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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七十七章(下)

大格格生于天聰六年, 虛齡只有十七,卻已出嫁三年多, 育有一子一女, 可惜女兒不到半歲便夭折了。她見錢昭模樣, 似乎比自己還小歲許,著實吃了一驚,卻也並未失了禮數, 恭敬地請了安。

錢昭牽了她的手榻上坐,望著她笑問道︰「見過你阿瑪沒有?」

大格格小心翼翼地答道︰「還未見著。阿瑪讓我先向福晉請安。」大格格這幾年一直隨丈夫住在潢河畔, 京中消息大多來自于姐妹間的書信。听說父親娶了新婦, 二妹信中提起她竟透著親近, 倒是叫她對這未曾謀面的繼母有幾分好奇。

侍女送了茶點上來, 錢昭端了茶,沾了沾唇便放下, 道︰「王爺這兩日忙著應付外藩事,我也好幾天不曾見了。好在咱們都要在這多住些時日,不愁沒有請安的機會。」

大格格笑道︰「我出嫁後便未見過阿瑪, 也是想念得很。」

錢昭端詳她的臉,見那兩頰稍深的膚色, 嘆道︰「你與二格格同胞姐妹, 卻不能一同承歡膝下, 姐妹間也也是遠隔千里,想這幾年倒是委屈你了。」

大格格嫁于蒙古王公,尊貴自不用提, 日常供奉應有盡有,只是草原的日子到底比不得京師繁華靡麗。她半真半假地用帕子印了印眼角,嘆道︰「也只有福晉曉得體恤。」

錢昭卻道︰「其實朝廷有意為出嫁的格格在駐牧之地修建府第,可內庫暫撥不出銀子。咱家倒是不在意那些錢,只是也不好越過公主。所以……」

所以?大格格心頭一跳,睜大了眼望著她等待下文。

錢昭頓了頓,繼續道︰「所以,我在京里為你與額駙選了一處房,都收拾妥當了,供你與駙馬省親之用。」

以往的慣例,出嫁外藩的宗室女,非召不能回京省親。大格格只覺此事渺茫,咬了咬唇道︰「福晉有心了……」

錢昭知她疑慮,拍了拍她手道︰「你回去問問額駙,是否有意在京任一份職司。」

「什麼?」大格格以為听錯了。

錢昭道︰「倒是有幾個去處十分合適。一麼,就是內廷翊衛,可與宮中行走,差事辦得好,往後若獲擢拔,任內大臣也是有的。二麼,可于理藩院中任一堂官,幫著朝廷襄理蒙古事務。若是覺得前兩樣太過拘束,也可教授阿哥們蒙語蒙文、騎射等等。」

大格格有些發懵,錢昭講的這些,她似懂非懂,至于字面以下的意思,一時更無從揣測,只能硬著頭皮強行記下,回去逐句說于丈夫听。

錢昭見她蹙眉凝思,額上似乎沁出細汗,也不催促,抬了抬手示意侍女上前輕輕打扇。

正在此時,帳外傳來人聲,輕聲細語听不真切。不一會兒,盧桂甫便進來稟道︰「福晉,岳樂阿哥的侍妾劉氏來請安。因其前日受了風寒,福晉請太醫看診用藥,今日病體已愈,特來致謝。」

錢昭皺眉心道,我怎不記得有這回事,但見盧桂甫低眉順眼地等待示下,便即明白過來,笑道︰「請她進來吧。」這廝是邀功呢!上回教訓了他,大約是憋著勁兒找機會彌補,深怕自己對他的看法有所偏差。

盧桂甫欣然退下,領了那劉氏入帳。

劉氏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肅了肅,道︰「妾劉氏請福晉安。」

錢昭坐在榻上受了她一禮,見她抬頭,卻忍不住「噫」了一聲。

劉氏方才行禮時便覺得眼熟,心中正疑惑,這時突然想了起來,指著錢昭驚呼出聲︰「你……」

大格格本就不喜她攪了清靜,此刻見她無禮,更是怒上心頭,一掌拍在幾上,輕喝道︰「放肆!」

劉氏受驚跌坐于地,眼淚便涌了上來。

錢昭起身,伸手在大格格肩頭輕輕一按,道︰「無妨。乍見故人,難免失態。」她示意侍女扶劉氏起身,摘了帕子遞過去,笑道,「你是劉硯琳。」

劉氏接過帕子,抹著濕漉漉的一雙眼,怯怯地反問︰「椿兒?」

錢昭點了點頭。

「你……嗓子好了?」劉硯琳抬手欲撫她的臉頰。錢昭只微微偏頭,發鬢之上步搖輕顫,紅寶與東珠的光澤分外刺目,駭得她急忙縮了手。

「嗯,治好了。」錢昭若無其事地道,「來,坐下說話。」

大格格听不懂兩人的漢話,起身問道︰「福晉,這位是?」

錢昭以滿語介紹道︰「哦,我在南直隸的舊識,曾經住過一間屋子呢。」

大格格聞言頗有些不自在,她對錢昭的來歷早有所耳聞,可不覺這位年輕的繼母想讓自己見證其不算光彩的過往。于是勉強一笑,道︰「原來如此……那我改日再過來請安。」說著匆匆跪安退下。

