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錯覺嗎?」
「白,我覺得你對我有偏見。」
穿著西服的夏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
「自信點,把覺得,去掉。」
白澤看了一眼他隨步伐而飄起的風衣,漫不經心地回答。
「為什麼?我不理解。」
「我們之間文化或許不相通,但我覺得文明是有共性的,夏爾公爵。」
夏爾能明顯感覺到,白澤說最後那個詞時,明顯咬字的語氣略重。
「應該沒有哪種文化的主流,是崇尚男人當小白臉,靠花言巧語來謀取嗯」
「抱歉我突然發現字典里找不到這樣齷齪的詞匯。」
老公爵自信地攤攤手。
「我能理解成你在夸我的外表嗎?你們最喜歡隱喻,我知道的。」
「和那個小島上粗魯的盎格魯人一樣,明明是幫野人漁夫,卻把自己裝成虛偽的紳士,惡心,能把逃命說成敦刻爾克大撤退。」
「那我也覺得比你們法國好些,畢竟沒有哪個國家能在你們投降前佔領巴黎。」
「嘿,豬尾巴,總好過你們!」夏爾一時氣的說不出話。
白澤瞥了他一眼。
「夏爾公爵,偉大的法蘭西帝國,是唯一一個和大清正面對抗輸的列強,你應該是知道鎮南關和馮子材老將軍吧。」
他急了,他急了。
後者的眼楮睜大,白澤的眉毛挑了挑。
「公爵大人,你真是刷新了我對上流社會的認知。」
這位自詡修養極高的老紳士,眨了眨藍眼楮,剛想握起拳頭對著白澤。
然而強大氣場帶來的壓迫感,讓他很快冷靜下來。
「你這話說得很不負責,法蘭西和大清根本不接壤,你們本土的主力軍打得是我們的殖民軍隊,不是本土的精銳部隊。」
「那精銳部隊呢?被拿破侖三世在普法戰爭中送完了嗎?」
公爵大人,怕你不知道,和你說一下,我們國家新編的初中教材里,就有《最後一課》,很有教育意義,我打算向皇上申請,也變成媧皇城專門的課程,畢竟,要牢記歷史啊。」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我妻子也是德國人,我不想和你再爭這些無意義的話題。」
「我生氣是因為,你的無禮,毫無理由,我不認為你是一個分不清楚是非的人。」
白澤聞言這才沒有繼續向前,而是雙手微微叉腰停住。
夏爾的妻子伊麗莎白早就在後頭領著白芷和徐若薇說話。
一行人的隊伍被隨意分成前後兩波,以至于換了一種畫風。
女人們優雅地說著英語。
男人們狡黠地用著中文。
以至于白澤現在說話的聲音很輕很細。
「听著,夏爾先生,我對你目前的印象,是一個狡猾的,偷了畫的小賊,以及一個在皇上面前玩弄是非的佞臣。」
「當然,你可以覺得你是在搞藝術,但我著實和你欣賞的角度不同。」
夏爾的回答也義正言辭。
「這是我憑本事搞到的,有什麼不妥,按理來說這張畫本來還應該是愛新覺羅家的,我不覺得宏觀上有什麼道德問題。
「不過,對于你個人,如果覺得在這件事上,是我欺騙以及利用了你的無知和失誤,那就當我向你道歉了。」
「是的,我確實很不喜歡那些欺騙我的人,但這不代表我現在與你的關系因此而惡劣,我沒那麼小氣和膚淺。」
「我不想和你接近,是因為我們不是一路人,先生,這是走不到一起的。」
「why?我搞不懂你在說什麼?」
白澤指了指他說話時露出來的獠牙。
「你是一位吸血鬼,干的事也確實符合,您不過是寄生在這里,而我,是想把這里當家的,我和你,本質上不同,明白了嗎?」
「你想靠在我的家里求活,而我想建設這個家,你覺得我們能聊到一起去?」
夏爾這時終于明白,不過繼續笑了笑。
「嘿,白,那是你還不夠了解我,我當然想要一個自己的家,每個人都該有家。」
夏爾顯然是有點上頭了。
「我也是,我教皇上歐洲的文學和歷史,我一樣幫軍隊和這里的朝廷收集過信息,我一樣在建設這個國家,你才是第一天到這里的人。」
他越說越激動,以至于雙手按在胸膛上,仿佛在展示自己的信仰。
「你根本無法理解我有多愛腳下這片土地。」
就在遠處燈光照亮眼前比較黑的道路時,夏爾沉浸式的演技在足夠的背景打光和音效下,著實有點動情。
白澤差點以為他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外國的土地,不行!
