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霍嬛與蘇羨說道︰「曾爺爺對我最好，我剛定親的時候他就對我說，不喜歡的千萬不要勉強，要嫁就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可惜我沒有喜歡的人，我娘覺得差不多就定下了，曾爺爺因此總是嘆氣。」
霍嬛低著頭，撥了撥自己的手指，扯扯嘴角苦澀道︰「事實上，曾爺爺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曾爺爺雖不贊同，可李家來退婚的時候他還是怕我受委屈，替我出氣。」
停頓了許久，她聲音輕弱，「若不是為了替我出氣，他哪會摔跤啊。」
蘇羨道︰「這不是你的錯。」
霍嬛道︰「曾爺爺也說不是我的錯，他說他只是到了時候要走了，他叫我不要哭。」
她眼圈紅了，但沒有流淚，又道︰「我就一直努力地不要哭。只是昨晚沒能忍住，讓曾爺爺看見了定是走得不安心了。所以今天送他最後一程的時候我不哭。」
她回過頭看著蘇羨，蒼白地笑笑道︰「阿羨，我失去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了。」
蘇羨亦看著她，忽而伸手扶過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霍嬛沒有掙扎，乖乖地安靜地靠著他，仿佛他是她的依靠，盡管這種依靠會很短暫。
明明他比自己還小，卻讓她覺得這麼踏實可靠的感覺。
霍嬛道︰「我怎會不知道，隨著長大，人就總是會在得到與失去中徘徊，愛我們的人，和我們愛的人，都終有一天會離開我們的。只是這道理很容易懂，但做起來的時候真的很難。」
蘇羨道︰「所以這才叫長大。」
「長大，」霍嬛道，「我不想長大。」
她喃喃道，「長大就要嫁人，就要離開自己的家人，就要與一個陌生的人組成一個家。要是能一直像以前一樣多好，可以去稻田里捉螞蚱，趕鴨子回家，晚上還可以捉螢火蟲給某個不常到鄉野里來的人看。」
她閉了閉眼，「要是能一直停留在以前多好。」
那時候大家都無憂無慮，快樂天真。沒有長大的煩惱，和要面對的斷舍離別。
她後來都沒再說話了。
蘇羨微微側目，見她歪在他肩上睡著了。
陽光將她的頭發淬成了暖金色，看起來柔軟又光滑。
他沒有叫醒她，任由她睡。
等她一覺醒來，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才發現日頭已經老高了。
她眯著眼看向蘇羨，緩過神笑了笑道︰「我還以為從昨晚到今天，你的出現只是我做了場夢呢，沒想到你竟真的來了。」
隨後兩人起身，緩緩往山下走去。
霍嬛兀自又道︰「上回給你寫信，說起我定親的事，我其實不太想你來看我嫁人，但就是想著告訴你一聲，等你下次再來這里，我便已經不在這里了，往後也不適合再與你通信了。」
她回頭看了看他，道︰「又長高了，我看你都得越發仰著頭看了。」
蘇羨道︰「上回有事，沒能趕得及。」
霍嬛道︰「結果你沒趕上喜事，卻趕上喪事了。」
蘇羨問她道︰「以後打算怎麼辦？」
霍嬛道︰「反正婚事也非我所願，退了也罷。我要給曾爺爺守喪，娘總不會再給我許親事了。往後，就好好生活吧，照曾爺爺說的，別讓自己受委屈和後悔就成。」
蘇羨點了點頭，又問她︰「要守多久的喪？」
霍嬛道︰「三年。」
蘇羨道︰「也好。」
兩人回到村子里，霍嬛便又回自己家幫忙了，一時間也顧不上蘇羨。
等家里收拾妥當了，霍嬛才來找他，已是黃昏時分。
蘇羨問她︰「海螺還在嗎？」
霍嬛應道︰「在的。」說著她便轉頭跑回家去，沒一會兒就又跑回來，懷里抱的正是那只漂亮的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