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樣說,可是臉上幾乎沒有任何的悲傷之情,若不是江輕離的確搬到了這樣一個逼仄的小屋子中,倒會以為她是在雲淡風輕的評價別人。只是她越是這樣,兩個丫鬟就越是擔心,都跟著圍了上來,說道︰「小姐,我們哪兒能算什麼受苦,本來就是住這樣的地方,也都習慣了。倒是你,明明是個千金,現在卻要住這種破地方。」
「沒關系,也就住一時而已。等花魁大賽結束了,咱們就可以換地方了。」
「什麼呀……小姐,你難道這麼天真嗎!連奴婢都知道,他們肯定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放過你。要奴婢看啊,說什麼住到花魁大賽就結束,那只不過是個騙你搬出來的幌子而已。現在你不能插手那些東西了,她們不是想怎麼比就怎麼比嗎?而且現在柳煙兒又攀上了三皇子,論財力,或許有人勝過三皇子。可是,那畢竟是三皇子,不是麼!誰敢得罪他呀……小姐……咱們,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聞鶯素拉聰明伶俐,平日里不聲不響的,其實在大事上看得還是十分清楚。她言辭懇切的說完,看到江輕離撲在床上,眼皮已經指耷拉了,一方面心疼她受累了,一方面又擔心以後,所以仍舊是把她拉了起來,雙手握著她的雙臂,使勁搖晃︰「小姐~你先不要睡呀。現在咱們回去還來得及,反正你的主意多不是嗎?即便是三皇子,你也一定有辦法周旋的。」
被從半夢半醒中拉回來,江輕離顯然有些不情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困頓了,她這時的臉色沒有平日那麼鎮定、無堅不摧,相反的,有些溫柔,像是不堪一擊的易碎琉璃。慢慢拾起眼眸,輕輕哼了一聲,帶著一點夢中的旖旎︰「周旋什麼,現在柳煙兒真是得寵的時候,我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過去鬧。她真的撕破了臉要和我鬧,我是能宰了三皇子還是能殺了柳煙兒?現在要緊的是平安度過柳煙兒得寵的這一段時間,避其鋒芒,別再做什麼招惹的事情。人在屋檐下,忍氣吞聲不是正常的事情麼?」
江輕離說著,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又掩著嘴打哈欠︰「我說聞鶯,我都不在乎住在這兒,你在乎那麼多干什麼。行了,不要說那麼多了,快叫泠月也一起洗洗睡吧。「她說著,輕輕拍了拍聞鶯的肩膀,自己月兌了衣裳,獨自鑽到被窩中去睡了。
見她這樣,聞鶯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了四個字——自暴自棄。可是,現在的小姐已經不是從前的小姐了,做什麼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別人說什麼都不會管用。剛剛說這麼多,十有八九就是耳旁風了。而且,柳煙兒不許江輕離在樓中再做什麼大小姐,雖然聞鶯和泠月還是江輕離名下的丫鬟,可是也是從今兒起,晚上也是要過去幫忙的。
「唉……小姐,你是隨遇而安了。可是奴婢想想,總是覺得不甘心。憑什麼,要讓壞人踩在咱們這些什麼都沒做錯的人頭上呢?那個柳煙兒,就是狗仗人勢!」聞鶯這樣忿忿不平,可是看到江輕離已經進入了夢鄉,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的幫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的和泠月走了。
泠月一直都不是個多話的人,剛才听到了江輕離和聞鶯的對話,一直都沒有說話。這時候兩個人都走了,她才輕輕拍了拍聞鶯的肩膀,對她搖了搖頭︰「你不應該說這些的。小姐肯定是有自己的主意,她若是想和他們對著干,肯定能想出比我們多得多的主意。既然她現在要忍,那咱們就跟著忍。不是有話說嗎,叫忍一時風平浪靜。小姐說的避其鋒芒,才是真道理……」
「……你說得我知道……」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原本睡著了個江輕離在床上動了動,倏然睜開了眼。這件屋子逼仄,陰暗,只有角落里點了兩支蠟燭,可是仍舊十分微弱,幾乎只是兩個豆大的點。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還是起了身,從帶來的行李中找到了那兩張紙。紙上畫著的是花魁大賽最終日的景象,幾百根蠟燭點燃,照的燈火輝煌。台下的人熙熙攘攘,最中央的是個潦草的小人兒,看不清面貌,只有飄動的衣袂。
