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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京城正在上演一幕驚天大戲。

京兆府府尹姚大人高坐堂上, 驚堂木重重一拍, 滿座噤聲!

「堂下何人?」姚大人例行詢問, 雙目垂在堂下, 掃過那躺在榻上便抬了過來的那位曾經叱詫風雲的東武將軍,一時無法將榻上那位羸弱無力的尸體和東武將軍聯系到一起去。

朱有虎站在堂上,雙手對著姚大人隨手一拱,便說道︰「回稟大人,小人姓朱, 名有虎,東武將軍獨子, 攜老父尸身前來狀告當今太子,用巫蠱之術蒙蔽老父, 讓我父親種下牛痘後當天暴斃而亡!求大人為小民主持公道!」

姚大人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正要說些什麼, 卻見從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此人生得矮小,模樣古怪,唇瓣極薄,直接走上堂來, 等看清楚後, 姚大人立即從台子後面下來,對著來人便是一個大禮,行道︰「下官不知六王爺駕到,有失遠迎!六王爺萬安!」

六王爺顧平安著一身醫館服飾, 身後跟著兩三小童和好幾個帶刀侍衛,直接將整個京兆府外的圍觀人員給攔在外面,六王爺看了一眼眼楮瞪著他,絲毫沒有敬意的朱有虎,擺了擺手,說︰「不必多禮,都起來吧,本來是打算看看熱鬧,誰曉得竟是看見了自家的熱鬧,這下子,不進來和朱公子當堂對質,怕是都說不過去。」

被點了名的朱公子朱有虎可拿不準這個素來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六王爺這個時候蹦出來是太子安排的,還是當真路過,不過無論是什麼,都不妨礙他要做的事︰「六王爺萬安,此事與六王爺並無干系,六王爺不如坐在一旁旁听?」

說話間已有下人從旁邊端來了圈椅,大剌剌地往堂上一放,顧平安便震了震衣擺坐上去,一副根本不打算離開的樣子,說︰「好啊,旁听也好,我倒要听听朱公子抬著東武將軍到這里來,也不怕東武將軍死不瞑目,到底事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討一個公道!」朱有虎說著,眼淚說來就來,轉過身子就對所有被帶刀侍衛攔在外面的圍觀群眾說,「我父為了曙國征戰數十年,如今一日的安生日子都沒有過過,便落得這樣的下場,六王爺難道還不許我為父求一個公道嗎?!」

六王爺的小眼楮冷淡的看著朱有虎,一邊端起下人送來的茶杯,用杯蓋子拂了拂面上的茶葉,像是沒有听見朱有虎聲淚俱下的控訴,倒像是在看智障演出。

朱有虎生得喜慶,哭起來的那張餅臉讓人瞧著也值得一樂,可恨朱有虎拿的是東武將軍當令牌,不然場面一定十分歡喜。

朱有虎沒有什麼自知之明,對著觀眾說完,便又撲倒老父親的尸身旁邊,跪著對回到台子上面的姚大人喊道︰「姚大人,姚大人,青天大老爺,您一定要給我爹一個公道!」

按理說以弱小狀告強權,一般來說總是很能引起中底層民眾下意識的支持,就好比很多時候,豪車和三輪相撞,三輪車的主人當場死亡,豪車的主人下來了,是個染著一頭粉毛的紋身女司機,照片劈里啪啦往網上一傳,好家伙,標題直接就是‘豪車女司機肇事現場’。

大家一看這照片,標題也不必看了,就下意識認為一定是有紋身的粉毛司機撞死人了,必須抓進去坐個一二十年牢才行!

而後又會陰謀論,說是肯定是花錢擺平,就算坐牢,沒幾年就能出來,為什麼?人家有錢嘛。

然而此時朱有虎幻想當中所有群眾跟著自己大喊‘討回公道’的場面並沒有發生,外頭的平頭百姓一來並不願意招惹麻煩,即便有處于青春期一身熱血無處安放的中二青年,看著朱有虎抹黑當朝太子,其實恨不得擼起袖子就將其干成豬頭!

有百姓怒目以對,朱有虎感動極了,認為這是群情激憤,自己要火。

「好!本王給你一個公道!」忽地六王爺顧平安道

朱有虎︰誰要你的公道啊!

「六王爺說笑了,此事六王爺如何能做主?」

顧平安站起來,走到台上去,坐在上面的姚大人立馬抬起讓座,顧平安一拍驚堂木,‘啪’的一聲,說︰「為何不能?!你所說的牛痘乃是本王研制出來的天花疫苗,以狀告牛痘害死了東武將軍,既然如此,不就是等于狀告本王?!來人!狀告皇家,首先便打三十大板,去吧。」

說著,六王爺從桌上的令牌筒子里丟出一塊兒木牌,木牌在朱有虎不敢置信的目光里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朱有虎愣了愣,等被身邊兩個帶刀侍衛架起來,才想起掙扎︰「你敢!我爹是東武將軍!你好大的膽子!」

