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輕離的軟禁生活就在這樣不太美好的情況下開展了。不過的確,在她用一杯熱茶的反擊之後,那些來來往往的丫鬟們都安靜了不少,江輕離可以理直氣壯的搬個椅子坐在門口,曬著太陽看著書。即便那些路過的小丫鬟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瘋狗一樣,她也絲毫都不介意。
而根據泠月和聞鶯的說話,自然攀上了三皇子君如羽這顆大樹,柳煙兒就愈發的順風順水起來。三皇子每每過來都豪擲千金,甚至還有傳言,說三皇子私下已經答應了柳煙兒,要將她從這青/樓贖出來,做自己的填房。或許填房算不上什麼好的身份,可是這可是堂堂皇子身邊的妾啊,怎麼樣都比在這種地方好。
柳煙兒固然貌美又頗有人緣,可是就是因為這樣,老鴇才死活不會放走這顆搖錢樹。大抵,也只有三皇子這樣有權有勢的人,才有可能撬動老鴇的手,讓她放人吧。
從前江輕離不愛出門,也懶得打听外面兒的事情。現在被軟禁了,反而對外面的消息好奇起來。她幾乎每日都要問一下花魁大賽的進展,和花樓中其他姑娘們的動態。泠月苦中作樂,打趣她是不是喜歡上了哪個姑娘,主僕三人雖然待遇一落千丈了,可是仍是打打鬧鬧的,不亦樂乎。
時漸入夏,一日便下起小雨來。姑娘們在徹夜的笙歌燕舞後,都隨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歇下了。江輕離起了個大早,小心翼翼的沒有打擾兩個還在睡覺的丫鬟,自己換了衣裳,出門洗漱——現在不是從前了,樣樣都好自己動手。不過也多虧了從前在冷宮的日子,她那不沾陽春水的十指也知道要如何操勞了。
簡單的洗漱了一番,正在把前幾日的衣裳都泡進了木盆中。忽然听到了一個人輕輕的喚道︰「姜姑娘……唉,你怎麼能在自己洗衣服?」江輕離還沒來得及回頭,身邊就閃過一個紫色的身影,連忙奪過手中的噴,「這些粗活,怎麼不叫你的丫鬟們做?她們兩個就這樣讓你在外面踫冷水麼。」
原來是紫月。
有半個月沒見,紫月看起來已經大好了。雖然整個身型都比從前瘦了一大圈兒,但是樣子卻看起來精神了不少。雖然臉上沒有胭脂水粉了,卻還是唇紅齒白的。江輕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是笑了笑︰「風寒大好了?我看你力氣大了不少。」說完,才從她手里把盆接了回來,「泠月和聞鶯每天晚上還要幫著在樓中打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總不能什麼時候就讓她們做。不要說這些客套話了,來找我有什麼事情麼?」
紫月知道江輕離一直都是這樣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听到她這樣說話,也不是太意外,只是也跟著笑了笑︰「你救了我的一條命,我還不能來感謝你嗎?玲兒那丫頭雖然心腸好,待我不錯,但是笨了些。不是你在那兒,我只怕是要活生生燒死了。而且你還幫我墊付了診金,就讓張大夫常來看我,我不光好了,還比從前好的更多了。」
「嗯,好了就好了。道謝就不必了,你那樣子也是因為我,我不過是為了還你的人情罷了。」江輕離興致缺缺,倒是沒有和紫月多談下去的興趣。雖然她現在已經不太排斥紫月,不過仍舊沒有想在定芳樓交朋友的打算。她說著,又去井邊打了半桶水,把盆放到了自己住處了門邊,才拍了拍手,「有事就說事,若是無事,我就要回去了。那兩個小丫頭都在睡覺,動靜大了恐怕吵醒她們。」
她說話的聲音放得很輕,的確是在為里面的人考慮。紫月想了想,也知道這她們主僕的關系素來很好,也就沒有再懷疑什麼。只是看著她,又嘆了口氣︰「我做的難道還不夠麼?我已經跟你證明了,我站的是你這一邊兒不是嗎。怎麼忽然就又這樣對著我冷臉,是我又做錯了什麼嗎?」
「啊?紫月姐姐,你說笑了。我沒有討厭你,或者排斥你啊。只是現在剛起來,有些起床氣。」江輕離說是這樣說,臉色卻沒有和緩半分,只是擺了擺頭發,「你幫我也只是因為我會幫你。可是你現在看看,柳煙兒已經攀上了三皇子那顆大樹,而我卻住在這樣的地方,不許出門,不許插手任何事情。你想要贖身,恐怕難咯……」
她這樣說了,一邊橫著眼打量紫月的神情。紫月倒是出乎意料的,並沒有說生氣,也沒有著急,反而是有些委屈︰「你把我想成什麼樣子的人了?雖然老娘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但是老娘的眼楮又不瞎。你現在什麼處境,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也不蠢,我知道,你肯定不是這就這樣隨隨便便就輸了的。最重要的是,不論你現在有沒有計劃,又或者是什麼別的,我作為‘朋友’,雖然你不認我這個朋友,也是要來看看你的!」
「……」
這下輪到江輕離愣了。
