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不要讓他跑了!」
蝴蝶忍還沒有從前所未有的感動和錯愕中醒來,九郎身後不遠的巷道中,突然傳出一陣嘈雜的響聲。
出乎意料的是,騷亂的中心居然是一批警察,足足有六七個左右,正從巷道里跑出來。
其中有三個警察沒穿上衣制服,還有兩個腰帶都沒系好,顯然是休息時突然緊急出警,難怪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讓開!讓開!警察辦公!」
他們一邊大聲嚷嚷著,一面揮舞著警棍。
而他們追逐的對象,卻以遠超常人的靈活身法,在街道兩邊店家的門廊和牆壁上來回彈跳,眼見就要從三人頭頂上經過。
未經訓練的普通人只能看到那是一個黑影。
但蝴蝶忍卻看得明白,那個被警察追著的人,是一個留著中短發、脖子上掛著一枚藍色勾玉的濃眉少年。
而且他每一次踩踏牆壁進行移動時,都會有轉瞬即逝的雷電浮現。
「雷之呼吸?難道是隊員嗎?」
蝴蝶忍下意識以為是隊員在執行任務時,遭到了警察的追捕。
但仔細一看,這少年沒有穿隊服,而且手里拿著的雖然是日輪刀,並沒有變色。
這意味著,他並不是這把刀的第一個主人。
綜合分析,她得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是正在接受培訓的新人?」
蝴蝶忍恍然大悟。
她曾經听姐姐說起過,有一個在任務中失去了小腿的前任鳴柱,就住在東京郊外,正擔任著鬼殺隊唯一一位雷之呼吸的培育師。
那麼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那位前輩的弟子吧。
因為按捺不住對鬼的仇恨,明明連正式隊員都不是,所以才帶著練習用的日輪刀出來殺鬼。
結果卻因為學藝不精,不知道怎麼隱藏自己,被警察發現了蹤跡。
然而,就在蝴蝶忍準備給他創造機會讓他順利逃離時,那個在半空中來回躥騰的少年,也突然看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準確的說,是站在蝴蝶忍身後,被一堆摞起來的禮盒擋住視線的小太郎。
「就是你了!」
這少年嘴角掀起一個卑鄙的弧度。
他在勾住屋檐,雙腳牆面上短暫停留,接著嘴里猛地吐氣,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從小太郎頭頂上飛過,但手里的刀,卻趁機將後者手里的包裹全部切開弄散——
一瞬間,那些盒子里裝著的精致服裝全部四散飛起,小太郎也被突然起來的沖擊嚇得坐倒在地,手中的盒子頓時灑落一地!
「哎呦!衣服!衣服!」
小太郎大聲喊道,臉上一片慌張,「衣服弄髒了!」
附近有人看準了這個機會,突然拿起一件衣服就向外跑去,看得小太郎目瞪口呆。
而既然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余的人也紛紛渾水模魚——
畢竟這些衣服咱看一看就知道做工精致無比,拿出去轉手一賣,起碼都能賣上幾十個日元。
而那造成混亂的少年居然連回頭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幾個呼吸便竄進了另一條巷子之中。
而哄搶者爭先恐後擠擠攘攘的過程中,也將一時沒反應過來的九郎撞倒在地。
見此,蝴蝶忍只能放棄追上那雷呼少年討個說法的想法,趕忙幾腳將擋住九郎的幾個人踹到在地,然後把九郎扶到了道路一邊。
而警察這時才來到此處,擠開人群朝著少年消失的方向追去,對面前的哄搶行為視而不見。
其中為首的警長有些惱羞成怒,居然從腰間的皮套里掏出一把手槍來。
「追!追!死活不論,一定要把那家伙捉拿歸案!」
他大聲吼道,隨即和其余幾個警察揚塵而去,叮呤 啷撞到許多東西,店家也只能自認倒霉。
看玩笑,那可舉著槍呢。
那些哄搶者也趁機作鳥獸散,街面上頓時只剩下了靠著兩邊站好、還有些驚慌失措的行人。
以及只剩下兩三件,但已經被踩髒了的衣服。至于最珍貴的五套和服,則被搶得干干淨淨,連個零件都沒留下。
