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手被緊緊握住，從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力量。
白澤一言不發，帶著她離開這里。
即便是城內極高的火石再提升溫度，但是依然是零下10度的氣溫。
差不多倒點水，沒一會就會凝固成冰。
看了眼女孩身上，與周圍環境相比，單薄的衣物，圍巾包裹著小臉，雙頰上如白玉般染上紅色。
「冷嗎？要不要我把大衣給你。」
徐若薇似乎思維還停留在剛才那個老人神神叨叨的話語中，她其實隱約感覺到了，所有事情，除了對白澤說的關于戰爭的話，應該都是在聊自己。
心思沉重，女孩不免低下頭，但卻看到了他的腿。
「不用不用你最怕冷了。」
青年聞言愣了下，順著她的視線，立馬明白了。
呼了口氣，語氣稍緩了一些。
「沒事，我抖腿不是因為冷。」
徐若薇慌忙地抬起頭，與他目光對視。
距離這一切開始，已經過去幾個月了。
但少女卻覺得，這段時光比自己已經度過的歲月還要漫長。
突然想起爺爺的話。
人情有冷暖，日久才見人心；世態有炎涼，患難才見真情。
在她短暫的17年人生中，有過許許多多的人。
眼前這個，無疑是印象最深刻的。
其實對于父母，因為長久的相處，反而覺得這種尋常事是理所當然，對于爺爺，更多是童年時帶來的威嚴和安全感。
她未想過世界如此不同。
亦沒有想過那些幻想中的故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少女不止一次在和六耳獼猴相處的時候，問過他，為什麼。
為什麼是自己。
猢猻撓了撓頭，心里泛著嘀咕。
「因為，這個世上很少有人會去相信這些了吧。」
徐若薇更加不解，明明喜歡仙俠文化，喜歡這些的人比自己更多，更專業，自己一個高中生何德何能？
六耳獼猴看了看天空上的夜色。
「可能很巧吧，你踫巧遇到了他。」猴子說起白澤，嘴上還是蠻酸的，眼楮下意識往別處瞟。
少女聞言，悵然失色。
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沒有遇到白澤呢？
可能那一個晚上就死了吧，也不會有後續那麼多麻煩。
是啊，自己早點死了，就不會麻煩任何人了。
猴子看她這樣，難得說了點好話。
「這世上信仰神話，喜歡孫悟空的人很多，但很少會有你這樣的，他們大多喜歡孫悟空的力量。」
「喜歡齊天大聖的威風。」
「喜歡天大地大的放肆。」
「他們是為了而想得到力量，但其實，這世上根本沒有這些，所以就只能想想，投射到現實中，便是做研究，當成文化而有趣。」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自己。」
「他們嘴上說著義正言辭，安慰自己，世道險惡，講的什麼厚黑，久而久之，到了現在，哪怕岳飛也是錯的，因為所謂功高蓋主。」
「再好的人，只要有一點不對，都被他們捏出來，說道無數遍。」
六耳獼猴大咬一口獼猴桃，汁水差點飆到女孩臉上，隔壁的馮寶寶都饞哭了。
「自私自利，以己度人。」
「卻不想世界為何如此？」
「吃太飽的，不去想吃不飽的，愈演愈烈，人心淪喪。」
「阿姊能被選中，我想，是因為，你喜歡的孫悟空，是真英雄吧。」
「而這個時代，最缺的。」
「就是，真英雄。」
猴子舉著棍子，與女孩對視。
「怎麼了？」
徐若薇猛然驚醒，六耳獼猴的臉快速消失，變成了劍眉星目的青年。
她似乎沒反應過來，因為剛才一切都太真實了。
肩膀上一陣溫暖。
仔細一看才發現軍大衣披在自己身上了。
少女連忙想要月兌下，卻發現白澤在給自己將扣子扣好。
輕車熟路，徐若薇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就不在意心中的感動了。
因為已經接受他了嗎？
