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尋我何事?」剛祭了蠶神西陵氏,錢昭一身朝服未除, 听盧桂甫說額爾德克有急事稟報, 便在殿外海子邊的碼頭見他。
額爾德克行了禮, 沉聲道︰「福晉,肅親王沒了!」
「這麼快……」錢昭吃了一驚,追問道, 「怎麼回事?」
先蠶壇沿用前明西苑的舊殿,四周毫無遮擋, 何況召額爾德克也無需刻意避人, 故而陪祀的一眾貴婦從大殿出來便瞧見他二人在水岸邊交談。明媚春光里, 額爾德克身姿挺拔,新抽的柳條偶爾掃過他的肩頭也渾不在意, 錢昭側身而立, 目光落于水波之上,朝服肩上金繡行龍尤為耀目。
有人忍不住輕聲詢問︰「豫王福晉跟誰說話?」
阿納日認得額爾德克,便停步答道︰「那個是豫王府的侍衛,大約家里有什麼事吧。」
忽然頭頂傳來一陣輕笑, 阿納日回身看去,見是今日主祭的承澤郡王福晉寶琪,她憑欄而立,睨著遠處的兩人,嘴角帶著諷笑,道︰「豫親王心也忒大了。」
這帶著曖昧意味的玩笑讓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一接腔。今日陪祀以錢昭地位最尊, 且一應儀式經禮部確定之後,全由她一手安排,在場的哪怕心里瞧不上她,也不會貪這一時口舌之快。
只有阿濟格福晉苔絲娜心領神會地一笑。她為兄嫂,此次排位卻屈居人下,心里一直膩歪,說也沒處說去,這會兒听寶琪對錢昭的奚落,倒是痛快了幾分。
寶琪見沒人搭理,臉色便不好。
阿納日 了她一眼,道︰「走吧。」說完便帶頭緩步拾級而下。這兩日茹素,清湯寡水吃得人腳步都是浮的,哪有力氣耍嘴皮子。再者,形勢如此,若眼下忍不了,往後還不得憋屈死。
錢昭眯眼望向大殿的方向,那些探究的目光已收斂了許多,太監侍女簇擁著諸福晉轉往後頭齋宮。
只听額爾德克聲音微顫,道︰「之前似乎都還好,听說昨日肅王側福晉去探視送藥,他不知怎的發了好大脾氣,瘋了一般叫罵,還說要將兒女都擲死。今兒一早喝了酒又罵上了,看管的勸了幾句,他忽然栽倒沒了聲息。再傳御醫進去,已經不中用了。」
錢昭沉吟片刻,掃了他一眼,蹙眉道︰「你慌什麼?」
額爾德克想反駁,卻發現手心膩著一層汗,忙緊握了握,低頭道︰「奴才……只是覺得有些意外。」
錢昭抿了抿唇,道︰「與你有什麼干系?別那麼沒出息!」
被說成沒出息他怎會服氣,但心頭隱隱不安,壓得他微有些恍惚。
錢昭見他低頭沉默,嘆了口氣道︰「你下去吧。」
額爾德克應了聲「」,轉身去了。錢昭本想喚住他再囑咐一句,轉念又覺得無此必要,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方收拾心情往回走。
次日行躬桑禮,錢昭與幾位親王福晉在執事官的引導下第二批進入桑田,各自采滿了小筐桑葉方退出來,由候在田邊的蠶婦跪著接下裝桑葉的筐。
在繭館听著蠶聲沙沙,錢昭胸中像結了繭一樣發悶。發生這麼大事,昨兒到現在,多鐸一點信兒都沒有,顯然有些並非她樂見的變故。罷了,等晚些這邊事了,回府瞧瞧再做打算。
錢昭申酉之交才回到王府,一進院門便向前來迎接的耿諒問︰「王爺呢?」
耿諒支支吾吾地道︰「回福晉話,王爺……這會兒大約在用酒食吧。」
錢昭停下步子掃了他一眼,等牧槿解下她的披風,便快步往堂屋里走去。耿諒松了口氣,忙不迭跟上。
錢昭盥洗這會功夫,盧桂甫已問清楚了,多鐸倒是真在吃飯,只不過不是一個人,泰芬陪著。他不敢瞞錢昭,一五一十地都稟了她,然後問︰「福晉,是不是給王爺遞個信。」
「遞信?遞什麼信?」錢昭反問道。
盧桂甫道︰「您這不是回來了麼……」
錢昭按了按坐久了車有些酸疼肩膀,道︰「不忙。我也餓著呢,吃了飯再說。」
等錢昭用完飯,又悠悠地喝了會兒茶,天早黑透了。她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帶著人往多鐸所居的正院而去。
額爾德克忍不住問︰「福晉,待會是要硬闖?」
錢昭睨了他一眼,道︰「自己家里,闖什麼闖?左不過是班布理當值,你跟他說說,還能擋著我不成。」
額爾德克自覺沒這麼大臉,此時也懶得駁她,進了主院,果然見班布理領人當值,于是義不容辭地上前招呼。可還沒等他倆說上兩句話,錢昭已徑直穿過院門,班布理還愣神,其他的侍衛誰敢攔她。他反應過來追上去道︰「福晉,待奴才通……」
話還沒說完,就見錢昭一腳踹在房門上,那門里邊沒上栓,吱嘎就開了。
里頭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班布理心道壞菜了,卻不敢湊上去,轉身站到照壁後邊。
多鐸正摟著泰芬在堂屋喝酒,兩人衣衫不整,泰芬露了半個肩膀,這會大門洞開風嗖嗖地吹,還是很有些涼的。泰芬驚慌失措地拉好衣裳,雙臂抱胸躲到多鐸身後。
「你這是做什麼?」多鐸握著酒盅,也是被她這一出給驚著了。