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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7 危機解除

極光會的情報網很快就定位到了最近活躍于社交場上的亞瑟•華生。

于是,很快便有信徒出動,假意遞出邀請,實則動用了綁架標配的迷藥和麻袋,把陷入昏迷的目標帶到了某處據點的地下。

當A先生走入監牢深處的單人牢房,命隨從點起牆上的壁燈,蠟燭的火光因而照亮了那張低垂的臉龐。

即便被換上粗糙的麻布囚服,雙眼緊閉,潮濕陰冷的地牢中搖曳的昏暗光線讓每個人都仿佛從陰影里爬出的鬼魅,但這一切外因都無法影響那張面容的美麗。

A先生仔細地打量了許久,終于不得不承認他的長相與出現在神諭里的那張臉極為相似。

那麼問題來了。

神諭里提到的「新娘」,為什麼是個男人?

A先生陷入了思考。

半晌,他決定暫且先略過這個疑點,讓視線從敞開的衣領下移,越過肩頸、鎖骨與胸膛,來到手下在匯報里提及的異常區域。

這個男人沒有可以被稱作是月復部的部分。

如骨刺般蒼白環抱的兩側肋骨以下,呈現透明感的皮膜覆于外層,讓任何人都能清晰地看見那截被挖空血肉和髒器的軀干,以及一件似乎不該在人體內部出現的詭異物品。

那是一面樣式古舊的翡翠石鏡,表面浸染著深深淺淺的不祥血痕。

常人見到這幅場景,就算不被嚇個半死,也會一時訝異恐慌于那具殘缺不全卻仍有呼吸心跳的異端之軀。

不過A先生並不在意。

他走近那個被鐵鏈栓住四肢和頸部的男人,半蹲下去,伸手撫上那層詭異的透明人皮隔膜,似在認真觀察他月復中的那面翡翠古鏡。

突然,他的手沉入那段空洞的殘軀,五指虛張地抓住了翡翠古鏡的握把,然後猛地向外拖拽!

鮮血隨之噴涌而出,飛濺到A先生穿著的黑袍上,也在他臉頰和下巴附近留下了猩紅的印記。

受到重創的那人理應在劇痛中醒來,讓他陷入昏迷的藥物並不能幫助減輕人體對痛覺的認知。

但那個低垂著頭顱的俊美男人只發出了一聲悶哼,便再無反應,月復部那片像是被野獸啃食過的狼藉失去外側可有可無的阻擋,徹底暴露于空氣中。

腐敗潰爛的味道逐漸彌漫。

A先生看向手中似乎正在緩慢汲取血液的翡翠古鏡,略微眯起了雙眼。隨後,他無聲高舉起右手,湊近舌忝舐了幾下指節沾染到的濁血。

令人顫栗的刺痛與麻痹傳入舌尖的同時,A先生當即咬斷了自己的半截舌頭,張口吐到地上,再以鞋底碾碎。

做完這些,他表情不變地轉身,示意牢房外那名始終垂首安靜等待的手下過來。

極光會掌握的非凡途徑不在少數,除了得到主垂憐眷顧的虔誠信徒能夠成為「羊群」的放牧者,其他亦有擔任起牧羊犬職責的成員潛伏于王國首都的各個社會階層,勤勉地向更多的羔羊傳播主的信仰與福音。

這位看上去溫和親切的「心理醫生」便是牧羊犬之一。

他以咨詢師的身份活躍于中產階層,手段隱蔽地引導了數頭迷茫無信的羔羊回到主的懷抱,對于該如何讓人吐露心聲的技巧自有一番獨到見解。

「心理醫生」從外套口袋中取出自制的草藥純露和通過違禁渠道購買的致幻劑,熟練地幫助目標攝入,然後借這些藥物的輔助功效,以及一塊比普通懷表小巧許多的銅質表盤,開始嘗試以自身的非凡能力將人心的防壁一點點瓦解蠶食。

盡管進展艱難緩慢,但「心理醫生」最終還是成功抵達對方的心靈領域,與心智體取得了溝通。

他在這個男人的記憶中看到了一場儀式。

那是在晦暗不明的封閉地下,四周滿是看不清具體形貌的古怪雕塑,而儀式中心,一個神秘女子身穿邊角呈現出腐爛破敗感的黑色長袍,用她歌唱般的聲音逼迫這段記憶的主人捧起祭台上的翡翠古鏡。

