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了怪了,收拾細軟?難道小姐是要趁著那日人多,偷偷跑出去?泠月想了很多種理由,可是接下來听到的,卻和她想的都不一樣,甚至,遠遠超乎了她的想象。反而是江輕離,說的時候一直都一臉的冷靜,好像就是早已經準備好的。接下來按照她的設定發展,也是理所當然。
聞鶯是和泠月一起听著的,又湊過來看江輕離話的圖,兩人都有些糾結。到底只是普普通通的尋常姑娘,沒有那麼濃烈的愛恨情仇,更是沒有見證過生死,听到這樣龐大的計劃,未免覺得膽戰心驚。江輕離倒是十分淡定,草草把圖紙收了起來,唇角帶著笑︰「我沒有要你們兩個做我的幫凶,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了的。只不過,是要走的時候帶上你們兩個一起走罷了。往後,可能還要遇到比現在更崎嶇,更坎坷的路途。不知道你們兩個,願意麼?」
「願意!」
「當然願意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說完了,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了頭。聞鶯支支吾吾半晌,說道︰「小姐……這是不是太狠了一點?到底,是人命關天啊。」
江輕離撩起了自己額前的幾縷碎發,露出了當初的傷痕。經過時間的愈合,和好藥的調理,其實已經看不太出來了。但是傷痕就是傷痕,它永遠都會留在身體上︰「倘若那一天,我死了呢?我也是人命關天,有人來哭我,有人來管我麼?除了我自己,我又能依靠誰呢?這樓中的人,哪個不是惡跡斑斑,哪個的手上沒有沾滿鮮血?聞鶯,你來定芳樓比我早一些,我這樣的,是第一個麼?會是最後一個麼?」
聞鶯不說話了。
當然了,這條胭脂街看起來是個花紅柳綠的好去處。可是只有呆在這個地方的人,才知道這個地方究竟有多麼骯髒,又有多少人在這里流過血。做披頭生意的,除了那些當真只愛錢財,不要臉的,大多數其實都和紫月那樣,有個淒慘的出身。被賣到了這里來,這輩子大抵就沒有別的出路了。即便是僥幸活下來,也是要被迫出賣身體,有時候想想,甚至還不如死了呢。許多貞潔的,也都死了,反抗的,不知道在各家的後院中流下了多少血。
江輕離重生之後厲害,帶著鋒芒,即便是這樣,樓中關于自己的流言蜚語和白眼兒也未曾少過分毫,何況其他的那些沒有能力的小女孩呢?在這個高大華貴的定芳樓之中,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個姑娘的冤魂!這個樓中的人,幾乎每一個,都死有余辜。
「這樓中的人,有一個是懷著良善之心的嗎?你們兩個共事那麼久,就連丫鬟都是一副嘴臉。每一個在這里受盡折辱的姑娘,都有她們的份兒。別人不來計較,我偏要計較。就是這樣,就是這個理由。當然,說的光面堂皇了,其實,多半還是為了……‘自己’報仇。」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恩怨分明,睚眥必報。聞鶯和泠月跟著服侍的久了,也明白她的心里。她們仔細想了想,的確覺得這個理由沒辦法辯駁。不過到底都是尋常的小姑娘,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的。江輕離看到她們還是一臉糾結,就笑了笑︰「行了,我知道這事情對你們來說比較難以接受,所以就當做從來都沒有听見過,好嗎?你們只當做是出逃就行,那天,就是一個意外。人生在世,活得太明白不好。我告訴你們,只是因為覺得你們值得被坦誠相對。」
「好,小姐……奴婢支持你!奴婢其實在這里也受了很多的苦和委屈,可是自己沒有你這樣的本事,只能忍氣吞聲。如果真的這樣就能解月兌,那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聞鶯咬了咬牙,頭一個贊成了。
泠月本來就是被當做殺手養大的,對于人命其實並沒有看得那麼多重。多少次,江輕離被樓中的女人們嘲諷**,她都恨不得把劍去殺了她們。這下子成了事實,還真的並不覺得難以接受。她見聞鶯也邁過了這個坎兒,自然就跟著點了點頭。
這兩個人,還真的沒有讓自己看過。
江輕離忽然覺得有些悵然,別過臉,對外面看了看,又嘆了口氣,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這姜傾梨雖然軟弱了些,但是身邊的人倒是真的對她好……可惜,可惜性格太軟弱了一些,別說保護別人了,連自己都保護不好。不過沒關系,既然斯人已逝,也就沒必要太過感傷。她來代替她做著一切,也都是一樣的。