重生到這樣一個鬼地方,一直就在無休止的和一群蠢得要死的女人中間斗來斗去。就連再活一次的好心情都要被消磨光了,哪兒有興趣在這群人里交什麼朋友。她倒是沒有想過,即便是這樣,居然還有一個人上趕著來找自己獻忠心。感動自然是有的,但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即便紫月說得多麼光面堂皇,她仍舊是覺得,有目的。
江輕離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一些,稍稍給紫月讓了一些位置,方便她離自己近一些︰「好吧,就當你是真心實意的。現在你看完了我,我也照樣是這副臭臉,當真沒有別的,想要說的話了麼?」
「自然是有的,你擔心我沒有話說,我還擔心我什麼目的都沒有的來,反而要惹得你想更多呢。」紫月見她卸下了心防,也就不奢求更多了。她往前走了兩步,輕聲說道,「你也不要覺得我有什麼惡意。只是這幾日風言風語太多,一些小丫鬟都沒眼楮的要騎到你頭上了。我實在是有些氣不過。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可是出出氣還是有本事的。但是……我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你不是那麼簡單就會一蹶不振的人。所以才要來問問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問的,未免也太直白,太開門見山了一些。江輕離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還是什麼波瀾起伏,只是伸手環在了胸前︰「這問的也太寬泛了些,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如果你問我,我還能不能住回去,還在這兒當什麼高高在上的小姐。那,自然是不行的。我再有本事,也不能逆了皇子的意思,現在柳煙兒正是火熱的時候,皺皺眉頭,動動指頭,我只怕就要掉半條命。我只是個普通人,沒有那麼大的能耐。你呢,你來找我,是要來幫我,催我,還是要說風涼話?」
「你未免也把人想得太壞了一些!雖然老娘的壞事做的多,但是,老娘可是決定了——一樣樣都會償還。」紫月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紗衣,沒有過多的裝點,清瘦的身子,倔強之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美麗,「姜姑娘,我……喜歡上張季張大夫了。不論是逃也好,還是傾家蕩產的贖身也好,我……是不會再呆在這里了。今日來找你,也是要問問你的意思。你若是還有什麼別的打算,我就留下來幫你,若是你沒有,那……就不要怪姐姐無情,先丟下你走了。」
「張季?那個治你的郎中?」
江輕離這下子才是驚了,腦海中閃過那張老實遲鈍的臉,一時間無言以對。她愣了半天,才看著紫月也氣勢洶洶的叉著腰,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才知道了她是一時沖動,但卻不是在開玩笑。半晌,她才問道︰「你想清楚了嗎?值得嗎?張大夫固然有點本事,但是也就是個窮大夫而已。而且他又那麼喜歡周濟旁人,日子可沒有在這兒過得舒心。而且,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這個問題,也是江輕離無數次午夜夢回,問自己的話。為了另一個人,去奮不顧身,去孤注一擲,到底有什麼意思?且不說對方是否是真心實意,就算是,那又如何呢?長相廝守,又哪有那麼容易?做這樣得不償失的事情,對于一個柔弱的女子來說……太蠢了。
太蠢了。
江輕離皺了皺眉頭,強行忍住了自己要把‘蠢’這個字說出來的沖動,只是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倒是紫月笑了,她到底是年紀長些,比江輕離現在的身體也要高上一些。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樣子說不清是喜是悲︰「你這丫頭,不能仗著自己聰明些,就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了。情愛這種東西,你還不懂得呢!倘若你像我一樣,也遇到一個對你好的,真心愛你的,按照你的能耐,指不定能做出什麼比我還要瘋狂的事情呢。我是沒有什麼本事,也只想得出來逃跑了……至于值得不值得,就要看你究竟要什麼。有人喜歡名,就去追求名,有人喜歡財,就去賺,而我,我就是個普通的女子,求得……不過是個能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罷了。」
「……好了,你這些肉麻的蠢話我可不要在听了。」江輕離實在是感覺到一陣雞皮疙瘩。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花樓的女子動了真心,是怎樣的一副場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