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番說，慷慨激昂，正氣凜然，四周轟然一聲︰「該殺！」
馬兵憤而說道︰「你錯了！我族叔杜存江頭人，族弟杜青，年前九月九日，被段有下令挑了手筋足筋，總兵高躍飛打著清查奸細旗號，血洗我杜姓一門……」
綠兒突然「哇——」地哭出聲來，「哥不是那樣的，別說了……」
四周刷地靜了下來，眾人皆望向綠兒，呂隆讓人堵了馬兵嘴巴，一步步走向綠兒，說︰「杜家妹子，你說，不是那樣的，是那樣？」
「是……是……我害怕，他們……他們把人吊在城門上，說是懸尸三日，沒淌血呢。」
眾人哄笑起來。
段有放松了身體。
又是一意外變故。
呂隆讓人取了馬兵口中布包。馬兵接著說道︰「族叔臨走時向我說，此事皆因涼州段有而起。後來，高躍飛對我族人不依不饒，暗查明殺，我只好帶上老父與妹子，背井離鄉而來。陳大俠，你說，我帶上家人逃命而來，何言不忠！段有害我族叔族弟等人慘死，我直呼其名，何言不義！」繼爾手指李粟與馮良，「李粟，馮良，你二人信誓旦旦，說保證讓我見到那人，我信了你們同來，現卻要伙同他人殺我，你二人才是不義無恥小人！」
呂隆倒未發火，說道︰「你所見何人，如實說來，若有半個假字，立馬讓你身首分離！」
馬兵說道︰「按族叔遺言，我們前往長安投奔一個叫姚義的將軍，哪料遍尋不著，有人說死了。後來我一想，便到了涼州城。」
呂隆插話道︰「你到長安尋人，是何時？」
「年前，十一月份。」馬兵說，見呂隆示意他繼續，便接著說，「到涼州城後，我入了丐幫，本意是尋機暗殺了段有，但我立功當上長老，進入瑞安府後，卻知他已去了羊苴咩城。」
「這又是何時之事？」呂隆又插話問。
「年後正月二十日。」馬兵說，「他是正月初六走的。瑞安府人說，正月初，他與他妹子段玲一起走了。」
「他妹子，段玲，他找到了？」
馬兵點點頭，接著說︰「我本欲趕往羊苴咩城，後來轉而一想，我何不奪了他丐幫，到時率天下眾兄弟，殺回羊苴咩城，一舉數得。」
朱元突然哈哈大笑，說道︰「杜兵，痴人說夢，我丐幫大好兒郎，豈容你上竄下跳！」
馬兵冷笑道︰「我誆你那個長安鄉下傻妞，」一指段玲，「到青土湖來玩，是第一步。第二步，在青土湖制住你，答應我當副幫主。第三步，一年之後，你退隱江湖，我當幫主！
「你別發笑，朱大幫主，我既如此謀算，便有十足把握，實言相告，我在羊苴咩城的二百多生死弟兄，現已全部到了涼州，年前瑞安府中新增的四五十人，皆是我的人！我尚有後手，不信你不依我！」
朱元笑得更歡。馬兵一掙而起，一把拽過段玲，喝道︰「朱元，不嗦了！我現在即要你將幫主之位讓我，答不答應！」說著拔劍，作勢欲砍段玲一腳。
段玲「哇——」地哭起來。
朱元大驚
大怒，吼道︰「杜兵勿傷欣兒！」卻被幾人牢牢摁住。
馬兵突地一劍刺下，眾人驚呼間，卻見馬兵劍刺于自個腿上，雙目怒睜，喝道︰「既已撕破臉，不做則已，做就做到底！朱元，我杜兵非正人君子，我今日先砍她一只腳，明日斷她一只手，後日傷她一只眼，直到你答應！」
就在此時，十數丈外人堆中突地響起一聲悶吼，即見數人倒地，一個黑影翻滾而至，緊接一聲暴喝︰「杜兵賊寇住手！」
是湯黑子！
幾人撲上摁住湯黑子，就見湯黑子手臂被捆，怒視馬兵，臉上全是泥沙——乃方才蹭地除去口中布團所致。
呂隆上前，叱道︰「湯黑子，你想怎的？」
「怎的？老子不干了！」湯黑子吼道，「朱副幫主，朱大哥，為了丐幫，老子被人捆了幾個月，為了丐幫，老子們連女人都保不住，還干個錘子！丐幫又不是塊肥肉，你也爭，我也搶！朱大哥，我們到長安城賣羊肉湯去，不干了，管他娘的嫁誰家！」
此一番話，罵得眾人鴉雀無聲，陳義亦怔于當地，一時無話。
段有心內嘆服不已。一是對馬兵，未料他竟會自殘逼宮！二是對湯黑子，適時而出，話粗魯，氣凜凜，別人渾看不出作偽。
呂隆忽從其手下拿過一火把，慢慢至段有近前，說道︰「杜家老丈，請你抬頭睜大眼楮。」
其時段有與綠兒坐于沙地上，段有一听呂隆此言，腦中靈光一現，即運轉任督二脈，各引出極細一綹，倏地沖至齦交穴，就覺腦中轟地一下，雙眼灼痛。他扶著綠兒，慢慢站起身來，抬頭睜眼。
