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昭發落了泰芬, 又將趙玉香禁足,方匆匆趕去赴宴。論時辰也未算遲, 可滿場女眷都到齊了, 單等她一人。只得在萬眾矚目中入了席, 向兩宮太後跪而請罪道︰「竟勞太後久候,請降罪。」
哲哲忙遣人扶她起來,笑道︰「今兒就是咱們親戚借著碩塞婚事的由頭, 一塊兒喝酒玩樂,沒那麼多規矩。來得晚了, 罰酒三杯就是。你眼子重, 吃不得酒, 權且記下, 等出了月子,還是得補上。」
錢昭起身, 低頭恭敬地應了聲是。
布木布泰似乎興致不高,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哲哲遂命開席。錢昭松了口氣, 坐下之後,頓覺饑腸轆轆, 便從果碟冷盤中挑了兩樣食用。她看擺盤精致, 入口味兒也過得去, 心道小盧差辦得不錯。
旁人都是兩到三人一席,只有豫王府獨她一個女眷露面,故而清靜得很。但熱菜才上來兩道, 豪格福晉便過來請安。錢昭輕巧地打發了她,隨後蒙古貴婦們成群結隊而來。以水代酒,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相較于自幼生活于草原的亦或是嫁去草原的蒙古貴婦們的熱情,拘在京中深宅大院的滿洲福晉們則大都不樂意與錢昭交際。倒不全因為她漢人的身份,從行事做派,到說話時的遣詞及口音,統統都與她們不同,特別是出現在人前時永遠都耀眼鮮亮的衣飾,灼痛著她們的眼。
為了顯示儉省,從太後到福晉都穿得黯淡素淨,多用絨花,貴重首飾也大多鎖在庫里。今日便服,放眼瞧去靛藍赭黃,配上東珠耳墜,便算是十分精心的裝扮了。各府窮嗎?當然不能。搶遍了整個明國,圈佔了京畿的大半耕地,這些靠著戰爭暴富的王公貴族,不是漢人卻深諳財不露白的智慧,大約相互之間還會心照不宣地抱怨「家計艱難」。
所以多鐸說,阿濟格將銀子都用牛皮紙包起來埋入花園地底窖藏,興許也不是獨獨英王府一戶「謀萬世」的法子。
而穿著最光鮮的衣袍,戴的冠上綴滿了金玉,渾身珠光寶氣的蒙古婦人,絕對不會因為不「厲行節儉」而對錢昭另眼相看。錢昭與她們聊著今夜的天氣,女乃皮餑餑的甜淡,或是蘇作首飾的樣式,倒也其樂融融。
突然,一聲怒斥自隔鄰那一席傳來,錢昭轉頭看去,只見阿濟格的大福晉苔絲娜一耳光扇在身旁的年輕的女眷臉上,狠狠道︰「什麼玩意兒!叫你在這布菜斟酒難為你了?還敢給我臉色瞧!給臉不要臉!」
兩宮太後的主席離得並不遠,哲哲听到苔絲娜這般鬧騰有些不喜,遣了身邊人來問詢。
那被打的女孩兒年齡不過十四五,容貌秀美,肌膚白皙,雙頰帶著少女的圓潤。她捂著臉,神色倔強,咬唇盯著苔絲娜。
苔絲娜看到她那帶著輕蔑的眼神尤為光火,抬手又是一巴掌,罵道︰「下賤東西,不過是爺拾回來的破爛貨!還敢這麼瞧人!」
錢昭對她的指桑罵槐置若罔聞,卻不能讓苔絲娜這麼鬧下去,剛想上前說話,卻見那被摑了兩掌的女子尖叫一聲就朝苔絲娜撲了上去。兩人距離極近,那女子個頭並不算高,苔絲娜倒也不懼她,卻不料她年輕力壯,一把就將自己掀翻在地。身邊人還沒反應過來,那女子便騎在苔絲娜身上,揪著她領口,啪啪啪啪四個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
周圍人看得目瞪口呆,還是幾個蒙古貴婦比侍女反應快,一人一邊架著那女子,將兩人分開。
苔絲娜臉上火辣辣的,比臉上的傷更領人無法忍受的是,在這大庭廣眾下顏面全無。她推開身邊攙扶自己的侍女,朝著那女孩兒的胸口咚咚踢了兩腳,一腳踩在她撐地的手掌上,狠狠碾了碾。
女孩兒痛得大嚎起來。
盧桂甫不知何時到了錢昭身邊,附耳將那女子的身世跟錢昭說了。原來這女孩就是葉三的佷媳婦,在王莊被阿濟格強佔的少女。阿濟格居然將她帶著隨扈,今晚這樣場合,居然還領著她出席,簡直莫名其妙之極!
這筵席被攪得雞飛狗跳,兩宮太後皺著眉頭先退了場,錢昭著實累了,便也緊隨其後溜之大吉。
錢昭走得不快,在寢宮外頭的游廊下,竟被伊爾德給攔了下來。她微眯著眼冷冷睨著他,卻並不開口。
伊爾德深深看了她一眼,請了安道︰「福晉,英親王命奴才將那漢女交由豫王府處置。」
錢昭聞言怒火中燒,恨不能一榔頭捶死阿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