在病痛的折磨下,這段記憶的主人別無選擇,只能服從神秘女子的命令,拿起那面詭異的翡翠鏡子,咬破手指,在它平滑的表面涂上鮮血。

隨著儀式的完成,男人得以在鏡中窺見一張沉睡的女性臉龐,那是無法用凡俗言辭來形容的至善與至美,哪怕沒有半點生命氣息,也絲毫不影響她震撼人心的形貌。

也是從此開始,男人得到了饋贈,曾經普通平凡的五官竟逐漸發生變化,向鏡中那張女性臉龐的模樣過渡轉變。但與饋贈同時到來的可怕詛咒令所有看似美好的表象都黯然失色。

「心理醫生」離開那段記憶,下意識畏懼地看了一眼這個男人被挖空的月復髒,這才低頭轉向A先生,如實匯報自己見到的畫面。

A先生听完,自然而然地認識到了兩個問題。

「他原本不長這樣,是在完成了儀式後,才逐漸變成鏡中那名女性的模樣?」

「心理醫生」恭敬而謙卑地點頭。

略一思考後,A先生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個逼迫他舉行儀式的女人是誰?」

「心理醫生」回憶了一下自己所見的那段記憶,肯定地回答道︰

「悼亡女士,這個男人將她稱作悼亡女士。」

…………

听愛麗絲講述到這里,克萊恩頓時醒悟了她這般設計的意圖︰

「你打算讓極光會的人替你調查那個魔女?」

最近他們二人都被閑雜事務分心纏身,以至于他險些忘了愛麗絲來到貝克蘭德、意圖踏入上流社交圈的目的——她似乎認定會有魔女利用自身美貌活躍于官僚和貴族階級,暗自操縱某些計劃的推進和實行。

亞瑟•華生微笑不答,只是轉而說道︰

「那之後,A先生把我帶到了供奉著‘真實造物主’神像的祭壇前,又是讓我吃下奇怪的眼球和藥渣,又是讓我誦讀他家造物主的神靈尊名的,大概是打算逼瘋我,方便他們控制?」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愉快的下午茶?」克萊恩忐忑地打量她,努力壓下有些坐立不安的心情。

「別在意細節。雖說我的確也想近距離研究研究那位神靈的祭壇,但那樣容易玩月兌,還很可能讓A先生和他那些手下擺月兌我特意為他們準備的群體幻術,所以我就讓他領我在遠離祭壇的區域參觀了一下那座地下監牢,最後順了一小包魷魚干零食就回來了。」亞瑟•華生保持著壓低的音量,一本正經地說明道。

「魷魚干……零食?」克萊恩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哦,我剛才沒提嗎?他們的那座據點設立在碼頭區的一個水產腌制工廠底,回到地面稍微走幾步就能看到加工的流水線,當然還有大量河海生鮮。」她向後靠住沙發,不怎麼高興地輕哼一聲,「如果我什麼都不拿,這次就等于讓人白佔了便宜,被掏肚子那一下還是挺難受的……」

聞言,克萊恩霍然一驚︰

「等等,你不是用幻術影響了那些人嗎?那一段從體內拿出鏡子的展開不應該也是……」

「前面的經歷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只有祭壇那段被我稍微修改了一些細節。」亞瑟•華生搖了搖頭,糾正他道,「要讓別人相信某件事,首先就該讓它具備真實,哪怕只是部分。而最能令放牧者失去戒心的,自然便是盡在掌握的乖巧羔羊。接下來,如果他們還打算繼續尋找下去,不管他們真正的目標是誰,對我都是有利的。」

克萊恩不得不承認她的做法自有一定道理,只要不去在意具體方式……這麼想著,他下意識望向她不見異常的腰月復處,無端升出一股拉開衣服看看的沖動。

不過他也只是把這個念頭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就果斷拋到一旁,認真思索起愛麗絲與極光會的這次交集會為現狀帶來怎樣的變數。

短期內,她的「華生」身份將因為頭條報道的影響,知名度大幅度提升,再加上魯恩軍方和三家教會或多或少的關注,極光會這樣以瘋狂出名的邪教組織就算再沒腦子,也不會冒著徹底暴露自己的風險,只為了將一個不算穩定的潛在信徒拉下水。

至于從長遠角度來看,我的第一個復仇目標就注定會讓我走到那群瘋子的對立面,愛麗絲也不可能永遠忍讓偽裝下去……既然遲早都要翻臉,現階段自然應該利用好每一個收集情報的機會。

似乎是想起了某個沉澱在心底深處的名字,克萊恩不由微笑起來,卻也知道現在不是談論復仇的好時機。

先不說保鏢小姐有沒有可能听到這里談話的內容,光是那個叫康斯的軍方部門成員和兩名非凡者身份的警察就足夠麻煩,更不用提那個疑似可以附身伊恩的神秘存在,讓人不得不謹慎應對隔牆之耳。

