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盼煙的口才和柳煙兒想比,自然是高明不少。但是在江輕離的強大氣場下,她平日里那些油嘴滑舌的本領,仿佛在一瞬間就失去了似的。結結巴巴的說了半天,也繞不開就是些問好、奉承之類的話。江輕離听得有些乏了,指尖扣在了桌面上敲得’噠噠‘響,意味深長的問道︰「現在這兒就你我兩個人,還要說這些無用的廢話麼?我瞧得出來你是有備而來,也願意給你幾分薄面。倘若你不好好珍惜,那就……沒什麼可談的了。「
「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蘇盼煙一下被問的懵了,起初以為被冒犯了。細細一想,才明白過來,「你,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江輕離幾乎要收回那個和這些人打交道還不錯的評價了。和蠢人說話,簡直是要折壽。這種你來我往的事情都需要提點,簡直是浪費時間和生命。她有些不耐煩的托著腮,瞥著眼看她︰「罷了罷了,既然你當真只是過來和我問好的。那我剛才說的話,就當做我沒有說過吧。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原來姐姐這些日子疏遠柳煙兒不是為了向我示好。怪我,怪我。「
「不是。你別急呀,我這不是……也沒有明白妹妹的意思麼。之前妹妹和我總是赤急白臉的,我哪兒知道妹妹是這個意思呢!」這下子蘇盼煙才反應過來。心中又驚又喜,想著自己好歹是這樓中的牌面,江輕離從前傲氣歸傲氣,冷靜下來,總是會明白自己有多重要的。
原本還以為她會多麼的棘手難辦,如今這麼一看,也不過爾爾罷了。蘇盼煙不禁有些小得意,面對江輕離意料之外的示好,飄飄然極了︰「妹妹呀,不是姐姐自夸。這人呢,總是需要一個依仗的。這雙拳難敵四手的老道理,妹妹你這讀書人應當最明白了。一個人,再厲害,那也厲害不到哪兒去。可是有別的人幫,那就不一樣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蠢的套近乎都要自己提點,這會居然有臉自賣自夸,夸耀什麼自己的本事。江輕離打心眼里瞧不起蘇盼煙,在心中狠狠的嘲笑了一番,臉上卻洋溢著無比真誠的笑容︰「自然是這個道理。姐姐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雖說咱們從前有過些不愉快。但是這兒畢竟是姐姐你的地盤,我思來想去,不論能不能和姐姐化干戈為玉帛,起碼不能為敵。至于什麼幫不幫,那倒沒什麼必要,我這兒沒什麼事情,也沒什麼需要勞煩姐姐你的。」
「是嗎?我看你一手操辦花魁大賽,這屋子里的燈半夜都還亮著。做姐姐的都擔心你的身體呢!你不要和我客氣,能有什麼要我的幫的地方,只要我能幫得上,那就一定可以幫。「
蘇盼煙拍著胸脯,那殷切的眼神幾乎都要躥出小火苗來了。她今日穿得一身淡粉色的紗衣和紫色長裙,胸前繡著綻放的桃花,露出了一大塊白花花的肉來。此時又這樣做動作,可以說是非常一言難盡的姿勢了。
江輕離有些沒眼看,撇過臉避開她,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就不必了。這些都是要寫要畫要安排的事情,姐姐恐怕幫不上什麼忙吧。我也不過是想和姐姐你交個朋友,也不敢多勞煩姐姐什麼。「說完,漫不經心的撩了撩垂在發邊的鬢發,眼神漫無目的的四處游蕩著。
「那就罷了,既然你這樣說,我也就不強求了。倘若一上來就弄的那麼熱情,倒是要叫你質疑我呢。」說是這樣說,想也是這樣想。普天之下能這樣把掩耳盜鈴的事情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恐怕也只有蘇盼煙一個人了。
因為這是午後,樓中的姐妹們大都在休息。畢竟這里的人,各個都是晝伏夜出,像江輕離這樣作息正常的,才在這兒顯得有些不正常。蘇盼煙是特地趁著飯點兒來找江輕離搭訕的,沒想到一路發展這麼順利,以至于讓她有些詞窮了。
「那……那妹妹還有什麼要說的麼?咱們兩個好不容易,可以心平氣和的坐下說說話,也不容易啊。」
「沒了。姐姐還是快些走吧,省的和我關系親密起來,又要惹得樓中的其他姐妹中頗有怨言。指指點點你也就罷了,倘若是波及連累到我,又要叫我煩心好久。」江輕離有些困了,這話是要趕客。她擺了擺,起身過去要替她開門,「不過姐姐不要擔心,我不是在嫌棄姐姐。只能說是,我是個比較愛惜羽毛的人,姐姐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要找我,還是在光明正大的地方和我說比較好。不然這樣暗搓搓的相會,我怕……會讓另一位不開心。」