「走吧，明天我再去給你和小芷定制一下衣服，我看了，他們這里的防暖手藝很不錯，衣服設計得挺有趣的。」
「嗯。」
女孩跟著白澤，逐漸消失在人煙中。
遠處的歡聲笑語仍然在繼續，舞龍和舞獅子，這些華夏最近內地都很少見到的手藝，反而在這個偏遠小鎮見到了
與此同時，老麒麟還坐在那張桌子旁，看著象棋布局，不免出神。
馬走日，一步之遙啊。
就差這麼一步，就將軍了。
這棋，就如同這人世一般，反復無常。
不遠處的小孫女突然被人抱起，她也不哭也不鬧，只是被抱著，看向爺爺。
「皇上，該說的，老臣我都說了，您也听得明白吧。」
被大雪掩蓋的草地里，披著雪豹花紋的披肩女人，身後跟著稚女敕面貌的護衛，閑庭信步走向說話的老人。
「小七，下次提醒一下工部那幫老頭，喊點人把城內的草地清理下，不要到處都是兔子的糞便！」
聲音嗆了幾下，那小護衛也只好點頭稱喏。
其實剛才一直是他替皇上擋著，按理來說，那味道飄過來，自己應該吸得更多。
老頭起身，揮揮手，小孫女掙月兌珠穆的懷抱，跑到了他的身邊。
「剛才有沒有惹麻煩啊？」
「沒有，我沒說話。」
「好好好，回去給你吃糖。」
「我要吃大白兔的。」
「都行。」
林老頭和藹地模模她的頭，這才對上面無表情的皇帝。
「皇上，其實剛才您出來也是一樣的，他早就察覺到你們了。」
聞言，女人臉上很快變色，但又恢復正常。
只是語氣還沒調整過來。
「你不早說。」
「老臣不敢妄揣聖意啊，您蹲在草里，老臣喊您出來，和您自己出來，是倆碼事，不能逾矩的。」
女人擺擺手，自己坐在了他的對面。
「好了好了，一堆麻煩道理，年初的朝會我我朕一並撤銷了，一切從簡，調度上，明面上，都少打點官腔，多做點事情！」
「皇上聖明，不過到時候還得議一議嘛，不然朝會的意義就沒了。」
「議？議什麼議！他們那幫老頭想的是整個國家的事嗎？無外乎踫到了他們的蛋糕，就要想法子使絆子！還裝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惡心死我了，你們這幫中原的偽君子都是這副模樣，草原上的那幫滿身馬糞味的狼狗干脆裝都不裝了！」
林老也只好放緩語氣哄了哄。
「皇上，相忍為國嘛，您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更是實際上的兵馬元帥，大家都服您，但這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小國如臨大敵，我們這一個小鎮，但光兵馬，算上還未到的，都已經八部了，錯綜復雜，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得慎之又慎啊。」
珠穆拍了拍衣服上的草，耐著性子，學起林老頭之前交代的君王禮儀。
她是不喜歡的，但大臣，或者說這些大部分妖怪，都吃這一套。
其實這幫人根本不是她的心月復，她的權力更多來源于她的部族，她的那幾十號威猛的族人，以及她自身的地位和能力。
換句話說，她是被裹挾了，這幫傳統的古妖，都希望看到首領是一副神聖的明君模樣，像是天降的聖女。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就沒辦法。
「朕知道，說來說去還是土地的問題，地方大了，吃的多了，資源也多了，跟著朕有肉吃，打一場勝仗，什麼思想問題都解決了，不是嗎？」
「所以咱們不能輸，也輸不起，一場都不能輸。」
「整個黑省的駐軍，少說還剩一個完整編制的野戰軍，雖然人口在撤離，但是和他們正面部隊沖突，那就是找死，我們能做的，還是和他們合作。」
談到正事，珠穆的臉色也沒了輕佻。
「離寓言里的危機馬上不遠了，我們的優勢是機動力快，在這個鬼都不想待的地方，我們夜間行軍是能比他們快的，而且他們想主動進攻的難度比較大，戰線是拉不開的，而且大危機將臨，他們的作戰準備也少。」
