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口哨?會,怎麼了?」江輕離忽然也發覺到了自己動作的不雅之處,連忙從他的胸口處離開。自己坐直了,又裝作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撥弄著垂到自己胸前的一綹頭發。
顧惜城咧著嘴笑︰「這幾日你在明,我在暗。若是有什麼事情,你就吹聲哨,我就一定來了。不然若是靠我自己,你磕著踫著,我都要出來了。」
還沒想好要怎麼樣發展呢,他就已經想到這一層了。不過仔細想想,的確還不錯,簡單粗暴,就是有點委屈他了。江輕離挑了挑眉,反問道︰「若是真的要這樣,那你做的可就是影衛的活兒了。你這出身高貴的少爺,受得了那種風吹雨淋的日子麼?」
「這有什麼,出身是一回事兒,我不是和你說了,我自小就被送去習武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在話下。眼下緊要的,並不是我。」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目光飄去了遠方,「正巧早上王爺傳信回來,說還要兩日才能回來。你這事兒,想不想要他經手?若是想,那就再等兩日,他回來了再好好商量。若是不想,那就要抓緊了,兩日之內,速戰速決。」
「不想。」
江輕離眼見為實,那個高以明就算是跳進黃河了,仍改變不了什麼。若是等君無羨回來,跟他解釋,要他同意,重新商量,他還要顧全兩個人之間的情分顏面,不知道要拖到時候去。何況她可不相信高以明對君無羨能有幾分真的感動,但凡他有一絲一毫,就不會把手伸到自己的面前來。這種養不熟的白眼兒狼,留久了亦是要反噬主子,不如早點果結了。真的有什麼後果,她一個人來背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最好能找到那些姑娘們的所在,先看看她們的情況。」
雖然顧惜城對高以明的認識不深,但是一些基本的東西還是知道的。听到江輕離這樣問,他就忽然想到了︰「對了……我倒是知道他從前的住處,是城西的一處莊園,也是王爺為他安置的,格局不大,但是依山傍水,又很偏僻,日常的用品都要走個十幾里來有人煙的地方添置。他自己兩袖清風,再怎麼心思縝密,也應該沒本事弄別的地方安置,要不然,我過去看一趟?不行……你和我一起去!」
喲,這次倒是不一樣了。放在平時,不是要憂心忡忡的把她放在這里,然後說什麼外面很危險麼。江輕離覺得好笑,又喝了半杯涼茶,指尖搭在杯緣上︰「怎麼了~終于知道我的用處了。」
「不,我自然不能把你留著跟那個老賊共處一室了。即便打草驚蛇,也要為了你的小命著想才是。」顧惜城並不給她什麼情面,伸手擰了一把她的臉,「我的身手,只要你在我身邊,就能保護你。只要你不嫌棄我的寸步不離就行。」他亦是心切站起身來,「事不宜遲,我們換身衣裳就過去吧。」
江輕離一把拉住了他︰「光天化日的,換夜行衣麼?再者說了,人家難道就不會武功麼?就這樣穿,大搖大擺的出去。我有一陣子沒見紫月了,我們先去看看她。」她是不相信自己剛才那兩句話,就能讓那種縱橫江湖多年的老狐狸放下戒心的。說是無所謂打草驚蛇,但是也沒必要這麼上趕著去打蛇。她低著頭,隨便整理了一下衣裳,再一打量對方。
今天的顧惜城依舊是一身尋常的便衣,不貴氣,但是看著清爽的很。他個子高挑,穿什麼都自有一種氣質,這點十分的討人喜歡。她點了點頭,就順勢挽住了他的胳膊,大大咧咧地推開門︰「好了,叫人備車,我們走吧。」
說完,才想起來回身去拿冪籬。原本是有些反感高以明做出來的東西的,但是從各個方面來看,易容的面具是無辜的,所以江輕離和顧惜城兩個人還是都戴上了易容,從側門出去,坐上馬車大搖大擺的走了。
原本說好是再也不見的,不過女人向來都是言而無信,這並不會讓江輕離有什麼心理負擔。更何況,柳煙兒的事情她也還記在心上,的確有要請教他們夫妻的地方,所以去一趟也正好。江輕離坐在馬車上,忽然被席卷而來的困意打壓了,身子搖搖晃晃地,一歪就磕在了顧惜城的肩膀上。不得不說,迷藥和自然的睡眠還是有相當大的差距的,雖然從昨天昏到現在,但是實際上就是一直都沒有休息過,強撐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她揉了揉眼楮,低聲讓顧惜城吩咐車夫慢點走,自己要休息一會兒。
顧惜城說了聲好,掀開車簾轉告車夫。他習武多年,對風吹草動由著異乎常人的敏感,剛剛撩開簾子,即便不能看到後面的情況,也憑本能感覺到了——被跟蹤了。跟過來的人氣息很穩,腳步幾乎輕的沒有聲音,而且還能不疾不徐地和疾馳中的馬車保持距離,功力不可謂不深厚。不過細細感受了一會,那人的氣息略虛,這是中氣不足的表現,這是身子骨弱,或者輕功被荒廢很久,猛地又再次用,身子一時跟不上才會有的體現。
這樣想的話,還真符合高以明。雖然他沒和高以明交過手,但是行走江湖的人,沒點武功怎麼行?他退隱多年,的確不再動手也不再練功了。如果說他一開始還有那麼一絲一毫的幻想覺得江輕離說的那是一場誤會,那麼這個腳步聲,就徹底打消了他那本來就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放下了車簾,看到江輕離已經蜷縮著身子睡了過去。原本是多麼高貴驕矜的一個人,無時不刻都保持著高姿態和驕傲的模樣,現在居然已經累到在顛簸的馬車中都睡著了。他坐回去,心疼地把她攬進了自己的懷中,她的手放在膝上,手腕上的淤青還在。不堪一握的縴細手腕,顯得傷痕更是明顯。