錢昭送她出帳,又請劉硯琳在榻上坐,吩咐換了茶上來。

劉硯琳滿臉局促地虛坐了榻沿,也不敢四顧打量,只盯著攥在手里的帕子。

錢昭單手支著幾案,溫言道︰「不必緊張,想當年我們還曾姐妹相稱。」

劉硯琳聲如蚊蚋︰「你那時不會說話……」

錢昭莞爾道︰「我還記得你給我做過衣裳,情誼都留在心里,又何須說話。」

劉硯琳才敢抬頭看她,好一會兒,方淚眼婆娑地道︰「模樣也變了。」

「三年未見,怎能不變。」錢昭將茶盞推到她手邊,道,「吃茶。」眼淚流了這許多,合該多喝些水。

劉硯琳確實渴了,飲干了一盞茶,又望著錢昭許久,才問道︰「你如何成了豫王福晉?」

「機緣巧合罷了。」錢昭垂眸,輕描淡寫地回道,又反問道,「那年到了燕京之後,你便跟了岳樂麼?」

劉硯琳紅了臉,「嗯」了一聲。

錢昭玩笑道︰「倒是平白長了你一輩。他對你可好?」

劉硯琳雖是妾室,岳樂對她是極喜愛的,故而出京行獵也要帶在身邊。只是說起這輩分倒也真是尷尬。岳樂是多鐸之佷,論起來劉硯琳便算是錢昭的佷媳,不過以她的身份,還真不能夠喚一聲「嬸娘」。

錢昭見她點頭,又問︰「可有孩子?」

劉硯琳訥訥答道︰「有一子。」

她倆正說著話,盧桂甫急匆匆地進來,稟道︰「福晉,王爺過來了。」

錢昭還沒說什麼,劉硯琳已嚇得跳了起來。錢昭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攜了她手安慰道︰「不用怕。他是岳樂叔叔,不會吃人的。」

多鐸心情似乎不錯,進來見著劉硯琳行禮,也給了個笑臉,待她跪安退出帳外,才向錢昭問道︰「這女子是誰?」

「岳樂的庶福晉。」錢昭答道,「說起來還是王爺賜的人。」

多鐸撫著下巴道︰「唔,我怎不記得。」只要是美人,他見過總不會忘的。

錢昭回道︰「順治二年在南京,我得了她不少照顧。」

多鐸恍然大悟,那時搜羅了多少江南女子,宗室王公人人都得了分發,他還真的未曾一一見過。不過,雖也是因此與錢昭結了緣,卻並不值當時時回憶。多鐸模了模頭頂道︰「既是舊識,以後倒可以常走動。」說完了這句,他接過錢昭遞來的茶,轉了話題道︰「給你說件事兒,巴林部的色布騰想把女兒嫁給我。」

「哦?」錢昭听著這名字耳熟,突然靈光一閃,問道,「這不是五公主的額駙麼?公主才剛嫁,他的女兒都能嫁人了?」所謂五公主,乃是皇太極第五女,布木布泰所出,福臨的同胞姐姐,今年初剛下嫁色布騰。

多鐸啜了口茶,回道︰「色布騰都三十好幾了,之前就有妻妾兒女。再說五格格也不是頭婚,額駙前年沒了,我哥做主,許給了色布騰。」

錢昭道︰「原來如此。婚事你應下沒有?」

多鐸笑道︰「你猜。」

錢昭睨了他一眼,道︰「定是沒有。你為何推了?」

多鐸見她如此篤定,也失了繼續玩猜謎游戲的興致,挨近了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說,色布騰那個女兒,是個瘋的。就前幾日,有一晚爺喝多了酒,便到營地外頭散散。走到河邊本想方便,黑  的突然跑出來幾個人,鬼哭狼嚎地叫救命,原來是遭了狼襲了。也就三四頭,爺叫侍衛都射死了。問清楚什麼人,原來就是那色布騰的女兒,說是到水邊尋螢火蟲。你說是不是腦子壞了?這草原上從沒听說過有螢火蟲。」

錢昭挑眉道︰「莫不是你听錯了,也許是去看熒惑。」

多鐸一愣,揮了揮手道︰「不管是什麼,爺不娶她。長得不怎樣,身段也乏味……」

錢昭聞言盯著他問︰「晚上天氣有些涼吧?」

多鐸不知她此言何意,有些模不著頭腦。

錢昭沒好氣地道︰「天氣涼的話,穿得不少吧?晚上黑燈瞎火的,容貌也就罷了,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她身段如何?」

「切,爺過了眼還能有錯?」多鐸又得意道,「那瘋女人可殷勤得很。第二天還跑來道謝,可惜爺瞧不上她。」

錢昭失笑,捧著他的臉端詳了片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道︰「便是這‘美色’遭人覬覦。」

多鐸被她勾得壓不住火,就要拽了上榻去。

錢昭不肯,一手壓在他肩頭道︰「別鬧,我大約是有孕了。」

多鐸聞言一怔,抱了她坐在自己腿上,急問道︰「當真?」

她輕輕點頭,捏了捏他耳垂,道︰「傳太醫來瞧瞧再說。」

多鐸忙吩咐馮千去傳太醫,等來的結果沒有讓他失望。他心願得償,喜不自勝地在帳中來回踱步。

錢昭看他晃來晃去眼暈,便喚他回榻上坐,道︰「為孩子計較,今後還是不要同房為好。你呢,喜歡誰便去尋誰,只是要記得給我留幾分顏面。」

「用不著。」多鐸听這話有些煩躁,握著她的手道,「你管著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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