呂隆火把在段有面前晃了一晃，即轉身離去，挽了馬兵臂膊，向遠處而去。
段有猜測無誤，人若易容，眼楮卻做不得假，老年人雙眼混蝕，年輕人則皂白分明。呂隆應是知道或記起此關竅，方又一次前來確認。
呂隆此人，多疑又心細如發。
若非段有于電光石火間想到此節，又記起初練任督二脈時氣沖齦交致眼現血絲情形，便露餡了。
也虧得是夜間不甚清楚，血絲與污物分別不大。呂隆亦絕計不會想到段有于傾刻之間能令雙眼充血。
綠兒過去挽了段玲，到段有身邊坐了。馬兵手下三個兵士跟隨過來，看著段玲。段玲猶自啜泣不止。
此時，大沙坳中靜悄悄的，眾人大都眼望朱元與湯黑子。二百多人分為數堆，或坐或立。若是此時楊元壽與紅瑛出現或走過來，段有當能發難。以馬兵實力，應能制住呂隆。
只是，自紅瑛奪劍之後，他兩人便再未出現過，從湯黑子尚被縛可知，呂隆並未完全信任楊元壽。
忽然，湯黑子說道︰「朱大哥，你照實說，段幫主真的去了羊苴咩城？」
朱元說︰「師父本不想去的，但小師姑段玲嚷著要去，年一過，他們就走了。」
「他們，還有何人？」
「就師父與小師姑兩人。」
湯黑子長嘆口氣，幽幽而道︰「他真的去當少城主了！丐幫呀，他是段府長大的，終究吃不得苦，不像我
們……」
「住口！」朱元喝道。
湯黑子頓了一頓，自管說道︰「他是你師父，你自當敬重，不像我湯黑子，十四歲上從高平流落到高溝堡，想當他個外門弟子都不許，若不是你教我幾招打狗棒法，那日在蘇武山上就被人打死了。我被抓幾個月，他不管不問，一甩袖子，走了，當少城主去了！唉——，我是真的不想干了。」
段有心中發笑，湯黑子說謊，真有一手。同時也隱隱一疼︰他真的受苦了！
湯黑子又道︰「你真的當了新幫主？」
「你未接到傳訊？」朱元反問，接著自問自答，「噢，你被陳義抓了。正月二十就派人向各分舵傳訊了，四月二十日，各分舵舵主到總舵，長老會議定、宣布新幫主。」
湯黑子又嘆口氣︰「那好吧，四月二十，我也卸了這分舵主之位，一心一意賣羊肉湯去。朱大哥，我最後說一句，你若能護得了欣兒周全，或是不管欣兒，你就風風光光當你的丐幫幫主吧，天下第一大幫幫主，牛呀，有甚麼辦不到！」
段玲接了湯黑子話，說道︰「朱元哥哥，我們也去羊苴咩城吧，或是與湯黑子哥賣羊肉湯去……或是去一個無人的地方。」
段有心中一喜，計策中並未讓玲兒與綠兒多說話，呂隆相詢時，只簡單說幾句短語即可。自綠兒方才情不自禁多說話後，兩人始終再未發一言。此時她以地道長安口音說出此番話來，倒是頗為妥貼。
段玲說完，朱元並未接口。
一時靜默。
呂隆與馬兵回來了。
馬兵向朱元說道︰「朱元，你可想好了？說！」
朱元抬頭，目光炯炯︰「杜兵，丐幫三大鐵律、十二條幫規你可恪守？」
馬兵一怔，繼爾一喜，思忖片刻，說道︰「好，我當恪守我幫三大鐵律，十二條幫規，拋卻個人恩怨，一心一意維護幫中兄弟，匡扶江湖道義！」
朱元又道︰「你把第一條幫規說一遍。」
馬兵大聲說道︰「丐幫幫規第一條，不得以下犯上，背叛幫主。」
朱元冷笑一聲，問︰「那你方才說段幫主甚麼？！」
「我錯了。」馬兵說，「自此而後，再無謗言，也無二心。」
「好吧。」朱元說，「你將丐幫三大鐵律，十二條幫規說一遍，爾後發誓，以你父親為的，發個毒誓。」
朱元這是要讓賢了！只是這毒誓要求，未免刻薄。呂隆等人卻不知，馬兵父親已去世了。
馬兵毫不猶豫，將鐵律、幫規說了一遍，即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杜兵若違誓言，讓父親杜存海萬箭穿心而死！」
眾人心頭一緊，由不得望向段有。
馬兵向著朱元︰「你還有何言？」說著示意馮良將竹棒遞于朱元。
朱元說道︰「四月二十日，我于長老會上，自會為你陳言，姚長老，石長老他們答不答應，與我無關，長老會後，我便與欣兒離開瑞安府……還有，我要帶走府中二十兩金子。」（到縱橫中文網看正版《繼絕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