雖然是有驚無險的回來了,但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呢?顧惜城竟然不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如果是真的,他只怕要後悔一輩子,把那個狗賊千刀萬剮又怎麼樣?並不能把這個小姑娘完完整整的要回來。自己是個男人,多吃些苦也沒什麼。可是她只是個深閨中的小姐啊!他自己在山上修行,听到顧家被抄家的消息,都是覺得晴天霹靂,生生在一眾師兄弟的面前暈了過去。那她呢?她是眼睜睜看見那些官兵沖進自己的府上,把東西一件一件帶走,再把人一個一個押走。
她身子那麼弱,還被帶上那麼沉的鐐銬,被丟件暗無天日的牢房里,受盡譏諷。苦苦等來的,不是申冤昭雪,倒是滿門抄斬。雖然留下了姑娘,但是要她眼睜睜的看著親人離去,自己也一落千丈,從金枝玉葉成了卑微的樂伎……這種落差和磨難,哪里是尋常女子可以忍受得了的呢。
他伸手,把她落到了眼睫上的碎發捋到了耳後,指尖拂過她的臉蛋,臉都驀然間跟著燙了起來。
「嗯……到了麼?」江輕離的睡眠很淺,感覺臉上有點癢癢的,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楮。略略掃過一眼,發現周圍還昏暗的車廂,車輪依舊滾滾,又立馬合上了眼楮,「還有一會兒吧……那我再睡一會。有點累。」
想了想,還是不要說跟蹤這回事情,等以後再說。她這人雖然說心思縝密,但是聰明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能休息一會就盡量多休息一會。他伸臂,把她攬進了自己的懷里,小小的一個人,呼吸都是輕輕的,輕輕的拂來,帶著溫暖人心的力量。
因為是去城郊的醫館,又特地囑咐了慢行,搖搖晃晃地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雖然不能說休息的好了,但是到底回復了不少體力,江輕離醒過來的時候明顯要比來的時候精神不少,伸了一個懶腰,把放在一點的冪籬戴在了頭上,就和顧惜城一起下了馬車。
醫館的生意不錯,應該是張季的醫術在那里,在哪兒都不愁沒人來。隔著一層蒙蒙的黑紗,看人不大清楚,她只能扶著顧惜城,兩個人並肩走了進去。看到在一邊忙活的小二,和上次並不是同一個人,這個瘦一些,看些好像也要機靈不少。她對他找了找手,丟了兩個銅板過去︰「和你們老板娘說一聲,就說老朋友來找她了。」
小二見兩個人面生,但是好像又不是什麼壞人,看著手里的兩個同伴,心下一掂量,當即笑盈盈的對二人一拱手︰「好叻,二位在這兒稍候。」他一轉身就去了,不一時,就笑容滿面的回來了,「二位里面兒請吧,夫人說好生招待二位呢。」
江輕離笑了笑,和顧惜城一起往里面走。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所以還算是駕輕就熟,不過和上次來的感覺不同,這次醫館好像比之前闊氣不少,她掀開了面紗仔細看了看牆,發現都被粉刷過。她已經知道了自己之前送過來的那些家當,都被花在了哪里。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錢財不在多或者少,只要能叫自己開心,那就最好的去處。這醫院紅紅火火,兩個人的小日子應該過得不錯。雖然兩個人的交情談不上多麼的親昵,但是也好歹是並肩作戰過的同一線朋友,說沒有一點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她走過熟悉的路,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紫衣的婦人過來迎。
平心而論,紫月說不上是多麼傾城絕色的人,但是勝在五官清秀,眉眼稍處帶著一段風流。而且如今從良了,再也沒有從前的那些輕浮打扮,就連紫衣都是合襯柔和的面料,上面繡著淡淡的白色小花,配上翡翠玉飾,臉上的妝容精致,愈發有了主母的氣勢。
她臉上的妝容精致,打扮的一絲不苟,看見兩個人向自己走過來,當即熱情的去迎接︰「喲喲喲~小兩口兒這麼快就想起我來了,來的這麼匆忙,我可是什麼都沒有來得及準備,先過來吃杯茶吧。我這兒寒酸,粗茶淡飯可不要嫌棄。」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緘默了,都停住了步子,抗拒的模樣如出一轍。紫月冷了凌,打量一番兩個人,還是笑得很開懷︰「怎麼了,還不好意思了?人都來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江輕離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從斗篷中伸出了手擺了擺,又略微靠近了一下顧惜城,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說道︰「咳咳,這件事情,我以後再和你解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