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楠跟著他一路往後走，看了看，都來到戲角們的後台了。
左邊是一排梳妝台，幾面鏡子和胭脂水粉擺滿了桌子，右邊就是各式各樣的戲服，還有需要用到的道具和裝飾。
方銘楠還是第一次知道後台是什麼樣子的，第一次親自來到這種地方，好奇的到處看，又怕妨礙到人家正在忙活的，不敢往里邁步。
戲台上還正在演著戲，敲鑼打鼓的聲音，還有唱腔離得很近，方銘楠用手擋住自己的嘴，湊近裴遠江的耳朵，好讓他听清自己說的什麼。
「你帶我來這兒干什麼呀？」
耳邊忽然被吹了一口熱氣，裴遠江下意識的就偏過頭，離遠一些。
「我說」方銘楠以為他是沒听清，又墊著自己的腳尖兒，往他的旁邊湊︰「人家現在正忙活著呢，你帶我來這里干什麼呀？」
裴遠江感覺到了其他人投來的目光，直接伸手去推他︰「听得見，離我遠點兒。」
「哦。」方銘楠听話的往後退了一步。
听得見你早說呀，听的見，也沒見你回答我的問題，還要害我一直踮著腳去夠，還挺累的。
裴遠江看著他，這時候又這麼乖巧听話，和剛剛那副樣子活月兌月兌是兩個人，真的天生會演啊？
但是好像，離得有點遠了吧？
自己就是不讓他一直貼著自己，至于退那麼遠？
方銘楠的注意力卻是已經被旁邊的東西吸引了，小心翼翼的去玩著演戲的道具。
「我今天本來」
裴遠江一開口，正好撞上前面戲台敲鑼打鼓的時候。
說話的聲音一下子就被蓋了過去，方銘楠完全沒有听見裴遠江有說話，正和一個在後台打雜的聊了起來，好奇的問他那些東西都有什麼用。
前面敲鑼打鼓，他們離得這麼近，說話是真的听不清。
兩個小腦袋不自覺的就擠在了一起。
趙商原本也是無所事事的張望，忽然察覺到周圍的氣場好像有一絲絲的變化。
裴遠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又有點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這個人怎麼陰晴不定的？
但不管他是因為什麼不開心，只要是落到了自己家少爺身上，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反正跟他待在一塊兒，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
趙商連忙去拽方銘楠的衣角，小聲的提醒他︰「少爺，別玩兒了，你過來這兒，又不是過來玩兒的。」
「啊？不是過來玩兒的嗎？」方銘楠轉回頭來，看見趙商瘋狂朝他使眼色。
方銘楠看著背對著他，站在旁邊的裴遠江，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把他晾在旁邊許久了。
又生氣了？
這也不是自己晾著他呀，是他晾著自己，不是他讓自己離他遠點的嗎？
哎真難伺候。
方銘楠放下手里的東西，又要听話，不離他太近，只能把音量拔高一點兒了︰「裴少爺，你帶我來這兒干什麼呀？你要是想听戲的話，這可不方便看啊。」
裴遠江沒有轉頭理他，而是直接朝戲園子里的另外一個人吩咐︰「從今天開始，你來教他唱戲。」
「什麼？」方銘楠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就被安排好了。
那個人和方銘楠一樣的懵，可心里再有什麼不滿，也不敢跟裴將軍過不去，只能點頭答應，過來跟方銘楠自我介紹。
方銘楠知道了他姓姜，和他客套了幾句，兩個人的表情都是很一言難盡。
方銘楠還是得問︰「為什麼突然要我學呀？這種東西，不僅需要天分，還都是要練童子功的，可不是我這麼一個又沒有天分，又沒有能力的人，說學就能學會的。你讓我這樣，簡直就是糟蹋京劇這門藝術了。」
裴遠江又沒有理他，直接和姜師父說︰「就教他那出《望江亭》，教他學會前半段就行。」
望江亭？這個方銘楠知道的呀。
這不就是裴遠江昨天自己在那唱的嗎？
這是故意的嗎？為了報復自己？把兩個人的身份對調，再來一遍？
思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個理由了。
終究是自己那天的蠢主意玩月兌了，才導致接下來讓他一直耿耿于懷，以至于對自己的整個第一印象都差得不得了。
方銘楠認命了，妥協了。
但有幾件事兒得提前說好︰「既然你想看，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就算再苦再難，我也學。但有幾句話，你必須得答應。京劇可是一門需要苦練的藝術，不可能是我這樣的人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也不是可以隨便戲弄的。所以這出戲，到最後我只能唱給你一個看，絕不能登上任何的台面，侮辱京劇的名聲，要是唱的不好，你也不許嫌棄。」
還還沒學呢，就已經把後路想好了。
說的也算在理，裴遠江點頭同意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著洗耳恭听了。」
裴遠江今天叫他來戲園子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把他留給姜師父，就重新回到前院，安心喝茶去了。
「師父。」方銘楠回過頭來，面對著姜師父，還是很不好意思的。
「你不用怕，這事兒只有咱們四個知道，一旦出了這個名，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是你徒弟的，絕對不會讓你丟臉的。」
方銘楠當然知道他有多難做，要不是因為裴遠江的原因，尋常的孩子們，要是想要拜入師門，還得看誠心和天賦，哪有像他這樣那麼草率的，本來就是鬧著玩兒一樣。
沒想到的是，姜師父還挺有感觸的︰「方少爺，你能有這樣的想法，說出這番話來，我就已經知足了。我這樣的人啊，說難听點兒就是一個唱戲的，像你們這樣的少爺，沒幾個看的起我們的。」
「姜師父，你不用這麼妄自菲薄的。」
方銘楠勸他︰「這是你自己的本事，他們那些人看不起你們，輕賤你們，那是他們的問題。你放心，雖然現在的條件還沒有好轉，但是在不久之後，京劇可是會成為國粹的。到那時候，你們的閃光點都會被看到，會被發揚光大。你們這麼厲害的人，值得得到每一份尊重。」
方銘楠說的可都是實話。
姜師父雖然不敢去相信，畢竟在現在的時局里，活過今天一天，最大的盼頭就是看到明天的太陽，哪里還敢去想那麼遙遠的以後。
但是有他這樣的一番話，就已經足夠安慰了。
尤其方銘楠還是這樣的一個富家少爺，之前的名聲那麼差，一下子就對他完全改觀了。
裴遠江也是在前面喝茶的時候，一直在想他前面說的那番話。
忽然發現，他這個人好像沒有那麼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