最後,路中間還有一個嚎啕大哭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太郎。
「九郎弟弟,你怎麼樣?」
蝴蝶忍擔心他會不會在剛才的擁擠中被人踩到,拉著他轉了一圈仔細檢查了一遍。
所幸,她並沒有發現九郎的身上有腳印之類的痕跡,反倒是上衣的肘部在被蹭破了,應該是摔倒的時候造成的。
不過奇怪的時,九郎肘部露出的皮膚雖然佔有灰塵,但卻沒有哪怕一點點撞傷、蹭傷的痕跡。
有些不符合常理。
「你沒受傷,真是太好了!」
蝴蝶忍沒想那麼多,長出了一口氣。
要是九郎跟她一起外出時受了傷,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和弦一郎交代。
以姐姐對弦一郎的評價,以及她和弦一郎一天相處下來的感覺,要是九郎出了什麼事,估計從警察到那幾個搶衣服的,都會被那孩子狠狠報復一通。
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問題。
至于那個會呼吸法的始作俑者,更是月兌不了干系。
「忍小姐,我是不會有事的。」
九郎的語氣相當篤定。
除了主動與他人簽訂不死的契約,以及被不死斬攻擊這兩種情況以外,他根本連流血都做不到。
出現了任何傷口,也會如同時間在他身上倒流一般,瞬間復原。
區區倒地的蹭傷而已,傷口從出現到消失,估計連0.1秒都不需要。
接著,九郎看著蝴蝶忍身後滿地狼藉的地面,神色有些惋惜,「只是送給你和你姐姐的衣服……」
都被糟蹋了。
「雖然衣服是你買的,這麼說很不好,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蝴蝶忍哪里還顧得上什麼衣服,有些擔憂地說著。
「還是盡快帶你回家,月兌了衣服仔細檢查一體表面,別留下什麼暗傷才好。」
「月兌、月兌衣服……」
九郎往常靜穆的氣質不再,眼神也有些慌亂起來,趕緊後退了兩步,還活潑地原地跳了跳,要多呆就有多呆。
「你看!忍小姐!我感覺非常好,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好好好!」
看著他臉色通紅的樣子,蝴蝶忍也忍不住露出笑容,「那就先把小太郎哄好再說,他在這里哭起來,都沒人敢從這路過了。」
蝴蝶忍話音剛落,遠處突來兩聲槍響,凡是听到聲音的路人都忍不住顫了顫身子,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
「那個人被抓住了嗎?」九郎疑聲說道。
「不清楚。」
听到槍聲蝴蝶忍臉色嚴肅起來,但眼下她又不能過去。
一方面,她希望警察能給那個預備隊員一點教訓。
但另一方面,又擔心對方被警察抓住,給主公添麻煩。
但無論如何,既然那個人的長相和呼吸流派她都清楚了,等回去總部以後,她一定要把這件事報告給主公。
這種引起民眾騷亂,來為自己爭取逃跑時間的行事做法,已經嚴重違反了鬼殺隊的紀律。
這種人就算成為通過了藤襲山的考驗,成為正式隊員,到時候也只會損害整個鬼殺隊的形象,真是不收也罷。
「槍彈無眼,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好。」九郎答應下來,這樣也是為了蝴蝶忍和小太郎的安全著想。
在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太郎哄開心以後,三人踏上歸程之前,九郎又請她等待一會兒,自己則又跑進了剛剛那家服裝店。
半分鐘後,老板老板娘伙同幾個伙計一頭點頭哈腰地把他送了出來,規格之前那次還要隆重的多。
「我們一定連夜趕工,明天早上八點前就送到發光點心店里去,一定讓您滿意。」
「那就拜托各位了。」
九郎與他們告別後,這才回到兩人身邊。
蝴蝶忍盯著九郎,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變成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謝謝你了,九郎。」