華夏的土地,行!
此時,一記沖天炮打在二人的頭頂上方,綻放出絢麗的火花,打斷了公爵大人的自我陶醉。
「ohhhhh!打中洋鬼子咯,打他,漢卿,打他!」
那幫熊孩子合適地出場,並且合適地為這場戲,導入到了高潮階段。
「他媽的,一幫婊子養的小雜種,給我過來!」
小巷子里,到處是空曠的居民樓和一些自營的小商鋪,這里沒什麼人煙,以至于燈光都是暗淡的,往前看,就能眺望到中心地區的繁華,燈籠被掛得到處都是。
小孩們看到夏爾氣急敗壞地想要追他們,連忙慌亂地推攘著對方,化作一團亂麻,跑到了人流中。
白澤笑著攔住了他。
「怎麼,夏爾先生,你愛這片土地,卻不能接受他們愛你嗎?別雙標啊,入鄉隨俗。」
「他們在胡鬧,一幫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
「這我可不同意,小孩子說的話,往往確實更能反映事實,這是一個普遍認可的道理哦。」
「行了,說這麼多,你就這麼不願意幫我嗎?我們兩個完全能在日後相互扶持的,我能替你說好話,先生,這很重要。」
白澤仔細地看著他的表情。
「真的很重要嗎?先生?你在想想。」
青年拍了拍夏爾的肩膀,讓他感受到了自己在力量上的差距。
「這里有法律,但法律保護的是我們,以及這片土地上,大部分人的共同利益,而不是你的。」
「你得注意一下你的行為,與其討好我這樣不需要玩弄權謀的官,更不如好好想怎麼保證皇上對你的耐心膩了後,你該如何自處。」
「我們這里辦事,講究實際一點,皇上用你,不是你的畫,是你的身份,你作為歐洲貴族吸血鬼,代表的那群人,和人類對峙的關系。」
「夏爾先生,請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做你這個立場該做的事,而不是和我搞政治關系!」
「當然,私下里當鄰居,當個朋友或未來的戰友,我還是歡迎的,但你別想靠我給你謀私謀好處。」
白澤靠近了夏爾一點,說了幾句殺人誅心的話。
「你能背叛歐洲的吸血鬼家族,到我們這來,誰能保證你未來會不會叛變呢。」
「在我們的歷史里,清朝入關,徹底平定天下後,你知道清政府做了一件事嗎?」
夏爾表示洗耳恭听。
「編纂《貳臣傳》!!!寫的都是那些漢奸。夏爾公爵,你現在努力的方向,就是讓這位皇上,沒有編纂這個的可能或想法。」
夏爾臉色冷清得厲害。
「我只是為我自己而活罷了,有那麼困難嗎?我不過想在這里追求我的自由罷了,在那個狗屁地方,我想娶伊麗莎白都是不可能的,那邊頑固的老頭子天天會說這種臭道理。」
「不不不,沒有剝奪你的自由,我也沒這個權利,我只是提醒你,是誰在保護你的自由,是生活在你周圍的這些妖怪。」
「請收起你的傲慢,他們和你無親無故,所以你更應該去保護他們,盡自己的力,而不是想著哪天這里倒了,你第一個跑,懂嗎?那樣,沒人會理你的。」
吸血鬼慘白的臉頰似乎變得更慘,夏爾連退幾步。
「我看輕你了,你和那幫蠢貨不一樣。」
「夏爾,你想多了,這里的百姓其實很歡迎你,是你自己給自己架上了高帽。」
這位公爵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之前的種種。
摘下了頭上的禮帽,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重新伸出手。
「白先生,夏爾•德•特雷維爾,以一個吸血鬼的身份,邀請你和你的夫人一起參加上元節燈會,可否賞個臉?」
「不是公爵了?」