她又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美人就是從頭發絲兒到腳趾頭都好看的,一雙手指節分明,白皙細女敕,柔軟無骨,極為好看。這樣的一雙手,馬上就要沾上鮮血了。江輕離愣了愣,想了原本屬于自己的手。其實一開始,她的手也很好看,雖然她容貌不佳,但是身段,各方面都不輸旁人,只是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飲血飲的多了……那雙手就變了。起了繭子,布滿了**,還有經過刀劍洗禮之後,留下來的傷疤。即便漂亮的形狀還在,但是任何看到那樣一雙遍布傷痕的手,都要覺得好駭人吧。
現在,就不一樣了。不管自己做出什麼樣子的事情,沾上多少鮮血,這雙手永遠都是這副美好的樣子。自從換了一個人之後,江輕離也漸漸的開始接受自己的美貌,並且學會了打扮。描眉涂唇不在話下,前些日子閑暇了,還用鳳仙花汁染了指甲。這會兒指甲上的顏色褪了一些,從一開始的嫣紅變成了淡淡的粉色,愈發合適是個十六歲的身體了。
「小姐,你在想什麼呢?」
聞鶯倒是很容易開解自己的心情,只要把不太好的事情拋到腦後去就行了。她這會讓緩回來,看到江輕離正盯著自己的手發著呆,便這樣問道。
被一下次拉了回來,江輕離收回神思,微微笑了笑又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別的事情出神了。前幾天你們也辛苦了,趁著這幾天她們還沒緩過來,休息休息吧。」她倒是很滿意現在的情況。說來說去,還要感謝君無羨。若不是君無羨半路來了,她絕對沒有現在這麼輕松。
至于什麼污名髒水,隨便吧。
想想自己上輩子,可是倒貼別人,別人都避之不及呢。江輕離想到了這里,唇邊又掛起了譏諷的笑。
漸漸地就要入秋了,天氣一日比一日冷。難得,今兒卻是個好艷陽天。聞鶯和泠月知道江輕離說的話管用,加上昨天的確休息的好,也就有使不完的干勁來了。兩個人合力把放在最底下的箱子取了出來,那里的都是冬天的衣裳。收拾細軟,這些可都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眼看著天氣涼了,都要換厚實的衣裳了。
兩個人抱著衣裳,去外面洗了。江輕離也沒閑著,在屋子里轉了轉,想著到時候走的時候要帶著些什麼。她轉了幾圈兒下來,居然發現除了錢以外,她什麼都不想要。也是……這畢竟是別人的身體和別人的生活,和自己的無關,自然就沒有留戀吧。可惜,這個姜小姐給自己留下來的記憶太少,江輕離實在不清楚在這個地方到底有沒有會讓她依依不舍的東西。
但是,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沒有的。畢竟……這種鬼地方,若是能叫人依依不舍,那才是有鬼了。江輕離嘆了口氣,去櫃子里找出了一些書來。這些書是一開始就在江輕離這邊兒的,不過不像是老鴇會準備的,應該是姜家小姐為了留個念想留下來的東西。也不能說是些閑書,但是什麼琴棋書畫,對于她來說什麼用就是了。不過既然是人家的東西,還是收起來好好保存吧。
江輕離抿了抿唇,把那些書一一收拾好,用粗布包裹起來,又重新放了回去。說起來,自己這陣子過得滋潤,倒是為自己添置了不少東西,走的時候她倒是不稀罕,但是留在這里,又覺得太便宜別人了。她犯了難,坐在一邊兒的箱子上,晃著腿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心中開始打起了算盤。
總歸是要走的,要不然……再去麻煩一下王爺,讓王爺幫忙運這些東西?
這也太大費周章了一些吧。江輕離忽然懂得了,什麼叫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了。眼前的這些東西,就是。果然,在寄人籬下的時候,千萬不要這樣放縱的添置東西才是。
‘咕咕咕’‘咕咕咕’
她正出著神,忽然看到有一面窗子被撞了兩下,一個影子在窗外撲騰。走過去,一推開窗,就看到一只鴿子飛了過來。江輕離愣了愣,當即認出來了這個是專門用來傳信的信鴿。至于什麼人只能傳信,而不能直接見面,除了顧惜城,也就沒有另外一個人了。江輕離對著東西很是熟悉,輕輕模了鴿子的小腦袋兩下,便從它的腿上取下了信筒。
那鴿子乖覺的很,就立在江輕離的肩頭,烏溜溜的大眼楮一眨不眨,只是一副好奇的模樣打量著她。她也不在意,拆了信筒,就看到十分清雋的四個字——一切安好。倒是瞧不出來,這個顧惜城的字居然如人,一樣的賞心悅目。
不過就這麼點兒事兒,有什麼好說的……君無羨已經說過一次了,特地叫信鴿來干什麼?自己可沒有回復這種廢話的興趣。江輕離覺得好笑,伸手捧著那鴿子,就將它放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