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正平握住一只手臂, 觸及便覺皮膚冰冷,仿佛一具沒有溫度的尸體。
這也不知吹了多久空調。
尤正平剛從外面進來,體溫很高, 他一向是熱血沸騰的性格, 不管什麼時候都能最能散發熱量的那個。
他雙手分別握住郁華的左右手臂,將溫度傳導過去, 同時問道︰「你冷不冷?空調開了多少度?」
「16度。」郁華回答道,「還行,不是很冷。」
那就是還是有點冷的,尤正平抓住郁華的兩只手,將它們合在一起, 他順勢離開郁華的懷抱,轉身雙手把郁華冰冷的手捧在掌心,輕輕哈了口熱氣, 又把他的手放在掌心來回搓。
「這點溫度正常人都不一定會太冷, 更何況是我。」郁華試探地說。
尤正平手上動作一停,黑暗中他看不到郁華的表情, 只能听到均勻的呼吸聲。
他是守護者, 如果想看, 可以把能量釋放到體外一部分,用能量感知力代替視覺, 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郁華的神情,但尤正平沒有這麼做。
尤正平想起郁華的日記,他的愛人是一個表面不動聲色、看似什麼也不在意、溫和寬厚、容忍度高的人, 日記中的郁華卻是城府極深、思慮過度、容易吃醋發怒、掌控欲極強的人。
剛結婚時,尤正平愛熬夜,每天黑著眼圈打游戲, 早晨一枕頭的碎頭發,還嚴重影響了郁華的睡眠。
當時郁華從晚睡傷身體熬心血的角度勸說尤正平,表達出希望尤正平早點睡的意圖,而當時尤正平以為自己影響到郁華睡覺,他的選擇是跑到客房繼續熬夜打游戲。
尤正平的想法很簡單,他的思維還沒有從戀愛轉變到婚姻中,他覺得既然打游戲會影響到愛人的睡眠,那他就換個房間打,這樣郁華就可以睡好了。
那時尤正平不知道的是,沒有與自己同床的郁華也是睡不著的。每天直到他回到主臥準備睡覺時,郁華才能真正睡著。
一般剛結婚的夫妻可能會因為作息問題大吵一架,直到一方對另外一方妥協。
郁華卻不同,他不動聲色地熬了幾天,每天堅持三四點鐘入睡,5:59分起床做飯。
最開始郁華做的早餐也沒有那麼好吃,但結婚後,他的廚藝突飛猛進,不到一個月就進化到香得讓人咬掉舌頭的程度,簡直就是按照尤正平的味覺量身打造的。
郁華每天將做好的早點放在桌子上就去上班,等尤正平爬起來吃的時候,已經冷掉了,這些冷掉後並不好吃的飯菜是,郁華中午就會全部吃掉,中午吃不完就晚上吃,晚上還吃不完就明天帶到單位吃,但給尤正平做的永遠是新出鍋的飯菜。
維持幾天後,郁華會不著痕跡地讓尤正平發現自己吃剩飯冷飯,熬夜、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他開始吃胃藥,並把胃藥明晃晃地擺在尤正平面前,捂著胃部在尤正平面前來回轉。
尤正平很快發現了郁華做的事情,他是關心郁華的,只是很多事情注意不到。尤正平帶著郁華去醫院輸液,在醫生面前,郁華說出了自己得胃病的原因,十分內疚的尤正平在郁華病好後開始早晨努力地爬起來吃早餐,連續幾天早起,晚上自然會提早困,加上郁華又加重了鍛煉身體的強度,尤正平便越睡越早。
這個時候,郁華再給他灌輸早睡早起的觀念,還把掉落的頭發指出來,言語中夾雜著「你不睡我也嚴重失眠」的信息,尤正平就不再抗拒作息時間,逐漸養成健康的生物鐘。
郁華不會與他吵架,更不會強制他做什麼事情。郁華有什麼訴求的時候,都會折騰自己,並在尤正平面前晃來晃去,安靜地等待尤正平關心。
如果尤正平粗心一點,或者對郁華關心不夠,就會永遠無法發現郁華的訴求。
那可能……他們現在已經離婚了吧。尤正平暗暗想道。
連宇凡說郁華是個控制狂,為人專/制,不允許別人忤逆他,甚至懷疑尤正平是怎麼忍受他的,尤正平卻覺得不是。
郁華只是過于強大了,強大到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其實是需要人關心的。郁華會用很多心機手段達成自己的目的,卻不會主動對尤正平說一句「你不要那麼做,你要這麼做」,他總是安安靜靜地等待粗心的尤正平主動發現。
這次也是一樣,黑袍在行李箱里多久了呢?郁華已經無數次暗示他看行李箱,尤正平卻很少關注。
希望愛人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渴望愛人為自己做出改變,更希望愛人了解自己的全部,卻不會表達,暗搓搓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拐彎抹角地做一些事情引人注目。
「怎麼有這麼別扭的人啊……」尤正平長長地嘆道。
「你在說我嗎?」郁華的聲音中包含一絲危險,「嗯?」
尤正平卻絲毫不怕他,肯定地說︰「嗯,說的就是你,太別扭了。」
郁華將手從尤正平掌心抽出,搓了半天也沒有焐暖的冰冷手掌貼在尤正平的後頸上,握住那縴細柔韌的脖子,低聲道︰「你再說一次?」
尤正平順勢向後靠了下,讓後頸與郁華的手掌貼得更緊︰「不過幸好你是這樣別扭的性格,我有點慶幸。」
郁華沒有說話,指尖貼在尤正平的頸部大動脈上。
「我是你的伴侶,約定好直至死亡才會將我們分開的,不管什麼困難,我都願意和你一起面對。」尤正平道,「可同時,我也出身軍人世家,從事著……保家衛國的工作,我有我必須履行的義務和職責。無論哪一個,我都不會放手。我知道世事總是兩難全,所以直覺讓我一次又一次忽略你,可總有要面對的時候。你……會逼著我做選擇嗎?」
尤正平顫聲問道,這句話,不僅是在問郁華是否會坦白身份,更在詢問郁華的立場。
「我們從來不是對立關系,」郁華認真道,「是伴侶,只是你們未必相信。」
「我相信你。」尤正平果斷道,「你希望我們知道你的事情嗎?」
郁華身上的寒意漸漸散去,他上下摩挲著尤正平的後頸,低嘆道︰「我只在乎你的看法,你的安危,只想和你一起過平靜的生活。」
他不希望新城商場天台上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他不想因為自己的隱瞞而讓愛人身受重傷,他不願意愛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失去生命。為此郁華心甘情願將一切告訴尤正平,又不想受制于守護組織。
「我明白了,」尤正平雙手環住郁華的腰,「別告訴我更多事情了,有什麼你覺得我們必須知道的,下次見面再說吧。」
下一次,守護者隊長與黑袍人相遇時,再說吧。
郁華慢慢放開尤正平的後頸,將人攬進懷中,唇輕輕踫了下尤正平帶著脈動的頸部動脈,輕聲道︰「好,下次吧,再讓我們度過一段平靜的時光吧。」
只有一段了嗎?尤正平將頭靠在郁華肩膀上,希望時間能夠停留下來。
他悶聲道︰「我早晨沒吃飯就回來了,想吃你做的早餐。」
「哦,我這就去做。」郁華立刻道。
尤正平︰「把空調關了吧,好冷。」
郁華應道︰「好的,這就關。」
尤正平︰「還有窗簾,屋子太黑了,都看不清你的臉。」
郁華︰「馬上就打開。」
窗簾打開,空調冷風關閉,溫暖的陽光沐浴在兩人身上,真是一個溫馨又平靜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