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輕離乘著馬車往城郊去,路上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很多,再也不是轟隆隆的傾盆大雨,縮減成了普通的勢頭。她便把車簾掀起來,看著外面的一角,掐算著時間。說實話,她上輩子雖然在三教九流之間游走,但是還真的沒和什麼所謂的江湖人士打過交道。
這從她不會武功這點就看的出來。在廟堂中,用的縱橫捭闔,要考的是謀略智慧。這方面她當然不讓。可是昨日的那迷煙,讓她深深的嗎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在這世道上行走,光會一樣是沒辦法擔得起‘縱橫’這兩個字的。而且她現在空有一身雄才偉略,沒有任何實戰的地方,如果真的能改,她倒是希望自己能有身不錯的拳腳功夫。
不過這些都也已經是後話了,再說沒什麼意義。因為漸漸的到城邊了,宅子逐漸少起來,景色也荒涼了起來。江輕離坐在車內往外看,眼光內的景色漸漸的都變成了冗長的城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依稀看見幾處錯落的宅子,後面接著大片的樹木,一側有溪水,還有連綿的青山。城牆被擋在一邊,反而沒那麼顯眼了。
車夫勒住了馬,叫了一聲︰「姑娘,到勒!」
「好,多謝師傅。」江輕離拿著傘從車中走了下來,從腰帶中慷慨的拿出了半吊子銅錢遞給車夫,「雨天不容易,為了吃口辛苦飯,拿著這個買點酒暖暖身子吧。」
「這……使不得使不得。這麼多的錢,老頭子要跑上幾十躺才掙得著哩!」車夫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漢,皮膚經過了常年的風吹日曬變得黝黑,身材精瘦帶著幾分嶙峋,臉上總有幾分苦相,但是一雙眼楮還清澈明亮的很。他是老實人,看到這麼多的錢,怎麼好意思手,連忙推了推手,說不要。
退讓之間,江輕離的袖子已經濕了半邊。她也是擰,死活把那半吊子錢塞到了車夫的懷里,然後轉身就跑開了,頭也不回的說道︰「您日子過得不容易,這就當是贏得的吧。」
她也真是有閑心,大戰在即的時候了,居然還有閑心幫別人這那。不過做完好事兒,心情是要不錯。江輕離很快就來到了那宅子的正門,上面的牌匾有些舊了,但是高府兩個字還是很容易分辨的。因為主子不在,也沒有人特地在外面守,畢竟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規矩不會那麼嚴。
江輕離舉著傘在周圍繞了兩圈,找到了一個角門,就順勢走了進去。雖然說這宅子肯定算不上大,可能只有王爺府兩三個院子的大小,但是勝在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又依山傍水,接著一小快花園。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而且建築也都精巧的很,就是里面沒有什麼人。雨勢不大不小,她一個人走過去,四周都靜悄悄的。
她在找這種東西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肯定不會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所以也不管地方了,隨便亂轉亂走,為的就是圖運氣而已。她來得時候也正巧,是丫鬟僕人休息的時候,一路上走來轉去,僅僅看到了兩個三個掃地的,還都是坐在一邊打盹,雨聲有大,她稍微往回一退就可以輕輕巧巧繞開。
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花園附近,江輕離四處眺望,忽然看見花園中有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竹林。莫名的心中一動,就躋身過去,往竹林都是深處走。因為這邊是連著後山,所以還真的不容易走到盡頭。她繞了一圈,再一回頭,發現宅子已經被自己拋到了遠遠兒的後面。她頗有些無奈,想著這回走錯地方了。
可是一個不經意的轉身,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個小院子。
和宅子截然不同的小院子,可是在江輕離看到它們的第一眼起,就感覺到了,那絕對不是一般的院子。她的手不自覺地有些顫抖,頓了頓,才盡量鎮定的舉著傘往那邊走去。她的眼力不錯,即便是有雨簾擋在中間,也能看到院子中依稀有幾個忙碌的身影。
「果然……」她感覺自己離自己想要接近的真相越來越近了,「就是這里了。」
「還是留步吧,姜姑娘。」一個聲音悄然無息的出現在了她的身後,「倘若你老老實實的呆著,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那我顧念著王爺的情誼,還會放你一把。大家好歹共處一屋檐下也有那麼多日子了,何苦要趕盡殺絕呢?」
「果真是你。」
江輕離轉過身,看到了高以明悄然無息的站在了自己身後。他撐著一把竹傘,但是衣衫也都濕的差不多了,看的出來也是用輕功一路趕過來的。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倒是鎮定的異于常人,就連握著傘柄的手都紋絲不動,真真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
「呵,我難道要謝謝你,留下我狗命一條?你也知道王爺對你有恩,那我是他的座上賓,你的手倒是長的很——我這人呢說不上多麼有才有德,但是知道你啊,就知道了八個字——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且不說別的江湖道義,光是王爺君無羨一人,你就對他不起。你站在這里說這些那些,難道就不臉紅嗎?」