想必愛麗絲也是考慮到這種情況,才會刻意選擇講述這段略顯離奇、卻又相對沒有涉及多少重要秘密的經歷。

同時,這也是她透露給夏洛克•莫里亞蒂的信號,告訴他支撐起「亞瑟•華生」這個假身份的背景故事,好讓人物更加立體豐滿。

有大帝抄襲自《基督山伯爵》的小說在前,這種出身前王室家族的復仇者人設簡直就是閃亮耀眼的主角標配,再加一點身負詛咒的苦大仇深,好,一個備受關注的標靶就此誕生。

相比之下,他那位來自間海郡的朋友就顯得平淡無奇,看不到多少值得關注的價值。

當然,克萊恩不敢把所有賭注都押到燈下黑的僥幸,和那張不知道經不經得起調查的身份證明上。

最妥當的做法,自然是慢慢淡出這位高調人物的交際圈,成為他諸多不起眼的普通友人之一。

所以當克萊恩開始組織語言、思索該如何表達,亞瑟•華生就像是猜到他會說什麼一樣,率先開口道︰

「我今天回來還有件事——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暫時搬到他們指定的住所去。」

「那你……」克萊恩下意識看了一眼安靜端坐的少女本體,「你妹妹這邊怎麼辦?」

「幫我照顧她一段時間,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再來接她。」亞瑟•華生微微點頭致意,隨即站起,向起居室入口走去的同時擺了擺手,「好了,我得上樓整理東西了,否則李爾森子爵家的小兒子又該懷疑我要和朋友密謀逃跑,偷偷蹲在門外竊听了。」

「現在可沒時間讓你悠閑地聊天,更何況你們如果真的在談家務事,為什麼會允許莫里亞蒂偵探在場?」康斯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從門外走廊傳來。

「因為他有意追求克蕾雅,這個理由足夠充分嗎?」亞瑟•華生的腳步正在逐漸遠去。

「……什麼?他……」他的年齡看起來都夠當她父親了!

康斯大為震驚地探頭看了一眼起居室內的情景,總覺得那個長著邋遢胡茬、面露喜色的糙漢偵探似乎一下子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克萊恩無辜地回望過去,只覺得對方投向自己的眼神充滿著鄙夷。

「干嘛,听到哥哥說要搬出去住一段時間,你就這麼高興?」等到來自軍方的監視者走遠,愛麗絲終于不再靜默,頗為懶散地仰倒在沙發上,很輕地笑了一下。

「沒有的事!」克萊恩清了清嗓,連忙借口工作帶過了這個話題,「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該準備出門工作了。」

說著,他起身為壁爐添了些無煙煤炭,又幫她找來幾件保暖的秋冬季用品,這才前往客廳查看伊恩和警察那邊的情況。

通向客廳的門已經開啟,克萊恩剛步入其中,就見伊恩略顯緊張地站在凸肚窗旁筆直立正,精神狀態看上去還算不錯,一見到他便像是松了口氣;而那兩名警察則是圍在他為營造職業感的線索牆前,饒有興趣地翻動他記錄案件分析的筆記本,低聲討論著什麼。

听到腳步聲,那兩名警察同時回頭看向屋主,其中一人帶著職業微笑走近與他交談起來,另一人坦然地繼續翻動記錄。

克萊恩抱著常人都會有的好奇心試探了一番,自是沒能從口風很緊的警察那里挖到多少信息,但同時卻也稍稍放松了些許。

如果對方真的在伊恩身上覺察到問題,他們的態度必然不會像現在這樣輕松隨意……他在心底無聲點頭。

由于張貼在線索牆上的案件情報多與「十字路口的惡魔」有關,他們之間的話題很快就轉向了那些血案。

克萊恩突然想起某事,頗為心動地指了指線索牆的方向開口道︰

「對了,警官,我記得警方在公開懸賞任何與‘十字路口的惡魔’相關的情報,不知道我推理出來的這些可能……有沒有達到可以領取賞金的標準?」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微妙的笑意。

佩戴督警勛章的警察輕咳了一聲,委婉道︰

「我們每天都能收到許多推理情報,如果它們都是有效的信息,那個該死的凶手早該落網了。」

好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畢竟我也只是以獎金為目標嘗試著分析了一下,沒有認真對待,再加上作為偵探卻不打算參與這種可能一案成名的大事件,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克萊恩收起失落,又與二人攀談了一會,就看到亞瑟•華生領著康斯走下樓梯,手中還提著一個不大的皮箱。

見狀,兩名警察也相當自覺地告辭離開,跟在軍情九處的年輕人身後進了那輛停在路邊的四輪馬車。

目送著那頭頗為漂亮的駿馬拉動車廂漸漸行遠,克萊恩站在門口長出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的危機終于解除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輛拐出明斯克街的馬車上正進行著一段有關莫里亞蒂偵探的對話。

「不和你的偵探朋友道個別嗎?」康斯抱著雙臂靠坐在馬車的座椅上,望向窗外勻速向後移動的街景說道。

「比起道別,我倒是更希望你們能分點人手去給他當保鏢……更正,是安排幾個監視他的人。」亞瑟•華生以一種听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的語氣道,「堂堂魯恩軍方,竟然只願意派三個人輪值觀察克蕾雅,你們好意思嗎?」

康斯感覺自己已經開始適應這人的嘲諷了,心中不由感到有些難言的悲涼︰

「要不是因為考慮到她是你妹妹,有概率遭到‘十字路口惡魔’的報復,你以為我願意去寫這個申請?」

「所以你們甚至分不出人手照顧其他可能被卷入危險的普通市民?」亞瑟•華生了然地微笑起來。

康斯沉默了一陣,生硬地轉移話題道︰

「你之前要求調度的資料現在應該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們正在前往聖喬治區警察局的路上。現在,做好開始正式調查的心理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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