「去他媽的公爵,我要是公爵,哪能娶到伊麗莎白這樣的妻子。」
「很好,你現在在我眼中變了一點了。」
白澤握住了夏爾的手。
兩人帶著後面跟上的女人,走入了燈紅酒綠的夜間鬧市里
媧皇城的布局也是有講究的,雖然分成四個角一個中心,但整體城牆還是規劃的方方正正,便于管理。
城門一共有四個大的。
分別是北門,玄武門,東門,青龍門,西門,白虎門,南門,朱雀門。
白澤上次帶徐若薇和白芷,進的,就是朱雀門,也是主火位的城門。
連帶著南面的城牆以及城區,都是暖和一些的,相較于北城區,街道上都很少有燒火,顯得很清冷。
這是自古以來的方位學,按理講,媧皇城地處這樣一個位置,就是屬冥寒的,所以往北,側重玄武方位和青龍方位便是應當的。
但是如果以都城論之,那就無關緊要了,一切都是以中心為尊。
或者說,以皇帝為尊。
比如現在一行人到達的燈會舉辦地,也就是媧皇城的市中心,便是最大的騶虞門廣場。
何為騶虞?
騶虞又名騶吾、騶牙,是古代漢民族傳說中的仁獸。騶虞形狀是虎軀獅首,白毛黑紋,尾巴修長,而天性柔仁,不吃活著的動物。
沒錯,白澤在皇宮里,做了一件最重要,也是真正對珠穆有用,引起重視的事情。
那就是在白澤圖上正式定義。
他們這一支喜馬拉雅山雪豹遺脈,就是當年的騶虞族。
這就是給她的皇位正名了,實際上之前她們也就定好了這一系列的東西。
比起女媧像,更重要的是這座廣場里,印刻在石碑上的故事。
關于他們的戰功,長征之路,以及立國之本,這比一萬個女媧神授君權,還要管用。
燈會慶祝的,也不是那些虛妄,高高在上的龍,或者其他神。
而是眼下繁榮,美麗,自己打拼出來的土地。
如果此時白澤能和天上的探測衛星對上視線的話,他可能會對屏幕後的人類表情,感到好奇。
當這樣一群擁有超月兌人類身體限制,擁有幾千年智慧積累,吸收百家之長的超能文明,如今聚焦在一起,成為了一個小鎮的聚集地,一個坐擁80萬平方千米領土的小國,足以讓他們害怕和震驚了。
但是最巧合的事情便是,他們現在也無力對我們進行打壓,因為人類自己還在內斗和利益糾紛。
白澤想起以前看的那些好萊塢電影。
里面總是高呼人類在世界級災難下的危機意識和人性之珍貴。
但放在現在的實際中,白澤卻明白了,在他們沒有達成利益共識之前,自己這一方都是安全的,他們也沒有絕對的勇氣。
或者有,但目前沒出現,而且長久的和平,和過分地安逸,真的磨平人類一部分心氣了。
至少上一次經歷大戰的那一代人類,已經死去或者離開他們的位置了。
時代在向我們靠近。
事實上,歷史潮流面前,妖族可能也很渺小。
但是,奈何已經刮起了疾風。
而妖族,現在就是在那個女人的帶領下,走入了時代的漩渦中心。
哪怕是豬,站在這里。
也該起飛了
「哥哥,該走了。」
白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白澤笑著看著妹妹的表情。
「你現在,理解我了嗎?」
青年說完,看向抬頭眺望星辰的徐若薇,在少女眼中,流星在不斷劃落夜空。
繁華的廣場上,一個個特立獨行的妖怪,在不斷擦肩而過。
打著有趣,形狀各異的燈籠,肆意開心著。
只見遠處的舞台中央,一位打扮美麗的狐妖女子,穿著青衣,化著粉面。
用柔婉的阮調曲,唱著舊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白澤目視著徐若薇走向一片燈光中。
自己逐漸與她拉遠,變成了闌珊處的人。
想罷,趕緊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