真相都近在咫尺了,居然就這麼被生生的攔住了,這種感覺的確不太好受。只不過也沒什麼差別了,遲早都要這麼正面交鋒的,高以明不是那麼蠢的人,所以他來,亦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高以明忽然冷笑兩聲,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到底是我對不起王爺,還是你對不起王爺?你要拿易容面具干什麼?你本就是個罪臣之女,一開始就不應該活下來。誰要你求生**那麼強烈,居然以一己之力滅了一整個青樓,賴在王府上不走。我再怎麼不懂,也知道窩藏罪犯是抄家之禍。我幫王爺解決掉禍患,是幫他才是,哪來的什麼忘恩負義?倒是你,說什麼都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其實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臭丫頭——這副脾氣,嘖嘖。」
「和你有關?你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和你多說一個字都是人生的污點。不過既然見面了,我還是勸你一句,束手就擒了最好,能留你一條活口。王爺心慈手軟的,肯定不會對你怎麼樣,至多是遣送走你,要你從哪兒來回到哪兒去。現在把話說開了,還有一線商量的余地,你好好想想吧。「
「呵,我還要謝謝姜小姐了?」高以明繼續往前逼近,他踩在泥濘的水窪里,發出了細微的聲響,「說真的,從我第一眼看到你開始,就覺得你和青蘿很像。當然,青蘿沒有你漂亮,但是你們的眼神很像——明媚,天真,又堅韌。看起來是個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但是好像又有無窮的力量。直到青蘿去了,我才知道,她其實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因為和我兩情相悅,所以都默默隱忍了下來。即便她後來死,也都是在為了我贖罪。我這一生,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唯獨她……是我最不對不起的。「
這個人未免也太惡心了一點吧,用深情來掩蓋自己的變態。光這麼听,傻子恐怕還要真的以為他是如何一往情深的痴心漢呢。江輕離卻絲毫不為所動,抬起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另只手上,悄悄的把匕首從袖口往外掏了一些。為了保持安全距離,她往後退了兩步,微微頷首,又冷哼了一聲。
「還是別說這種自己騙自己的話了。你說的關于貴夫人的事情,我倒是都相信,只不過,你是為了貴婦人做的這些事情嗎?倘若你心中還有一絲一毫的婦人,會讓她的在天之靈看到你做這種事情吧?這樣光面堂皇的話,應該不止對我一個人說過吧。那屋子里的,都是那些被你騙過來的女人們,不是麼?」
她往後遙遙一指,依稀能看見院子里有一兩個窈窕綽約的人影,都穿著一色的衣裳,連身段也是差不多,只不過看不清臉。光是這樣看,就覺得讓人渾身的寒毛倒數了,江輕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罵了一句畜生,「她們又做錯了什麼?!」
「是她們自願的。除了你之外,每個人都是因為可憐我才自願留下來的。實不相瞞,我這招魂大法,也是那其中的一個女子交給我,送我的。她原本是這法門的繼承人,不過她天資不高,唯恐斷了祖宗的基業,就轉而教給我了。沒想到我倒是比她有天賦的多,才三年,我已經練到了第四層……」
說話的時候,高以明就愈發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了,說著說著就笑了笑。笑著笑著,忽然臉色又暗沉了下去︰「按理說,第四層的境界,除非功力和我不相上下,才有抗衡的本事。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連花拳繡腿都不會,是怎麼逃過一劫的?!我今日回去的時候仔細看了書和口訣,都沒有問題,也不可能有問題,那麼多人都試過來了……」
「哼,這我怎麼知道?大抵是你學術不精唄。我可是受害者,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江輕離也不知道顧惜城來了沒有,心里一緊有些慌了。因為高以明來得太快,顧惜城一來一去,怎麼說也要好些時間。自己現在能做的,就盡量的多拖時間,不然到時候自己瞎吹了一聲哨子,沒救到自己,反而連累了他,就不好了。
高以明搖了搖頭,眼神落到了江輕離的臉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魔力︰「不……沒有那麼簡單。我不會有錯,那肯定就是你有錯。」
這話,單獨听起來還真有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江輕離夸張的抹了抹胳膊,抖下了一身的篩糠︰「高先生,你這是執念成狂,已經不太正常了麼?我就是一個好端端的人,能有什麼錯?錯事兒倒是做過不少,但是人生下來,還能有什麼對錯麼?」
「哼,花言巧語倒是會不少。你這臨危不斷的性子,是從哪兒磨礪出來的?按理說,你一個只會深閨繡花鳥的姑娘,一個驚雷就可以嚇的三天睡不著覺。可是現在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我亦是一伸手,就能要了你的命,你卻一點兒不害怕。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