「軍事上的戰略，就憑陛下自己定奪了，只是切忌行事有度，我們是夾在兩個大國之間，左右逢源，只要最後利益，大家商量的來，就可以有辦法。」
「俄國在遠東的幾個港口已經開始撤退了，明年我們的計劃就是往北拿下幾個邊鎮，往南奪下滿洲里。」
女人聞言停頓了一下，試探地問道。
「這不會惹怒他們嗎？你上次還說，毛子的胃口永遠是大的，他們不會覺得一分領土多余。」
老林露出狡黠的面容，與之前完全是兩樣。
「皇上，您這就想錯了。」
「什麼意思？」
「皇上知不知道1942年，那個時候日軍打到了豫州，南邊的政府下令炸了花園口，導致黃河決堤，一年的災荒啊，到處都是餓殍，一路上全是死人，不對是找不到活人，不是吃，就是被吃。」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
珠穆一臉好奇，她其實年紀不大，今年才60來歲，那段歲月她是沒經歷過的，或者說，雪豹族也是沒經歷過的。
「日軍很惡毒，他們做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老頭精明的眼神，盯住了這位尚且年輕的皇帝。
說出了讓人後背發涼的話。
「他們給災民發糧食。」
「人，得先是人，才能想國家，皇上，這才是我們今後的優勢。」
「明年的春天，如無意外，整個東北亞，幾十萬平方千里的土地，估計，只有咱們吃得上飯了。」
「到時候，他們憤怒和不憤怒都不重要了，甚至，他們會樂于接受我們幫他們解決問題的，皇上或許不了解俄國，也不了解朝鮮島，更不了解人類，他們，是很復雜的。」
小麥，大米，甚至包括傳統的土豆和紅薯等作物的大規模減產，這是全世界皆知的事實。
野生生物近乎成倍數的體積和數量增長，但是卻進化出了更恐怖的能力，以至于提高了抓捕難度。
巧也不巧，珠穆帶領雪豹族恰恰掌握了這個零下四十度的大規模糧食問題的核心技術。
要論吃，兔妖直接就能吃路邊的草，鼠妖可以自己大洞尋吃的，大妖要做的，無非是給他們提供一個安全的屏障。
說完這個話題，年輕的小皇上才把問題回歸到今晚的事情。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誠心誠意歸屬我們呢？而那個孫悟空的通靈者，又是不是完全為我們所用呢？」
林老模了模胡子。
「皇上，這世上沒有誠心誠意，只有死心塌地，您應該也看到了，您知道這些個他的小秘密，又不能影響什麼，他選擇來這里，選擇和我們做一樣的事情，其目的，和我們是一樣的，您今天特意喊臣跟他講這些，其實是多慮了。」
「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正如老臣之前所言，他和他的父親，確實是很像的。」
「他也是個做夢的家伙嗎？」
林老頭看著眼前的小皇上，一字一句將話說明白。
「皇上自己不也是做夢嗎？做的還是春秋大夢，這其實沒什麼好笑的，不管未來如何，前景如何，既然有這個可能和方向，那麼模著石頭過河，未必是錯的。」
「講我听得懂的，別賣關子。」
「我以為您懂的」
「我們和人類一樣，總得往前看，現在危難在前，天災人禍即將來臨，亂世將至，試問在這種環境下，我們真的就一定能比人類好到哪去嗎？」
「皇上，恕臣直言，你不能覺得人類很爛，世界很魔幻，就覺得我們行了，大錯特錯，以後的事情，不該是我們相互比爛。」
「而是為了文明延續，拼盡全力。」
「據說漢城和海參崴的糧價已經翻了十倍了，而上京翻了兩倍，這就是差距，但皇上，你能說翻得少就比翻得多要好嗎？不還是翻了？如果爛的沒那麼徹底，就是好，那就是自取滅亡啊，因為那個線擺在那里，是不會變的，你和一幫臭魚爛蝦攪合，是不行的。」
二極管思維，顯然是不能適用任何話題的討論的。
就在林老話音落下的瞬間。
遠在千里的長白山。
一顆小小的石頭，發生了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