一想到剛剛那個害九郎差點受傷的,是鬼殺隊的預備隊員,她心理就更愧疚了。
「應該是我要謝謝你。」
九郎神色真摯地說道,「自從來到東京以後,我也是頭一次見到弦一郎兄長笑得這麼自然,想必他前幾天與你們相處時,一定過得很愉快吧。」
「啊。說起來,這一點應該和我們的關系不大。」
蝴蝶忍回憶道︰「昨天晚上他還跟往常一樣,笑容僵硬無比。但今天下午回到這兒以後,他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我猜是即將見到你的緣故。所以,這恐怕不是我的功勞喲。「
「是這樣嗎?」
九郎愣了愣,沒想到自己對弦一郎來說這麼重要。
明明「不久」以前,兩個人還是敵人來著。
因此重生以來,九郎一直在提防著弦一郎,害怕他壓力一大,轉頭又打起了龍胤的主意。
畢竟對弦一郎而言,他在那個叫做「屏幕」的東西前邊,過了好幾年的時間。
但對九郎而說,從死去到重新復活,不過是昨天和今天區別而已。
讓他就這麼相信一個印象中的瘋狂野心家會輕而易舉地轉變,當然是不現實的。
但听到蝴蝶忍這麼說,他那專為弦一郎豎起的戒心,也開始慢慢融化。
「說起來,你知不知道弦一郎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平常性格會那麼陰沉啊?」
提起弦一郎的小人,蝴蝶忍突然八卦起來。
「想必那孩子,以前過得也很辛苦吧。小小年紀,劍技厲害成那個樣子,還滿腦子精打細算的,總是計劃著什麼的樣子,而且笑起來比我還要假,看起來真是讓人心疼。」
「這個……弦一郎兄長畢竟要為整個葦名考慮規劃。」
說起這些,九郎不禁面露慚色,「許多重擔,全都在他一個人的肩上擔著,我還常常給他添麻煩。」
到把他逼死那個程度的麻煩。
「等等,為什麼擔子是他一個人在擔呢?」
蝴蝶忍打斷道,「他明明跟我說過,你才是葦名未來的繼承人啊。」
九郎的腳步停了下來,眉頭微蹙,疑聲問道︰「忍小姐,這是兄長親口說得嗎?」
「對啊,就在今天下午,在點心店門口,他這樣說的——」
「‘九郎才是葦名真正的繼承人呢’。」
蝴蝶忍復述了一遍,「小太郎也听到了。」
九郎沒有去問小太郎,而是沉默下來,不知道兄長說出這句話的用意。
仿佛有個天大的責任正要落在他的肩上,而他卻無法躲避。
兄長,究竟在計劃些什麼東西呢?
蝴蝶忍不知道九郎為什麼一下子會這麼安靜,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小太郎聊聊吃的玩的。
沒用多長時間,一行三人便走到了點心店附近。
不過那緊閉的大門的前,已經有人先到一步了。
「蕨姬小姐?」
九郎看到那個集高貴與任性于一身的和服女子,突然覺得臉有些疼。
果然,等他走近一些,來到蕨姬面前時,後者突然把手里抱著的東西交給身後瑟瑟發抖的菊引,然後伸出左手,用縴縴玉指揪住了九郎的臉蛋。
「喂,你們今天也太早關門了,離過年還有好一段時日呢。」
她粗魯的打招呼方式讓蝴蝶忍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高傲的女人居然這麼粗魯。
她記得這個蕨姬,應該就是弦一郎口中那個藝伎學徒吧。
和她想象中的藝伎反差也太大了。
「蕨姬小姐,今天是我的兄長旅游回來了,要和店里的人商量接下來的規劃,所以才提前打烊的。」
九郎已經嘗試過很多次了,這個自稱只會彈琴寫俳句的女人手勁奇大無比,根本沒法反抗,他也只能象征性地掙扎兩下。
若不是他體質特殊,估計臉早就讓掐紫了。
不過幸好,這一次他身邊還有別人。
一只縴小的手掌從旁邊伸了出去,握住了蕨姬皓白如雪的手腕。
「你沒有看到九郎很難受嗎?」
動手的正是蝴蝶忍,她盯著蕨姬,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敵意。
然而下一刻,這種敵意突然化作不可名狀的恐懼,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突然涌向了她的身體。
蝴蝶忍的手如同被電打了一般,猛然收了回去,一臉驚懼地看著這個陌生女孩。
她、她是什麼人?
