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靈心中千辛萬苦,三言兩語難以說清道明,竟不知從何開口,溫熱的淚滴將韓商衣衫浸透,心中卻越發覺得委屈,恍然想起要緊事,雙手抓緊韓商手臂,道︰「哥哥,小叔叔也來了,你快幫幫他吧!」
韓商順著她手指,向沈玉舟身側看去,見那隨行而來的男子衣衫襤褸,形容古怪,兩腮略顯浮腫,眉間還生了顆紅棗大的膿瘡,整個身子在月華下已微微發紫,甚是可怖!韓商心中不免驚駭,暗想才短短一月不見,這怪人當真是獨孤二公子嗎?
這形容古怪之人正是獨孤陽平。韓商大覺驚駭,正要一問究竟,卻被許靈拉住衣角,道︰「哥哥,小叔叔……他身上有毒……!」
韓商恍然大悟,暗想獨孤陽平必是修煉了那門毒功,已至未害人先害己,才成了這般模樣;而自己在八卦坪上助他捉到了七星琉璃和紫花墨然,雖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卻難月兌助紂為虐之嫌。
韓商越發覺得愧對叔佷二人,更愧對獨孤滄,心念電轉,篤定道︰「沒關系,靈兒。」依舊向獨孤陽平走去,可到了五步之內,卻見獨孤陽平慌忙擺手,顫聲道︰「韓兄弟,你听靈兒的話,我這雙手……不知何時,已不是我的手了!」
韓商見他那雙手雖藏在袖口中,但湛藍色的毒液仿佛噴薄欲出,與紫花墨然如出一轍,不免搖頭興嘆,止步說道︰「陽平兄,你當真練了那門毒功?」獨孤陽平頷首答應,卻只字不說,眉宇中滿是悔恨之意。
韓商了然于心,向許靈道︰「可是獨孤前輩知道了此事,你們才來找我?」
許靈聞听此話,陣陣委屈涌上心頭,淚水奪眶而出,道︰「爺爺那日從劍爺山回來,察覺小叔叔練了毒功,便要斬了他手腳,我爹也勸不住,我找到小叔叔,帶他離開千蟲島,想來想去……也只能來大名府找哥哥你了。」
韓商百感交集,一腔憤懣卻無的放矢,深知這是獨孤陽平咎由自取,然而見他如今慘狀,又怎忍心責備,道︰「靈兒不哭,听哥哥話,還是將二公子送回去,也許過了這些日,獨孤前輩早已相通了。」
獨孤陽平卻擺手說道︰「不可!若是爹看到我如今這副模樣,心中只會更氣,斬我手腳事小,恐怕……」說到此處,本就鐵青的臉頰更無半點血色,仿佛戴了一張青木面罩,陰森可怖之極。
韓商不忍直視,頓足道︰「都怪我,若是不去捉那只紫花墨然,也就不會有此孽障了!」
獨孤陽平心慌意亂,中毒雖深,神志卻也清醒,听韓商自責懺悔,更覺得愧疚,道︰「這怎能怪你,皆是我咎由自取!韓兄弟,前事何必再提,你還是找個地方讓我安身為好。」
許靈也道︰「是啊哥哥,小叔叔忽冷忽熱,子午兩個時辰發作得更是厲害,我只好在集市上打了手銬,到了子時午時便將他鎖上,不然……」
獨孤陽平撩起袍袖,手中果真握著兩只黑鐵鐐銬。子時未到,他手腳並未上鎖,可見了那冷冰冰的鐵銬,還有袖口外幾根粗腫的手指,韓商更覺心悸,道︰「眼見要到子時了,我雖能找到安身處,但這並非長久之計,你身上毒若不解,我也無能為力,不如……」韓商依舊惦念將他送到獨孤滄手中,無論如何,總好過他身中奇毒卻在江湖漂泊。
獨孤陽平為躲避父親追尋,多日來擔驚受怕,未能靜心修煉,錯過練功化毒的最佳時機,加之他一心求成,那偷來的毒功秘籍又是殘本,難成章法,蟲毒入體,經脈卻不能貫通,已至傷了自身。
自泉州港登岸後,叔佷二人馬不停蹄趕來大名府,一路艱辛難以言喻。方才在五里客棧投宿,獨孤陽平體內蟲毒越聚越多,未到子時便已發作,癲狂之際六親不認,砸壞了不少桌椅,那管賬先生不敢上前阻攔,才去後院將黃飛虎叫來。
這黃飛虎明面上雖改邪歸正,骨子里依舊是綠林習氣,見有人膽敢在店中滋事,便要狠狠教訓一番。然而他趕到店房,卻見獨孤陽平吐納體內陰毒之氣,便知絕非市井無賴之徒,正要回後院叫那幾位幫手出來,恰巧遇到了沈、柳二人。
沈玉舟和許靈有一面之緣,听她三言兩語說清狀況,賠了黃飛虎許多銀兩,講個情面,要他息事寧人。那黃飛虎顧及清明劍莊的威望,即使心中不悅,也不得不賞面,何況獨孤陽平出手狠辣,絕非等閑,他都看在眼中,深知計較下去也無好處,便答應了放人。
獨孤陽平被毒功折磨多日,身心俱疲,平日里對容顏愛惜有加,更甚于女子,如今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只覺得心灰意冷,幾度欲尋短見,卻又實在不甘心失去這花花世界。虧得他深得獨孤家武學精髓,每每毒氣攻心,便調息吐納,都能化險為夷;而秘籍中也有記載,若想練就一身上乘毒功,必要經歷劇毒錘煉,中毒在所難免,只要能沖破玄關,駕馭體內毒性,自然就會相安無事。
他心中尚存這一線生機,听了韓商的話,急忙應道︰「那就快快有勞韓兄弟,你找一處寧靜空曠的地方,我打通督脈玄關,將毒血逼出來,便無事了。」
韓商喜上眉梢,正要開口答應,可想起他口中無實,十句話中七句是假,著實不敢深信,遲疑間,卻見頭頂黑雲籠罩,此刻已近戌時,獨孤陽平若是毒性大發,該如何是好。他皺眉思索一陣,道︰「也好,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
柳、沈二人一言不發,見韓商已拿定主意,柳儒顏道︰「子夏,兩月前咱們劍莊北十里外的酒坊著了一場大火,三間房燒了兩間,還有一間完好,如今無人駐守,咱們去那里如何?」
韓商豁然開朗,道︰「對,那里四境空曠,鳥獸也少,又是咱們劍莊的買賣,既然廢棄了,也不用和別人招呼!」
沈玉舟道︰「如意坊離劍莊不過十里路,有事也好照應!」他臉色一沉,嘆道︰「商弟,看你這一身傷,方才經歷了不少凶險吧!我看那黃飛虎聚攏了不少江湖人士,不知可與那漠邊三鬼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