她的畫技很好,寥寥幾筆,就把這副場景勾勒的栩栩如生了。江輕離半靠在床上,又拿了筆,臨時在構思上刪刪改改了幾句。最後覺得差不多了,才把東西都放了回去,將那兩張紙也重新放回了行李中。自己用了屋子中還剩下的水,簡單的洗漱了一番,也就睡下去了。
有了之前‘自己’誓死不從張文玉的前車之鑒,即便服軟了,老鴇還是不敢讓江輕離拋頭露面的。倒不是嬌氣,而是客觀來說江輕離即便現在性情大變,可是容貌稱之為傾國傾城也絲毫不為過。青樓中什麼人都有,保不齊有什麼客來了看上她。江輕離上一次是自己死,若是再有下一次,恐怕是要拉著大家一起死。固然平日里老鴇作威作福,但是這種事情還是很明白輕重的,所以也只是在日常待遇上極盡克扣,其他倒是也沒再做什麼過分的舉動了。
第二日就是花魁大賽復賽的日子了,中午過來花樓中的姑娘們都拖著昨夜疲勞的身子,起來梳妝打扮。後院中更是熙熙攘攘,各家的丫鬟都端著水,拿著一樣一樣的新衣裳,眼花繚亂的走來走去。江輕離坐在屋子里,屋子的門打開著,她弄了個太師椅放在門邊,手中打著一把團扇,像看戲一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看樣子,一點兒沒收到被‘貶謫’的影響。
大家也各有各的忙頭,大多沒人注意到這邊優哉游哉的江輕離。若是有一兩個看見了,也就是匆匆瞥過一眼,至于那些會明著膽子啐一口的,不是柳煙兒的人,就是蘇盼煙的人。
壞事兒都讓柳煙兒做盡了,蘇盼煙倒是躲的好。一連好些日子都沒見到了,要知道了蘇盼煙這種身份的人,即便低頭不見也要抬頭見的。能這麼長時間的不相遇,自然是花了功夫躲著的了。要麼說這人和人就差了許多呢,知道這個事情,蘇盼煙還想著要給自己留余地。狡兔三窟,她可能有三十窟。
就是不知道,自己和她還有沒有那個再討價還價的緣分了。江輕離實在是閑,閑的開始各種胡思亂想。到底也在這個定芳樓住上好幾個月了,時間如白駒過隙,她總該捋一捋這里的人和事了。到時候,也好一個個區分開來。正在心中慢慢較量著,忽然,一大盆水就沖著面前潑了過來。
江輕離一愣,就看到也不知是誰家的丫鬟,排隊去那邊的下水溝里等不及了,直接就往江輕離現在住的門前一潑。雖然沒有波及到本人,卻是整個兒的弄濕了門前。如今也還不是夏季,這麼多的水,若是要等干恐怕都不容易。別說許多軟底鞋,薄底鞋根本就走不出這里,就算是千層底,那也是很費布料的。
雖然說看起來不是一件大事,可是實際上惡毒極了。江輕離打量著那端著水盆的姑娘,大概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頗有幾分姿色,就是有些尖酸刻薄。穿著灰綠色的衣裳,一手插著腰,滿臉的得意。看到自己正在被看著,一點兒都不害怕,只是笑嘻嘻的說道︰「姜姑娘,媽媽不是說你往後都不許出去嗎?反正你都不出去了,我水潑這兒也沒關系吧?沒關系吧。嘻嘻,我走了!」
說著小心翼翼的避開了要踫到自己的水,一蹦一跳的走了。沒走兩步,踫到相熟的人,打兩句招呼,還邀請她們都來江輕離的門前潑水。江輕離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陸陸續續有四、五個高矮胖瘦不一的小丫頭來了自己的門前潑水,雖然長得各不相同,可是各個,臉上都是洋溢著笑容。好像這不是在潑水,而是在和人嬉戲玩鬧。
平房本來就沒什麼地基,被這麼潑了這麼多次,這會水已經透著門檻滲透進來了。而聞鶯和泠月還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江輕離的臉上很少有表情,被潑水也沒有說話,更沒有躲開,這樣就大大助長了那些丫鬟們的氣焰。直到又來了一個端著銅盆,急匆匆的丫鬟過來,剛要潑,江輕離抬手揚起手里的一杯茶,狠狠的對著那個丫鬟砸了過去。
熱茶加上杯子,都正中了丫鬟的身子。雖然沒有砸傷身上哪兒,卻還是被熱水燙了個不清,她因為要躲,所以一時沒能拿得住手中的水盆,又一下子也潑到了自己身上,淋成了落湯雞。這樣,崩了一天臉的江輕離才笑了起來,她起了身,小心的避開睡,盡可能的站得離那個小丫鬟近了一些,笑著說道︰「現在,知道誰是落水狗了麼?」
「啊……你,你……」那丫鬟的膽子不大,看到江輕離這麼陰沉沉的笑,頓時被嚇的不輕。東西也不管了,就這麼抱著空著的盆,哭著跑開了。
真是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不對,是狗仗母狗勢。
江輕離只覺得心頭煩躁,倒不是擔心會有什麼後果。畢竟稍微聰明一點兒的都知道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緊,不然自己真的撒起潑來,誰都不會好過。但是就這樣有事兒沒事兒的過來惡心一下自己,就像天天早一開門,就看到門口有狗屎一樣的惡心。她有些想站在門口破口大罵,但是冷靜下來,又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