不過片刻時間,蝴蝶忍的背後已經冷汗一片,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
再看蕨姬,她原本調笑的表情也變成一片陰森,歪著個腦袋,本就有些挑釁意味的縴細眉毛高高的揚起,一雙黃色的眼楮寫滿了冷漠。
她看著蝴蝶忍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麼骯髒的垃圾。
「這個黃毛丫頭是什麼人啊?憑什麼隨便伸手觸踫別人的身體啊。」
她一眼就看出了蝴蝶忍的偽裝,語氣充滿輕蔑,仿佛隨時能把眼前這個矮小的少女當成小蟲子一樣拍死。
「蕨姬小姐,不可以這麼說忍小姐哦。」
九郎和這個女人也認識兩個月了,和她說話的方式也相當直來直去。
因為復雜了她听不懂。
「忍小姐的年紀還比你大一些呢。」
墮姬扮演的,是一個剛滿十四歲的藝伎學徒。
而蝴蝶忍則還有三個月,就要過15歲的生日了。
「哦?」
蕨姬不置可否,挺胸抬頭向前邁出一步,蝴蝶忍驚懼之間便想後退,卻被前者突然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下巴。
「好快……」
蝴蝶忍根本沒看清對方的動作。
而蕨姬則像審查馬匹畜生的買家一般,居高臨下地捏著蝴蝶忍的下巴,左右轉動著她的脖子。
「即便穿著男孩的衣服,只看臉蛋也是個不錯的美人呢,只可惜……」
蕨姬突然輕蔑地一笑,「除了年紀,別處也沒有大到哪里去嘛,真是讓人有些失望呀。」
她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把蝴蝶忍當做食物,她只想吃臉的部分。
但在場的所有生物中,只有寄生在她背後的哥哥妓夫太郎能听懂她的意思。
「蕨姬小姐!」
九郎聲音高了些,挪步擋在了蝴蝶忍面前,迫使蕨姬松開了蝴蝶忍的下巴。
「忍小姐是我兄長的朋友,還請不要讓我為難。」
「哦呵呵呵,是弦一郎的朋友嗎?」
墮姬捂著嘴笑了笑,掩飾住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不要這麼嚴肅嘛,我也沒說什麼大不了的話啦,開個玩笑而已。」
隨著她表情一變,蝴蝶忍頓時感覺身上的壓力全部消失無蹤,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錯覺。
但這反而讓她更加警惕了。
「請問,蕨姬小姐這麼晚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九郎見蝴蝶忍臉色稍有好轉,語氣也緩和下來,「如果是要聊天的話,今天我恐怕沒什麼時間,兄長那邊還等著我回去呢。」
「不,我是听說弦一郎回來了,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
蕨姬從菊引的手中,接過一條折好的腰帶。
其上花紋繁復,圖案絢麗,比起弦一郎的那條「竹取物語」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底色的配色更加低調了些,更適合性格沉穩的男性。
「上次送給弦一郎的那條‘竹取物語’腰帶,原本是家鄉的親戚特地送給我留作紀念的,有一些特殊的寓意在里頭,對我很重要。而我手中這條,才是原本打算送給弦一郎的,上面的圖案是武田玄信的‘風林山火’,想必氣質上更合適他一些。只是菊引這個丫頭一向有些粗心,這才給弄錯了。」
「既然弦一郎在忙,我就不親自去見他了。那能不能拜托九郎你,去用這條腰帶把他的那條換過來呢?」
蕨姬笑眯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