她所指的那個‘另一位’,當然就是柳煙兒了。
畢竟這定芳樓中,她還是有些威懾力的。江輕離很清楚蘇盼煙的接近刻意,但是她偏偏要順水推舟,要徹底的讓這對假姐妹花真真正正的徹底距離。今日蘇盼煙來向自己正式示好,就是一個最好不過的開始。
一邊送客,一邊從腕上褪下了一個鐲子,不動聲色的塞到了蘇盼煙的手中,輕聲道︰「從前是我年輕氣盛,不懂事,姐姐不要計較。其實我懂得,我這樣的人來這里,你們總歸是不願意的。會想著趕我出去,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要不像是那一位那樣惡毒……冤枉我,其實我都很能理解你們的處境的。這鐲子也不值什麼錢,姐姐收下,就當做是賠禮謝罪吧。」
蘇盼煙一模那鐲子,再飛快的掃過一眼,知道不是多麼貴重的品種,可也並不便宜。她自然是愛財如命,而江輕離的這一番又是正中她的下懷,心中不甚欣喜,自然是美滋滋的接了下去。她當著她的面,把那鐲子套到了手中,又歡喜的比了比︰「妹妹的眼光可真是好,這鐲子好看極了。」
「姐姐喜歡就好。時候不早了,姐姐也去休息吧。我今兒起了一個大早,這會兒也是要睡一會解解乏的。」
兩個曾經劍拔弩張的仇人,居然在三言兩語間就泯了恩仇。你一言,我一語,親昵的簡直像姐妹似的。江輕離滿臉含笑的送走了蘇盼煙,門一合上,那帶笑的眼角眉梢立馬就耷拉了下來。和這樣的人說話,簡直是在折壽。蠢又不自知,同她同台演戲,都折煞了自己的身份。
唉,只希望這日子快些過去。等花魁大賽開辦了,也就快要熬出頭了。
「唔,怎麼聞鶯還沒有回來?」
這樣想著,江輕離忽然想喝茶,卻發現去送碗筷的聞鶯遲遲沒有回來。她猛地一驚,心道怕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情罷?說著心下焦急,忙去開門。可剛一開門,就看見了一個老熟人。
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正對著自己盈盈的笑。
江輕離愣了愣,這才月兌口而出︰「王……王爺?」
來認穿著一身淺金色的外衫,上面繡著勾連的萬福紋路,袖口上繡著歲寒三友。頭發束起,用玉簪綰起,眉眼澄澈。明明是十分貴氣逼人的打扮,穿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難得的溫潤氣質。加之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氣,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的溫和動人。
「怎麼,不歡迎我?」
君無羨看起來心情不錯,差點被江輕離撞了個滿懷也沒有生氣,反而是調笑似的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她擋住了自己的去路。又自顧自的補充道︰「你最近的風頭實在是太盛了,今日恰巧又來應酬,便來看看你。」
「自然歡迎了。只是我不知道,原來十一王爺也是個喜歡擅闖女子閨房的人。」對于現在的江輕離來說,君無羨可以稱得上是自己唯一說得上話的朋友了。在這個偌大的樂陵城中,她只是個人人唾棄的罪臣之女。能保全性命、清白,已經是一種萬幸了。哪里還敢乞求要什麼朋友不朋友呢。
而就在這寂寂的生活中,君無羨可以說得上是她唯一一點可以稱之為顏色的例外了。固然是個男人,但是也總比沒有好。江輕離難得的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出來︰「閑話還是不說了,你先去里面坐一坐,我那丫鬟一直沒回來,想著這會出去找一找她。」
只有對真正的朋友,才會這樣不拘小節。臨時讓他白等著,也不會覺得有什麼虧待。加之江輕離從來是個利落大方的人,兩人雖然沒有說幾句話,可是已經很自然的熟絡了起來。君無羨笑了笑,擺了擺袖,阻止道︰「欸,我給她叫了些午膳,讓她在樓下邊吃邊候著。我和你說閑話,不想有第二雙耳朵听見。」
這話一出,江輕離就會了意。這次他來,恐怕是另有玄機吧。
她點了點頭,已經邁出去的一條腿又縮了回去。一只手比了比請他進屋,另一只手帶上了門,動作行雲流水,落落大方。原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有些不堪,可是她的姿態爽利,意外的讓人覺得坦蕩極了。
「王爺莫要怪我這兒簡陋,茶水算不好,就當做憶苦思甜了吧。」江輕離喝茶並不講究,雖然自己在吃喝方面比較用心,但是並沒有怎麼準備過茶。而大男人,總不能和自己一起喝什麼兌了蜜的花茶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