「東武將軍又如何?你對東武將軍遺體不尊重,再加二十大板!打完之後,你有什麼要告本王的證據,只管呈上來,本王就坐在這里等你。」

「啊啊啊!歪嘴!你敢!」

歪嘴曾是六王爺顧平安的外號,是十年前支配顧平安整個童年的噩夢,但此刻,听見這樣的兩個字,早已做過唇部手術的六王爺竟是心中毫無波瀾,只是手指頭在桌面輕輕的敲擊了幾下,而後一邊听著被拖下去打板子的朱有虎的慘叫,一邊對跟著自己來的小童使了使眼色,讓小童離開,直奔四王爺府上去。

大約一炷香不到,朱有虎被抬了回來,只不過除了哀嚎不停的朱有虎嘴里還在罵罵咧咧,褲子上竟是完全沒有血跡,雖然站不起來,卻又好像打得不怎麼狠,讓圍觀群眾忍不住懷疑打朱有虎的打手肯定也收了朱有虎的錢。

朱有虎這里有苦難言,他真的是以下都完全沒有知覺了!都要爛了的樣子,可是回頭一看,卻是一點兒血也沒有,竟是容不得他借題發揮,大鬧京兆府。

「現在,朱公子可以提供你認為東武將軍死于牛痘的證據了。」坐在堂上的六王爺淡淡說。

朱有虎跪在地上——他只能跪著,疼得根本站不起來——來前他根本沒有想過會遭到這樣的待遇,他是東武將軍之子,哪怕沒有任何官餃,也被所有人捧著,他料定姚大人不敢打他,卻沒有想到中途殺出個歪嘴來!

「小民有證據!只不過小民為何要在這里交出來呢?小民告的是太子,只有當今陛下才能讓小民將證據拿出來,六王爺既然自說和此事有關,更加需要避嫌,不是嗎?」朱有虎說著姜副將教他的話,姜副將說過興許會有四王爺蹦出來阻攔,到時候就可以用這番話擋一擋,現在對著六王爺,朱有虎覺得也應當適用。

顧平安笑了一下,說︰「朱公子剛才還說和我沒有關系,現在為了不在本王面前講證據交出來,便又承認和我有關,朱公子這前後不一的證言不覺得可笑嗎?再來,當今陛下正是太子的父親,要避嫌,這大曙國所有能為你作主的人都應當避嫌!」

「這……」朱有虎眼楮珠子轉了轉,說,「我爹死了,你們就欺負我!」

顧平安︰「談何欺負?你干干脆脆就在這里,就在所有人面前把你的證據拿出來,都好過到朝堂上走一遭,朝上滿朝文武,文官之首薄丞相之子乃太子伴讀,智茼公子乃太子佷子,武官之首二王爺、三王爺是太子兄長,他們下面朝官無數,以此類推,滿朝文武俱是太子-黨,你要公道?找誰都是一樣,而且說不定還要等他們有空,不如現在就亮出你的證據,也好免去讓東武將軍尸首遭罪之苦。」

朱有虎听到這里,一時慌神,之前沒有細想,可是現在想來,滿朝文武當真好像都是太子-黨,即便顧小七那個傀儡太子沒什麼本事,但是架不住他哥哥、陛下寵愛他,自己在誰面前都拿不到好,姜副將又不能公然支持他,只能在他告狀失敗的時候才會帶領十萬大軍攻陷京城,當真不如就在這個六王爺面前將證據呈上來。

這個六王爺,空有個王爺的名頭,實際根本不是皇室血脈,從前也不過是他和藍九牧的手下敗將,再者姜副將說過,此事不能拖太久,必須一舉震驚朝野,讓所有人都對太子推崇的牛痘成為一種邪術,控制人的邪術,到時候陛下保太子,他們就有理由揭竿而起了!

「好!來人啊,讓人證上來!」朱有虎在腦袋里面過了一遍姜叔的話,決定就在這里搞事了。

他話音一落,一直和朱家家丁站在一起的四五個平民打扮的農婦便抱著懷里的孩子上來了,一上來便是噗通跪下,哭哭啼啼給堂上的六王爺磕頭。

朱有虎嘴角勾了勾,很快又收回去,眼楮卻是得意洋洋的看了看顧平安,說︰「這些都是小民在京城找到的,丈夫因為種了牛痘當天就死去的農婦,六王爺不信大可叫人去查!原本我不想將事情鬧大,可一听見這京城還有這樣多受苦的百姓,我朱有虎就知道,不能再任由太子胡作非為了!」

「牛痘根本不可能預防天花,只會讓所有不服太子的人死去罷了!我那可憐的父親就是個例子!」

「這些可憐的農婦可以作證,他們的夫君只是悄悄說過太子的壞話罷了,誰想竟是就這樣死了!」

「大家可曾記得義王府曾做過一場法事,道姑以身獻火,那不是為了給全天下的百姓祈福,是為了讓牛痘成為太子排除異己的殺人工具!」

主題終于拋出,六王爺眉頭微微皺起,听見堂外百姓當真將信將疑,議論紛紛,捏著驚堂木的手才越來越緊。

他知道朱有虎在撒謊。

他知道證人在撒謊。

這些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惡意抹黑他的小七。

小七從來都不曾做錯什麼,他甚至不顧危險將自己的安慰都不放在眼里,不要太子之位,不願出風頭,做什麼都顧及他人的感受,而眼前的愚民實在不值得小七拯救,小七若是在場,會覺得失望嗎?會哭嗎?

——不要失望,哥哥把這些人處理干淨就好了,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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