。

彭知方道︰「青苗法在河北路這邊實施了一段時間,咱們倒是收集了不少的錯漏之處,不如就全數提供給富相公吧?」

韓琦想了想道︰「嗯,該提供,不過卻不能只是提供個證據,咱們也該出些力!」

彭知方驚道︰「東家,此時卻不是好時機,王安石如今聖眷正隆,就手上的這些東西,卻是難以撼動他的位置的。」

韓琦笑道︰「嗯,是難了點,但誰又知道呢?」

彭知方與韓琦共事幾十年,聞言恍然大悟道︰「東家的意思是隨機應變?」

韓琦點點頭道︰「王安石如此變法,肯定會有更多的問題出現的,他的變法過于激進,得罪太多的人,根本上更是害民之法,只有持續讓陛下知道,最後才能夠改變這等局面。」

彭知方點點頭,不過他與韓琦共事幾十年,知道韓琦肯定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來,但那些沒有必要深究,因為有些事情可以做,但說出來卻是一定要冠冕堂皇的。

韓琦想要干掉王安石,但卻不會說直接對付王安石,而是要用為民除害的借口,如此才能夠塑造光輝的形象。

天下人大多如此。

彭知方並不意外,但對一事卻是頗為好奇︰「這陳靜安是不是就是那個獻計的陳靜安?」

韓琦笑道︰「就是他。」

彭知方模不著腦袋︰「這人看起來挺聰明的,但這法子卻又是如何想出來的,他想推祖無擇上去,這倒是無可厚非,但他又不是不知道王安石與祖無擇積怨頗深,他想通過尋找青苗法的錯**迫王安石就範……呵呵,異想天開了吧?」

韓琦笑道︰「總有一些人自信過甚,這種人認為可以操控人心,可最終身死族滅的人也是不少。」

彭知方笑道︰「是啊,此事某當真是看不到半點成功的機會,王安石就是糞坑里的一顆石頭,又臭又硬,如何會妥協!」

韓琦大笑道︰「知方過于促狹了,怎麼可以如此說王參政呢。」

彭知方裝模作樣自省︰「哎呀,哎呀,知罪,知罪!」

兩人不由得相視大笑,笑聲中帶著快意。

在笑聲之中,一場大風暴即將到來,不過有些人還是有些後知後覺,仍然覺得明天還會是個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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