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爹道︰「人生就是這樣，有人慢慢長大，也就會有人慢慢老去。生老病死本來就是最常見的事，她遲早應該認識到的。」 他看了看蘇羨，忽然回過神來，又道︰「呔，許久不見，阿羨越發長成大人模樣了；可在年紀上你比我家丫頭還小三歲呢，都還是孩子，我與你感慨這些作甚。」
蘇羨道︰「伯父說的我懂。」
霍爹道︰「今日你來，丫頭就哭出來了，以往她就與你最是要好，我知道她最听你的，你替我多勸勸她，想開些。」
蘇羨點了點頭。
蘇羨回到靈堂，霍嬛安安靜靜地，往盆里燒著紙錢，她弟弟在旁邊埋頭打瞌睡。
霍嬛娘在門口看見了，有些心疼孩子，就叫醒了弟弟讓他出來回房去睡。
蘇羨在霍嬛身邊坐下，伸手打開一塊帕子，攤在手心里遞過去，道︰「吃麼？」
霍嬛動了動眼簾，看見那干淨的帕子里包著點心。
是鎮上賣的點心，她記得，她曾和蘇羨去鎮上的時候，買來吃過的。
正是因為蘇羨見她吃過，她還挺喜歡，所以白天打馬經過鎮上，往那鋪子門前停了停，進去買了些捎上。
半晌，霍嬛才動手，往帕子里拈了一塊，放到嘴邊咬了一口，邊嘗著邊滿眼通紅地呢喃道︰「好甜啊。」
蘇羨沒勸她，只是陪著她。
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村子里先響起了幾聲犬吠，緊接著公雞高亢抖擻地打鳴，村子的人就陸陸續續地醒了來，過來霍家幫忙。
快到了時候，霍嬛不得不退起身退到一邊去，讓大人們進來收拾靈堂，抬棺入槨，準備出門上山落葬。
霍嬛走在前面，蘇羨不是霍家親眷，只能走在後面。
上山的時候，天色漸漸亮開，將上山的道路鋪就了一層極淡的霞光。
霍嬛紅腫著雙眼，但老爺子下葬安墳始終，她都沒有再哭。
她只是目送了最後一程，再虔誠地祭拜。
大家忙完了以後，太陽就出來了，整個山上都是金燦燦的陽光。
大家吆喝著散了，霍爹招呼著都去霍家吃早飯。
霍嬛沒有回，她跪在新墳前，燒完了最後的香燭紙錢，方才轉過身，卻一抬眼就看見蘇羨正站在不遠處安靜地等著她。
就如同每次他回來祭拜女乃女乃，她都總是坐在不遠處的一棵桑樹上等著一般。
蘇羨的女乃女乃也在這山上，霍嬛便腫著一雙眼泡子，陽光將她的瞳仁照成了漂亮的琥珀色，她沙啞著聲音問道︰「要去看你女乃女乃嗎？」
蘇羨看著她道︰「你願意陪我去嗎？」
霍嬛點頭，她便朝他走來，然後在前邊帶路。
兩人去了一座舊墓前，蘇羨理了幾許雜草，兀自道︰「來得匆忙，女乃女乃勿怪。」
霍嬛在旁邊听了，道︰「女乃女乃見你來不知道多高興，又怎會怪你。她定是知你心意的。」
蘇羨兀自低低地對墳塋道︰「她是個好姑娘對不對？」
霍嬛听不真切，帶著濃濃的鼻音道︰「你說什麼？」
蘇羨道︰「我說，你很會安慰人。」
霍嬛愣了愣，道︰「你也很會安慰人。」
蘇羨道︰「可我什麼都沒做。」
霍嬛道︰「但你出現了，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蘇羨理雜草的動作微微頓了頓。
後來兩人一起離開了，卻沒急著回村里，而是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于一方山石石墩上坐下來，舉目可見遠方山影重重相接，近處村莊的輪廓盡顯寧靜。
蘇羨先開口道︰「對不起。」
霍嬛轉頭看他道︰「對不起我什麼？」
蘇羨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應該早些來的。」
霍嬛道︰「昨晚的點心還有嗎？」
蘇羨又打開帕子遞給她。
她拈了來放到嘴里吃著，眯著眼看向遠方，一張素淨的臉隨著年紀長大而日益長開了，輪廓愈加細致，透著少女的柔美。
她道︰「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